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督堂。
    赵都安从梨花堂,径直抵达这座诏衙枢纽,在路上,便隐隐察觉出空气中弥漫的紧绷氛围。
    抵达堂口大门外,恰好撞见熟人。
    “你也是被督公叫来的?”二人异口同声。
    身材高挑,黑发束马尾,腰间绑着暗器布袋,眼角点缀一颗泪痣的女缉司颦起眉毛:
    “知道发生什么事吗?”
    赵都安看着海棠,摇头道:
    “我刚进衙门,就来了,只听说是逆党犯下命案。”
    海棠表情凝重:“我也只知道这些,走吧,去见督公。”
    二人结伴,迈入总督堂,恰好看到马阎走出来。
    这位有“阎罗王”之称,脸庞冷峻,眉毛凌乱暴躁,双手骨节粗大,令人望而生畏的大太监扫过两名下属,点了点头,道:
    “你们来的正好,一起去现场看看吧。”
    这么急?
    赵都安与海棠对视一眼,没有废话,当即跟在马阎身后,一同走出衙门。
    外头已经有一群锦衣校尉等待。
    事发紧急,三人没有乘车,而是骑马而行。
    赶路途中,赵都安禁不住好奇,询问具体情况。
    马阎瞥了他一眼,只说了句:
    “府衙那边接到的报案,因涉及逆党,才知会我们。海棠擅破案,你肚子里坏水多,对付逆党有经验。”
    不是……老马你这就不讲究了,凭啥形容我就是坏水多……就不能是聪明勇敢,非得是腹黑狡诈是吧……赵都安无力吐槽。
    ……
    命案发生在牛栏街,一座宅子内。
    当诏衙一行抵达时,宅子已经给府衙的官差封锁。
    一名青袍官员等在这里,见状拱手行礼:
    “下官见过督公。”
    又看向赵都安,略有些神色复杂地说:
    “见过赵缉司。”
    海棠:“……”
    合着就我被忽视了呗?
    马阎是个雷厉风行的性格,大手一挥,命人带路,同时询问情况。
    青袍官员道:
    “这宅子,是羽林卫一位小旗官的家,人死在昨夜,现场留下了逆党的痕迹,这才劳烦督公亲临。现场没怎么乱动,就在这里。”
    说话间,一行人抵达一间书房,门口有府衙的官差守着。
    马阎领着二人跨入门槛,赵都安不禁扬起眉毛。
    房间中,似乎经历过一场并不激烈的“反抗”。
    大概意思是:
    桌椅书柜等一切都完好,但后面架子上的武器被动过,只留下一个剑鞘。
    且架子和后面墙壁,存在大量细微痕迹,不少东西凌乱,有瓷瓶碎裂。
    地上,一名中年的军官仰躺着,脖颈处有猩红的伤口,怒目圆睁,眼神中残存着惊恐。
    墙上和地板上,留下一串凝固的血迹。
    旁边还丢着一柄染血的剑。
    “海棠。”马阎停下脚步,沉声说道。
    海棠迈步走出,开始极娴熟地蹲下,察看死者的伤口。
    一边看一边冷静说道:
    “从尸体体征看,死亡时间大概在昨夜凌晨之前,只有脖颈一处致命伤,应是一击毙命,死者身为小旗官,有武道修为在身……说明敌人实力远超过他。”
    她又站起身,绕着书桌走了一圈,来到书架旁沉思片刻。
    又捡起地上的剑,仔细比对,说道:
    “从痕迹上判断,死者应是昨夜伏案,而后站起身,反身拔剑迎敌,却不知敌人用了何种手段,将剑夺过,一剑杀人,剑气余波扫过后面书架,令器皿破碎……地上的血迹和尸体位置,都吻合……怪了。”
    “哪里怪了?”
    赵都安好奇询问。
    他不懂破案,只觉女缉司很专业。
    海棠颦眉道:
    “门窗没有被破开的痕迹,死者又是正面对敌,说明敌人并不是提前藏匿于屋内,而是从正门进来。以死者的修为,不该毫无察觉……”
    马阎沉声道:
    “你是说,熟人作案?倘若进门的是熟人,他自然不会警惕,直到察觉危险,才慌忙起身拔剑。”
    海棠说道:
    “有可能。对了,打斗声音,死者家人没听见么?为何没有第一时间报案?”
    门口。
    府衙的青袍官员解释道:
    “审问过了,死者家人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昨夜其回家时,便已经很晚,死者家人只以为在书房处理公务,不曾打扰。
    快天亮了,其正妻醒来,才察觉人没回来,进书房寻找,才发现尸体。”
    几人对视一眼,意识到,恐怕是凶手用了一些“术士”的手段,掩藏了动静。
    马阎皱眉道:
    “你说,现场留下逆党痕迹,在哪?”
    青袍官员旁伸手,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上:
    “在这里。死者家眷进来后,发现了这个,带着去府衙报案的。”
    赵都安站在一旁,全程没表现机会,这会好奇凑过去。
    发现那纸上,竟是用鲜血写成的许多字。
    海棠恍然道:
    “是凶手蘸着死者的血写的。怪不得我方才勘察现场,发现血泊中有一杆笔,还以为是意外跌落的。”
    马阎抬手接过,也没避讳两名属下,一起看去。
    旋即,三人脸色同时发生了变化!
    纸上的文字,约莫几十个,内容很是简单,乃是凶手留下的话。
    大概意思是:
    因赵贼枉杀匡扶社员,又因伪帝颁布“恶政”,狗男女狼狈为奸,匡扶社替天行道,决定刺杀支持伪帝新政的“皇党”成员……
    要求伪帝叫停“恶政”,铲除面首奸佞……否则将一直杀到执迷不悟的皇党官员醒悟为止。
    落款名字:
    千面神君。
    ……
    房间中,一时陷入安静。
    赵都安愣住了,终于明白,进门时,青袍官员为何用古怪眼神看他了。
    心中几乎要破口大骂:
    “逆党刺杀就刺杀,写血书扬言威胁就威胁,扯我做什么?”
    这血书上,除了逆党总是挂在嘴边的“伪帝”外,就格外强调了赵都安。
    言语中的意思,好像之所以杀人,是因为赵都安屠戮逆党,从而报仇一般。
    甚至,末尾的要求上,还专门写了,要铲除他这個面首奸佞。
    赵都安都想拍手喝彩,心说:
    自己不就是杀了一个寒霜剑,挖出了包括铁尺关在内的两个内鬼,打击抓捕了一群京城匡扶社成员,顺便打破了老贼庄孝成的计划,帮女帝扫平了一些敌人,稳固了“伪帝”政权,并起草了新政,帮助“伪帝”增强国力么……
    “就这么点事,至于庄孝成这老登将我记恨上么?还专门和女帝并列,写在血书上……”
    赵都安表示无法理解。
    “千面神君……是匡扶社三十六天罡中的那个?”
    海棠的关注点,在落款的凶手身份上,皱眉道:
    “此人何时入京了?是了,若是此人,就能解释的通了,这人术武双修,出名的,乃是一手改头换面的术法。
    并非寻常的易容,而是能近乎完美扮演他人……
    昨夜,若是伪装成死者家人进书房,而后再展露杀机,就解释的通了。”
    马阎则沉声道:
    “千面神君……神章境修士,如此看来,是寒霜剑死后,匡扶社派来的,新任的分舵主。此人心思狡诈,且极擅伪装,怪不得我们没提前察觉。”
    赵都安皱眉道:
    “匡扶社的人,已经丧心病狂到开始刺杀了么?
    据我所知,之前他们对官员的手段,是拉拢和设套,想方设法让人加入他们,极少刺杀。
    毕竟匡扶社的目地,不是令朝廷崩塌,更不想让百官恐惧敌视他们……还妄想着,推翻陛下,重立新皇。”
    马阎瞥了他一眼,眼神复杂,幽幽道:
    “看来,你折腾出的新政,的确让逆党急了。”
    或者说,是让八王急了。
    赵都安心中一动:
    所以,是因八王,或匡扶社意识到,“新政”若成功实施,女帝的统治会愈发稳固。
    这才狗急跳墙,不得以,用了刺杀这种法子。
    不过,其似乎还留有余地,起码第一个,杀的只是个小旗官。
    更多的,是一个杀鸡儆猴的作用。
    “这个千面神君留下这文字,目的便是令朝野上下,尤其是‘皇党’官员人心惶惶,其心可诛啊。”马阎感慨。
    不……他还在挑动百官对我的仇恨……赵都安叹息一声。
    血书中,反复提及他的名字,无疑会令人们将刺杀的行为,与他联系在一起。
    转移矛盾的典型手法了……
    这是血书吗?
    不,这简直是讨伐赵都安的诏书。
    三人心头沉甸甸的,心知若对方一直杀下去,朝局刚转好的形式,又会起波澜。
    念及此,当即便准备离开,汇报女帝,并做出应对。
    然而就在赵都安走出书房后。
    院中,一声愤怒的咆哮,直奔他而来。
    “赵都安,你还我兄弟命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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