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细唱,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吐露著芬芳……”
    绿水城,逍遥坞。
    歌后姜梦婷正在圆舞厅献唱。
    圆舞厅不是大舞场,逍遥坞的圆舞厅最多能容纳三十人,是办聚会的地方。
    今天的观众只有两个人,李七和马五。
    马五压低声音问道:“老七,你觉得她漂亮么?”
    李伴峰看了看姜梦婷身后的唱机,点点头道:“漂亮。”
    “说真心的,你有没有觉得,她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李伴峰对姜梦婷还算熟悉,从逍遥坞重新开业,姜梦婷就离开了百乐门,重新投到了马五门下。
    “她对你很忠诚。”
    马五点点头:“她对我的确忠诚,但我们俩不是伱想的那个关系。”
    李伴峰一惊:“难不成你们是亲兄妹?”
    马五连连摇头,等一曲唱罢,先让姜梦婷离开了圆舞厅。
    屋子里就剩下两个人,马五对李伴峰道:“姜梦婷和萧秀飞她们不一样,萧秀飞的很多成就都是从被窝里拼出来的,姜梦婷有今日的成就,完全是我捧出来的,我说她还没让男人睡过,你信么?”
    这很难让人相信。
    在普罗州待了一年半,歌后、影后什么成色,李伴峰非常了解,凭什么姜梦婷就这么特殊?
    马五道:“因为我在她身上下了重注,我跟她签过契书,无论日子多难,没有我的吩咐,她不能卖了自己的身子,
    她和其他的歌后不一样,很多有钱人都惦记她,想着她,却又碰不到她,哪怕她在百乐门有了名伶厢房,可别人还是碰不到她,
    只有这样,她自己的身价才能暴涨,提起歌后,姜梦婷永远都排第一个,她有了今日的地位,我也能赚来更多的钱。”
    李伴峰笑道:“你可真是生意精。”
    马五摇头道:“这不光要看生意,还要看她自己的本事,每年在我手下都能培育出来五六个红人,三五年过去,红人就有二三十个,
    可像她这样不让人碰的,三五年间只能有这么一个,只有这样,她才显得珍贵,就像百花丛里就她这么一株玫瑰,这株玫瑰才能有身价,
    她能担得起这份身价,无论模样、气质还是心地,她都能担得起,
    她是个好女人,我想给她找个好归宿,老七,你愿意收下她么?
    我知道你不可能娶一个歌女为妻,哪怕娶她做妾也行,哪怕什么名分都不给,留在身边就行。”
    李伴峰皱眉道:“为什么要我收下,你自己怎么不收?”
    马五摇头道:“我不能收,我不可能真心对待一个女人,我和她之间只有生意,
    现在咱们生意快做不下去了,我以后也不能再照应她了,所以想给她找个归宿,
    将来咱们兄弟一块过清闲日子,看她在你身边,我对对她也少一分亏欠。”
    李伴峰皱眉道:“咱们生意怎么就做不下去了?就为了关防使那点事情?”
    马五叹口气道:“之前他们要收了黑石坡的书报生意,我没答应,你肯定也不会让我答应,
    现在关防使把运费涨了五成,咱们所有在绿水湾外边的生意,运费都涨了五成,这样下去咱们外边的生意全得完蛋。”
    李伴峰抿了口酒:“五成运费,至于这么要命?”
    马五从衬衫拿下来一支钢笔,对李伴峰道:“这是黑石坡出产的钢笔,本钱六块,在黑石坡卖十二块,
    药王沟没有能生产钢笔的工厂,一支钢笔要卖二十八块,这不能怪商人手黑,因为一支钢笔的运费是十五块,
    从黑石坡运一支钢笔到药王沟,成本就要二十一块,商人还得挣钱,加七块钱的利,就变成了二十八块。”
    李伴峰对这件事还真没研究,他知道普罗州运费很贵,但没想到贵得这么离谱。
    “这支钢笔才多重?怎么可能要到十五块的运费?这要是运粮食,一斤粮食的运费得多高?”
    马五长叹一声道:“老七,你是真不知道生意里的难处,关防使定运费不是看重量,是看价钱,按照各地商品不同的市价定的价钱,他就是明明白白的吃咱们的钱,
    现在他把咱们的运费涨了五成,这支钢笔的运费就已经到了二十二块半,加上成本六块,这支钢笔运到药王沟,本钱已经超过了市价二十八块,咱们这生意哪还做得下去?”
    外边的生意确实没法做了。
    干脆把外边的生意都舍了,专心致志经营绿水城的买卖?
    李七和马五经历多少腥风血雨,才换来今天的家底?
    他们在普罗州算一号人物,拿的出手的人物,要是把外边的生意都舍了,他们就成了绿水城里普通商人,之前多少努力都要付诸东流。
    这个事情很棘手,可马五想不到解决的办法:“我想找关防使缓和一下关系,可他们态度很强硬,肯定不只是为了书报这点事情,
    这和何家之前的事情有关,何玉秀得罪了关防使,咱们力挺何玉秀,这笔账,关防使也给咱们算上了。”
    李伴峰点了支烟,问道:“何家的状况怎么样?”
    “关防使已经把何家的运费提高到一倍,何家的生意完了,彻底完了,外边的工厂都不知道倒了多少,
    要不是因为何玉秀还有些威望,何家眼看都要散了,何玉秀现在下落不明,要是哪天她落在关防使手里,以后普罗州豪门里,就没有何家了。”
    “咱们能打着陆家的名义在外边做生意么?”这一点上,李伴峰相信陆春莹能够配合。
    事实上,马五已经这么做了,但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关防使要收了百乐门,陆春莹没答应,再这样僵持下去,估计陆家的运费也得涨起来。”
    “也就是说,陆家也自身难保了。”
    马五点头道:“现在四大家族里,春风得意的只有楚家,关防使把他们运费降了三成,接下来他们会把货价压下来,把咱们的生意全都挤兑下去,普罗州的头号豪门,就要变成楚家了。”
    李伴峰咬着一支烟,默默的思索着整个局面的脉络。
    见李伴峰一直不说话,马五提出了一个不算好的主意:“老七,咱们去和陆春莹商量商量,把百乐门卖给关防使,
    先把陆家和关防使的关系缓和下来,咱们和关防使的关系也能缓和下来,咱们再来回打点几次,或许这趟风波就能过去。”
    “缓和?缓和到什么时候?”李伴峰摇了摇头,“今天送了百乐门,咱们答应了,明天他要逍遥坞,咱们还接着送么?”
    马五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可还能有什么好办法?”
    李伴峰先问了一句:“如果我们把生意分开,分给十几个不同的人,让他们分别去经营,关防使就没办法针对我们,是这个道理吧?”
    马五点点头:“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上哪能找到这么多可靠的人?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
    有人已经办到了。
    除了李伴峰,没有人针对过那个人的生意,他真办到了。
    “老五,你去找沈容青,把她约出来,和她聊聊生意上的事。”
    马五摆摆手道:“老七,别以为我在被窝里什么事都能办成,人家沈姑娘现在都不愿意见我了。”
    李伴峰道:“你告诉她,说我要见她,我要跟她叙叙旧。”
    马五一愣:“你认识沈容青?”
    “不认识。”
    马五愣住了:“不认识,怎么叙旧?”
    李伴峰道:“你跟她说就是了,她能听的明白。”
    ……
    凌家影戏公司,沈容青没听明白:“你是说,李七要跟我叙旧?我跟他根本不认识。”
    马五笑道:“这是他原话,我只管把话带到。”
    沈容青感觉莫名其妙,等马五走后,她把事情告诉给了何家庆。
    ……
    何家庆刚从菜市场出来,走到一条胡同里,趁着周围没人,把一个电子秤的托盘顶在了脑袋上。
    一阵颤抖过后,何家庆神清气爽,正准备把托盘还回去,忽觉胸前的纽扣震动。
    “家庆,马五今天来找我,说李七想要找我叙叙旧,我根本不认识李七,到底要不要见他?”
    何家庆沉默片刻道:“见。”
    “见了我说什么?”
    “就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都没见过他……”沈容青彻底茫然了。
    她完全理解不了这两个人的意思。
    何家庆正想解释,一个卖鱼的壮硕女子,冲进了胡同,高声喊道:“你拿我秤盘子干什么?你特么穷疯了,连这个也偷!”
    ……
    泉涧茶楼,雅间,沈容青看着对面的李七,深吸一口气道:“好久不见。”
    这话说的尴尬,但这是何家庆的吩咐,沈容青都不知道李七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李七的反应非常自然:“是啊,好久不见,最近还好么?”
    沈容青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也不知道李七这句话什么意思,只能应对一句:“挺好的。”
    李七接着说道:“我这有点麻烦事,需要你帮个忙。”
    ……
    何家庆从足疗店里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个洗脚桶。
    把洗脚桶套在脑袋上,何家庆攥紧了纽扣:“姐姐,和他见过面了?”
    “见过了,关防使用运费卡住了他们的生意,他想借咱们的渠道,把他们的生意运转起来。”
    何家庆思索片刻道:“也行啊,让他们的生意产地自销,咱们出手倒卖,不吃亏,还能赚点差价回来。”
    沈容青愣住了:“家庆,你是要答应这事?
    这事太荒唐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咱们的事情,但我们要是这么做,就等于把兄弟盟的底牌亮出来了。”
    “有些底牌他早就知道了,”何家庆在洗脚桶里笑了笑,“这件事帮他做,你再约他出来一趟,告诉他,我盼着他好好的,可何家现在状况不太好,我盼着何家也好好的。”
    ps:好好的,是李伴峰和何家庆临别时的一句话,也是他们当面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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