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伴峰端坐在正房。
    地上摆着林德兴的尸首。
    正房里寂静一片,等了许久,唱机说话了:「诸位兄弟姐妹,相公既是把菜买回来了,都动筷子吧。」
    唱机的声音非常沉闷,好像捏住了鼻子。
    屋子里没人回应,唱机对钟摆道:「含血妹子,快尝一口。」
    含血俯身施礼:「夫人还没吃呢,家里的规矩可不能乱了。」
    「都是自家人,哪有那么多规矩,洪莹,要不你先尝尝?」
    洪莹正在镜子前梳妆,听唱机问起来了,赶紧回应道:「我觉得含血说的很有道理,家里的规矩不能乱了,还是请姐姐先吃。」
    「都说咱家没这么多规矩,快吃吧。」
    「这可不行,就算家里的规矩不讲,军营里的规矩也不能差了,
    你是主帅,我是你手下将官,等你吃进嘴里,我才能动筷子。」
    唱机叹口气道:「说这些做什么,这又不是军营。」
    「我打了一辈子仗,习惯了,要我说,得让手套先吃,这一仗,他是头功。」洪莹的声音有些颤抖,手里的梳子也在颤抖。
    唱机对此赞同:「这话说的有道理,手套呢?」
    手套趴在唐刀旁边,假装自己是一块破布。
    唐刀戳在墙角,假装自己睡着了。
    「葫芦妹子,你饿了吧?」
    酒葫芦打了个饱嗝:「我刚才多喝了几杯,酒劲儿上来了,我先睡会。」
    唱机对放映机道:「上次那顿你没赶上,这顿就你先吃吧。」
    放映机是个诚实的人:「夫人,我要是吃了这个东西,艺术就彻底凋零了。」
    李伴峰面色铁青:「吃呀!怎么都不吃?这人可有云上的修为,平时你们想吃都吃不到!」
    唱机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红莲身上:「红莲妹子,相公一片心意,你快吃了吧。」
    红莲对唱机道:「我不吃生,这人还活着。」
    唱机长叹一声,打着慢板,唉声唱道:「这可如何是好啊~」
    李伴峰不觉得味道有多重,可能是他在姚老的宅子里闻多了:「娘子,你吃的是魂魄,和他们吃的又不一样,魂魄能有什么味道?」
    唱机抽泣道:「喂呀相公,这是谁布下的技法?这人都臭到魂里了!」
    谁布下的技法?
    这事还真得好好问问。
    李伴峰离开了随身居,留下一屋子人唉声叹气。
    你说吃吧,实在下不去。
    你说不吃吧,这东西就在家里放着。
    ……
    到了姚老宅院,潘德海已经走了,他在姚老床边留下了一个糖人。
    那位金修老者还没走,小根子也在身边站着。
    「七爷,这是我们道门祖师。」小根子赶紧上前引荐。
    李伴峰正了正礼帽,冲着老者行了一礼。
    老者摆摆手道:「别说什么祖师,我姓徐,叫徐晗,在道门里多待了两年,也比你年长几岁,你叫我声徐大哥吧。」
    这位道门祖师还真是亲切。
    李伴峰抱拳道:「徐大哥,您来药王沟,不知所为何事?」
    老者看看姚老道:「来帮他看家。」
    一听这话,李伴峰半晌不语。
    小根子一脸紧张道:「七爷,祖师不会骗你的……」
    不是信不过这位老前辈,也不是信不过根子。
    以这位老前辈的实力,真想强取姚老的地界,也不需要欺骗李伴峰,
    李伴峰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
    可这关乎姚老的性命和地界,就这么交给一个陌生人,李伴峰放心不下。
    「您是姚老的朋友?」
    徐晗摇了摇头:「姚信不交朋友。」
    「那您是他亲戚?」
    徐晗还是摇头。
    这就不好解释了,非亲非故,他为什么要来帮姚老?
    徐晗从背篓掏了片刻,掏出一只鸡毛掸子:「这个东西你认识么?」
    李伴峰认识,太认识了。
    这是货郎的鸡毛掸子,在铁门堡,李伴峰曾经被这只鸡毛掸子毒打过。
    徐晗道:「这件事我本来不打算管,想来争夺药王沟的人肯定不少,今后只怕罗乱不断,可我欠了货郎的人情,他开口了,这事我也不能不办。」
    用鸡毛掸子做信物,是李伴峰和货郎之间独有的默契,这事现在可以放心八成,剩下两成还要验证。
    但有个疑问,李伴峰很想知道答案:「丧门星来药王沟,和内州有关系,绿水丐、潘德海、林德兴这三人,也是奉了内州的差遣?」
    「潘德海为什么来,我说不清楚,绿花子和林德兴应该是内州派来的,
    姚信不是从内州出来的地头神,内州早就想除掉他,药王沟还是个特殊的地界,内州也一直想攥在手里。」
    「药王沟特殊在什么地方?」李伴峰不明白。
    在普罗州这个特殊的环境下,和其他地方比起来,药王沟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特殊在苦雾山,」徐老笑了笑,「小兄弟,这件事你不要多问,也千万不要去查,知道多了对有害无利,
    我答应货郎在这待上三年,顺便教训一下我那不成器的弟子,三年之内,姚信能不能醒过来,就得看他自己造化了。」
    三年时间,姚老要是醒不过来该怎么办?
    绿水丐都亲自下场了,这种局面李伴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看了看根子,问徐老:「您说不成器的弟子,是我这位兄弟么?」
    徐晗摇头笑道:「根子是个好孩子,将来必然有出息,我说的那名弟子,不在金修门下,在耕修门下。」
    耕修?
    耕修也在他门下?
    这位老者什么身份?
    徐晗不想多说自己的身份,他叹口气道:耕修苦熬成气候,五层称雄做诸侯,
    这些年
    ,我那弟子的修为长起来了,看样子是动了做诸侯的心思,天天种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前两年他种了一些西瓜到处卖去,已然成了祸害。」
    李伴峰道:「是不是那种会打仗的西瓜?我遇到过一次。」
    徐晗笑了笑:「这人天赋不浅,要是能劝他回头,将来或许有些成就,要是劝不住他,我也就不能留他了,
    根子,跟李七兄弟回去吧。」
    小根子看了看李七,他还想跟着祖师继续修行,又怕李七不答应。
    这么好的机缘,李伴峰自然不能拦着:「徐大哥,就让小根子继续跟着您修行吧。」
    徐老摇摇头,看着根子道:「修行不是教出来的,该指点你的,我指点过了,你有志气,也有恒心,将来必定大有作为,听我话,闯荡去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自然不能再勉强徐老,李伴峰带着根子下了山,先找了个旅店,安顿根子住下,他的修行特质不适合住在邱记药行。
    李伴峰也给自己开了个房间,进了随身居。
    娘子刚吃完林德兴的魂魄,正逼着其他人上桌。
    「都看什么!老娘都吃了,你们想怎地?都给我吃,谁也不准
    落下!」
    洪莹咬牙道:「今天就是认了被你打死,我也不吃这个!」
    「那就打死你个贱蹄子!」
    两人正要动手,李伴峰劝道:「你们要实在不想吃,就都给红莲吧。」
    娘子声音都颤抖了。
    她都吃了,别人不吃,这算什么事?
    「喂呀相公,可不能这么偏袒他们,这样下去还有家法么?」
    「娘子,你听说过徐晗这个人么?」
    「没听说过。」
    李伴峰心头一紧。
    「那你知道金修的道门之祖是哪位?」
    「这个知道,他叫徐金魁。」
    徐金魁?
    虽说都姓徐,可这也不是一个人。
    这事有诈!
    李伴峰正要出门,忽听洪莹喊道:「七郎,我跟你说件要紧事,你让那个恶妇别再逼我吃这个!」
    「什么事?」
    「徐晗就是徐金魁,他们是同一个人。」
    「当真?」
    「我认得徐晗,金修一门是他所创,他是修者中的老前辈,徐金魁这个名字是世人误传,这事绝对错不了,七郎,莫再为难我了。」
    连洪莹都叫他老前辈,这人的身份确实不低。
    李伴峰还是有些担心:「他和耕修之间,有什么关联?」
    「他是耕修宗师,耕修一门虽不是他所创,但他成就极高。」
    洪莹的描述和徐老都对上了,这下李伴峰终于放心了,他看了看林德兴的尸首,对洪莹道:「这个人身上,也有老前辈一份心意,你可不能辜负了呀!」
    洪莹抽泣道:「这心意我受不起,七郎,你饶我一回,以后什么事情我都听你的。」
    李伴峰深沉一笑。
    先苦苦相逼,再网开一面,以后想要七层技,必然顺理成章。
    ……
    江相帮,药王堂,罗正南心事重重坐在天台上。
    莫建生十天没回来,他儿子已经按照他爹的吩咐,把消息告诉给了罗正南。
    地头神出事了。
    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被莫建生阴错阳差知晓了。
    而今他跟着韩金卫去了越州,他还能活着回来么?
    罗正南认为他回不来了。
    药王沟还能待下去么?
    正思索间,棍郎孙兴兵来报:「青烟城裴堂主来了。」
    「你是说裴一口来了?」罗正南愣了片刻,脸上浮现惊喜之色,「快请到正厅去。」
    孙兴兵下楼招呼裴堂主,罗正南脸上笑容消失,喃喃自语道:「裴一口,一口不留灰,五层的火修,杀人不留尸首,他来做什么?」
    罗正南没有直接去正厅,他回了自己的卧房。
    几分钟后,罗正南从卧房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充满惊讶的笑容。
    ps:罗正南怕是要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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