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少强写好了一封书信,装在了信封里。
    在粘上信封之前,楚少强又把信纸拿了出来,仔细核对了上边的每一个词句。
    事情过去五天了,郭进士和田大松的事情,也该给内州一个交代了。
    这俩人被楚少强带去了秋落叶的地界,本打算立下功劳,晋升云上,没想到把性命搭上了。
    这几天,楚少强一直在思考着怎么能把自己的责任摘出去,直到今天也没有想到合适的理由。
    还是如实汇报吧,但词句上应该再多一些修饰,不要随便用“失利”这个词,可以改成“缓进”两个字。
    楚少强正在修改书信,一名大眼、长脸,背生双翼,形似蝙蝠的男子,浮现在了楚少强面前。
    楚少强知道有人来了,这个长得像蝙蝠一样的男人叫王福琦,是楚少强联络内州的专属信使。
    “你先回去歇着吧,信写好了,我再叫你。”
    王福琦行了一礼道:“楚大人,我是来给您报信的,看管契书的三位大人出事了。”
    楚少强对此不是太关心,虽说看管契书的都是内州人,身份很高,但这事毕竟和他没关系。
    可既然没什么关系,王福琦为什么专程来报信?
    难不成有关系?
    “是不是秋落叶的契书被偷了?”对楚少强来说,这可是威胁秋落叶最重要的筹码。
    契书一旦被偷了……
    那对楚少强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
    这样他就可以为此前的失利找到一个非常充分的理由。
    王福奇摇头道:“契书没被偷,但是被毁了。”
    “谁做的?”楚少强不太相信,“契书被毁,咒术自然要触发,秋落叶必然送命,总不会是他自己寻死吧。”
    王福奇道:“现在还不知道秋落叶的状况,昨天晚上,范大人最先发现秋落叶的契书状况不对,他用手碰了一下,身上突然起火,火势立刻蔓延了全身,
    吕大人上前搭救范大人,结果大火也上了他的身,两人被一起烧成了灰,
    剩下几位大人往外跑,钟大人跑得慢了点,身上沾了颗火星,也被烧成灰了。”
    楚少强不太相信这事,他推断了一下前因后果,问道:“是有人在内州动了手脚?还是有人在普罗州里动了另一块契书,把手段传到了内州的契书上?”
    王福琦道:“楚大人,内州书库您也见过,平时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哪有能在那里动手脚。”
    楚少强笑了一声:“福琦呀,那是因为有些事情你知道的太少,书库本来就出过事情,而且就在不久之前,
    这事我觉得还得从内州查起,我不相信是普罗州的人做的,
    倘若有人能通过契书把这么强悍的技法从普罗州送进内州,这人得有多大的能耐?”
    王福琦低声道:“楚大人,这人有多大能耐,咱们先别去理会,卑职来给您送信,是想告诉您,都察院把这事算在您身上了。”
    “算我身上了?”楚少强大惊,“凭什么!”
    “都察院说是因为您办事不力,导致秋落叶铤而走险,罪名已经给您扣上了,您还是想想怎么回去解释吧。”
    “回去?解释?”楚少强摇摇头道,“不能回去,也没法解释。”
    王福琦一惊:“楚大人,我就是给您带个话,您要有别的什么想法,我可真不知道。”
    说话间,王福琦要走,楚少强把他叫住了。
    “伱小子什么都不懂,我现在要是回去了,什么都解释不清楚,只能等着受罚,弄不好还会没命。”
    “那楚大人的意思是?”
    “上边想要的是什么?是地,是正地,咱们得把地拿回去!”
    王福琦点点头道:“我去秋落叶的地界上看看,而今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还去找秋落叶?”楚少强叹口气道,“那有三千三头怪,咱们得带多少人去才能占住那块地方?还是上别处看看吧。”
    王福琦道:“可秋落叶要是死了,咱们应该能捡个现成。”
    楚少强摇摇头道:“秋落叶真死了么?这事我也看不明白了。”
    ……
    秋落叶带着满身绷带,正在啃南瓜,一个南瓜下了肚,转手又抱起来一个接着啃。
    马五不是太理解:“秋大哥,你什么时候爱吃素了?”
    没等秋落叶作答,石头在旁道:“我们秋爷平时就爱吃素,在外边跟你们吃肉都是逢场作戏,他是大象,素的吃了得劲儿……”
    砰!
    老虎踹了石头一脚。
    不是因为吃素这事,是因为大象这事。
    老虎怒道:“七爷说过,以后不准再说秋爷是大象,你怎么一转眼就忘了?”
    虽说契书毁了,但是李伴峰不想再让秋落叶和秋大象扯上半点关系,因此不准任何人提起秋大象这个绰号。
    秋落叶的位格捞回来了,修为也稳住了,至于恢复了多少战力,暂时不得而知。
    秋落叶自己心里也没谱,他能做的就是猛吃。
    “南瓜皮是好东西,吃皮长皮!”秋落叶又吃掉一个南瓜,抹抹嘴道,“老七哪去了,一整天没见他。”
    马五道:“老七累了,他说要踏踏实实睡两天。”
    秋落叶抱着南瓜道:“我欠老七太多了,以后都不知道该拿什么还。”
    马五笑道:“秋大哥,先别想那么远,吃饱了你也睡,把身子养好,再说以后的事。”
    ……
    随身居里,李伴峰没有睡觉,他正在上美术课。
    今天教他美术的不是含血钟摆,是洪莹。
    洪莹是名门之后,自幼受过良好教育,琴棋书画都有涉猎,尤其画工还颇为精湛。
    和钟摆的西洋画技不同,洪莹学的是水墨丹青,她用手摸出了纸张的尺寸,很快画了一幅美人图,美人正在躬身采花,容貌清秀靓丽,身段婀娜窈窕,只是衣着不太雅致。
    唱机看了一眼,问道:“贱人,你画这种东西不觉羞臊么?”
    “呸!”洪莹啐了一口,“你还知道羞臊?不想想你昨晚的样子?”
    唱机打着慢板,小声唱道:“昨晚怎么了,和自家男人亲近些,有什么不好。” 洪莹没理会唱机,把画挂在了墙上,对李伴峰道:“七郎,你觉得这幅画怎么样?”
    李伴峰冷笑一声:“这种不正经的画,我都懒得看一眼。”
    “那就劳驾你看一眼!”洪莹指着画道,“这是门!这是户!就这么两处地方,怎么就能分不清?”
    李伴峰解释道:“我昨晚多喝了几杯,真不知道那是你,我还以为那是我家娘子,我家娘子不是这么分的。”
    “好你个疯汉,吃了不认是吧!我这苦白受了是吧!”
    表面上还在和洪莹争辩,李伴峰的脑子里在想着别的事情。
    他在复盘救下秋落叶的过程。
    过了第一关,靠的是愚修技。
    过了第二关,靠的是红莲的丹药。
    过了第三关,靠的是张万隆的种子。
    这些人看似没有任何往来,可利用他们的手段,李伴峰化解了看似无解的困局,内州布下的困局。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趁着洪莹稍有平息,唱机把喇叭口伸到了李伴峰的耳畔,压低声音问道:“相公,躯砌之技是从哪里学来的?”
    李伴峰没有欺骗娘子:“是从愚人城学来的。”
    “愚人城?”娘子觉得不对劲,“相公呀,这技法可不像是愚修那里出来的。”
    “娘子觉得这技法从哪个道门出来的?”
    “小奴不知技法要领,这事不敢瞎猜,”说话间,唱机声音越来越小,“相公呀,你愿意把这技法传授给小奴么?”
    李伴峰一笑:“自家娘子要学,我当然愿意传授。”
    唱机赶走了其他人,正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李伴峰把技法要领教给了唱机。
    “我刚开始学躯砌之技时,却把这技法当成魂魄附身的手段,等真正学会了机理,才知道此前把事情想反了,
    这技法不是让魂魄往躯体上依附,是把躯体往魂魄上黏贴,技法要领有两个,一是堆砌,二是拼接,
    堆砌从内向外,拼接四面找补,关键的要领在于逼真,血肉相连之处,要做到严丝合缝。”
    唱机听过之后,反倒觉得费解:“相公啊,这好像是胶修的技法。”
    “是胶修技法?”李伴峰听秋落叶提起过胶修,但对这一道门的技法知之甚少。
    唱机又道:“相公没有入过胶修的道门,怎么能学会胶修的技法?”
    “凭我自己的本事自然学不会,”他从怀里拿出一盒浆糊,“这是从愚人城里拿来的,全靠这个东西黏贴血肉。”
    唱机用唱针接过浆糊,送道喇叭口前闻了闻味道,冷哼一声道:“有股子脂粉味,却不知是哪个狐狸精送你的!”
    李伴峰赞叹道:“娘子闻得准,那女人身上的脂粉相当的浓!”
    唱机喷了李伴峰一脸蒸汽:“不要脸的疯汉,出去勾引妇人却还明目张胆么?”
    李伴峰笑了笑,也没有辩解,把浆糊的使用方法教给了娘子。
    出了随身居,李伴峰看了看秋落叶的状况,又和马五询问了一下生意上的事情。
    马五叹道:“这是后三分地,周围各个地界的生意都不大好做,想把七秋城经营起来,咱们得多下点心思。”
    李伴峰往东边看了看:“那边是墨香店吧,那里生意好做么?”
    马五不知该怎么说:“墨香店是文人的地界,沈容青就是那里出来的,吃得准他们的性情,生意勉强能做,吃不准性情,什么都做不成。”
    “文人什么性情?”
    马五摇头道:“我吃不准,也说不明白,小时候去过墨香店两次,那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
    老七,咱们还是往别处使劲吧,和墨香店的人最好少来往。”
    “七秋城将来得做成普罗州的招牌,哪能和邻居不来往?”
    陆春莹在旁道:“七哥,我妈也想带我去趟墨香店,要不咱们一块去转转?”
    李伴峰看了看肖叶慈:“那就去转转的呀!”
    肖叶慈看看何玉秀:“姐姐去不去呀?”
    何玉秀连连摇摇头道:“我去那里做什么,找罪受么?”
    第二天清晨,李伴峰带着肖叶慈、陆春莹、陆源信和谭福成等人,上了去往墨香店的火车。
    到站下车,走在站台上,李伴峰觉得十分奇怪。
    这里和正常的火车站不一样,地板、廊柱都是木制的,刷着红漆,站台棚顶有明显的起脊,镶嵌着琉璃瓦,要不是火车就在身后,李伴峰还以为到了哪个大户人家的游廊。
    呼哧,呼哧~
    火车开走了,李伴峰觉得整个站台都在颤动。
    到了站台门口,一名男子身穿一袭青蓝长衫,头发向后梳的油光锃亮,彬彬有礼问道:“诸位留步,敢问凭据何在?”
    李伴峰一愣:“凭什么?”
    肖叶慈思索片刻,拿出了车票,双手奉上。
    男子双手接过,查验无误,把右手伸向门口,道一声:“诸位慢走!”
    这是个检票员。
    谭福成哼一声道:“检个票,非说什么凭据。”
    陆源信提醒一句:“谭大哥,注意身份。”
    出了车站,肖叶慈不断叮嘱陆春莹:“囡囡呀,拿出点知书达礼的样子,可不能让人家笑话的呀。”
    谭福成叫来了黄包车夫,车夫看着众人,问道:“前方道路很多条,却问诸位往哪里走?”
    谭福成应一句道:“往客栈走。”
    “墨香店的客栈有几十家,却问诸位往何处去?”
    “那什么……”谭福成不知该如何开口,他也拉过洋车,按理说,叫车这事没这么复杂。
    李伴峰隐约听到了一声叹息:“家。”
    家?
    谁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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