梁朝肃曾经为连城卸过妆,她皮肤白,粉底用得少,卸妆湿巾清洁力度低,于她够用。
    水浸浸先覆盖眉眼,融妆后冰凉擦到下巴,再重复另半边脸。
    像明珠蜕尘,露出她瓷白的肌肤,眉毛,眼睛,一张面孔无限清晰,在灯光下镀了朦胧的光晕,柔和的迷幻了他。
    “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
    连城睁开眼。
    陷入一双近在咫尺,冷冽又仿若火光燃烧的眼睛,灼亮刺得她心脏紧缩。
    “中午还回来吗?”
    问题更浅显,几乎摊牌了。
    连城在他手下冻结,僵死的木虫一般,装作没有听清。
    梁朝肃今日好像没准备从她这儿得到任何答案,取了棉签,重新为她涂药。
    “我父亲回来会有一场鏖战,他和莫士诚合作深入,莫士诚会不断用林娴姿影响你,来控制、刺激我。我父亲乘此夺权,再用梁氏反哺莫士诚,帮助他弹压林娴姿势力,剪除羽翼,顺利洗清罪名。这两人想要双赢。”
    连城眼珠轻颤,如同冰封的雕塑,轰然惊雷中炸出一道缝隙。
    梁朝肃扣住她后脑勺,她脸颊嫩滑,肌理绒毛还存有卸妆巾的湿润,他嘴唇一触,她像被烫到,惊颤醒来。
    连城后仰,退开,“你看穿了,却叫他回国。”
    洗手间空间有限,她接连退后几步,小腿撞上墙壁,面前男人纹丝未动,高大的体魄在灯下是拉长一道颀长压迫的暗影,倾轧笼罩她。
    “我回答过你。”梁朝肃看着她,“周大志坚信他会胜利,不肯指认他,与其放他在国外,防不胜防,不如在我眼皮底下。”
    连城眉头死紧,梁正平的预谋,在她料想之中,梁朝肃行事风格倾向以攻为守,让他回国,也算理所当然。
    “我记得,但你说这只是一半原因,另一半是什么?”
    “你。”他语调平静,解开胸前衣扣,袒露坚硬如铁的胸膛,肤色深而浓郁,横亘一道鲜红的狰狞疤痕,颓破刚硬的狂野。
    “你不能接受我,因为我曾经禁锢你,管束你,你觉得身不由己,压迫枷锁。这一刀,是我报应。”
    他自始至终不见失控的汹涌,面孔没有波澜,声音没有起伏,连城却跌荡不止,在他极致反常里找不到规律。
    “倘若我辩白是为保护你,和冰岛一样,你大感荒谬滑稽,现在与过去类似,我从前做法是错,这次让你来选。”
    连城悬崖吊秋千似得,起初是飘荡,一次次更高,惊险到这刻,绳子终于断了。
    他不仅知道林娴姿联系她,还清楚林娴姿要见她。
    之所以拦下她,坦诚这么多,是将过去重现。
    他四年樊笼似得掌控,是梁家风平浪静,她读完大学,不反抗还能继续深造。
    类比当下,她听话待在他身旁,以他的恨,他的老谋深算,莫士诚、梁正平不管联合出何种阴谋,都会落空。
    林娴姿平稳报仇,她握有录音,等到年底,即可再谈脱身。
    连城这时接到秦主任电话,她到酒店楼下,问连城什么时候下楼。
    洗手间四面贴瓷砖,下楼的尾音回声荡荡,空间莫名逼仄起来,气氛一分一秒压缩凝固。
    梁朝肃沉默着,整幅轮廓晦沉,是暗潮澎湃的漩涡,无光,刺骨,搅榨连城。
    又像一柄尖啸的利剑,锋刃尽显,伤她,还是伤别人,由她决定。
    “梁朝肃。”连城四肢麻痹,嗓子堵得厉害,“你还是你。”
    他皱眉。
    “回国后,我觉得你好像变了,其实没变。以前没有选择,现在亦是。你把条件预设到这种地步,不管我选什么,最终都走向一个答案。”
    “你是要我明白,我得依靠你,只能依靠你,听话了顺风顺水,不听话一无所有。就像以身饲虎,割肉喂鹰。”
    梁朝肃的平静消失了,注视着她,瞳仁黑漆漆,森森似一口惊心动魄的井。
    连城脑仁是清晰的,也是快要爆裂的,“你不过手段迂回了,核心还是要我屈服。唯一的进步,是你竟会明目张胆袒露出来,不是等我撞得头破血流,像冰岛失去孩子一样。你是不是也怕,我再走到那步。”
    梁朝肃不着痕迹攥紧了拳。
    连城一步步走向他,走向门,“你这次稳操胜券,我四年为了自己,能撑过来,有了教训,为了血亲却未必对吗?那你给我录音也是早算好了,只要你能力在势力在,我将来交不出去。”
    近到三两步,梁朝肃抬手一拽,连城整个人扑倒,额头撞上他胸口伤疤,崎岖的,不平的,烧着炙热疯狂的心跳,野蛮又原始地裹缠她。
    “我给你录音,是我心甘情愿付出代价。”
    连城挣扎不开,从他怀里仰头,“其实,我无意识开始低头了,我怕冰岛的血再现,犹豫要不要这个时候离开,但我母亲不愿意,我刚才还在想,要怎么说服她。”
    梁朝肃胸膛剧烈一震。
    连城看见他喉结上下滚动,艰涩的意味,“但我现在醒悟了,我屈服,对你来讲是个开始,你终于找到我命脉,以你的手段会死死抓紧,扩大,我母亲麻烦将无休无止,直到我这辈子死在你前边,才是脱身的时刻。”
    连城手机又响。
    梁朝肃没有阻止她接,秦主任的声音透出喇叭,“连城,你下来了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昨晚你的脸色很像生病了。”
    梁朝肃呼吸起伏,那道疤痕蛰伏在胸口皮肉上,旁边的青筋血管,遒劲,恢弘,男性极致的成熟刚猛,粗犷的张力。
    连城侧头,避免摩擦,“马上就下去,抱歉让您等这么久。”
    刹那死寂。
    他肩膀宽阔健壮,遮蔽的光线昏暗,怀抱犹如一个巢穴,力量,热度无边无际,隔绝一切都成虚无,将她没顶侵吞,融入骨血。
    连城挂断电话,腰和胸膛挤压的几乎血管爆裂开来,她艰难喘息,“你要杀了我吗。”
    男人僵硬几秒,松懈了些,怒意凶悍俯首吻她,连城抽手死死捂住他嘴。
    “赌吗?”
    梁朝肃结实灼热的肌肉透过衣服贴合她心脏,唇瓣在她掌心一开一合地蠕动,音色闷哑。“赌什么?”
    “你不会放手,我不想就擒。撕扯到最后,我不会赢,你也不会。”
    她手上力气很大,冰凉一片,“既然直白提出来让我选择,你肯定谋划了后续,我们就赌这一次定终生。”
    梁朝肃扣住她手背,连城望进他眼底,“看你本事是否通天彻地,我此生别无二选,倘若是,我没必要犟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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