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北南三人从城里返还回去时, 不单是两家人晓得了,村上都已经将这喜事传开了。
    村子里头一下子出了两个秀才,一个又还是小三元。
    里正, 乡绅, 耆老,面上都增光彩,乡户村民也图热闹,纷纷到村口上去接。
    一路簇拥热闹着家去, 这朝萧家是再跑不掉要置席面请村里人吃席了。
    不过先时就说了若一举中了秀才,那就置酒席,本是推辞的话, 这朝竟还成了真, 怎会不乐意办上一场。
    萧护都欢喜坏了, 村里人恭喜说道家里吃酒, 他话少也一个劲应承, 答应说请吃席。
    折腾了得有一个多时辰, 人才散去。
    “好啊, 好。如今你大出息了, 若是你爹晓得,定然也欢喜。”
    萧护看着祁北南的秀才文牒, 欢欣又宽慰,他虽识不得多少字, 但是文牒却还是认得的。
    “昔年祁秀才的才学便是了得,这才能教出你这般出息的孩子。”
    萧元宝吃了口茶水, 一路上受恭贺, 说着话回来,嗓子都快冒烟了。
    “若非我爹自小教我读书, 我也没有今日出息。”
    他爹确实是个有才学的读书人,依他来看,是能中举的。
    只是娘去的早,他爹一个人拉扯着年幼的他,撇不得幼子难远行路,为此便不曾前去赶考乡试。
    虽祁父嘴上不说,可一个有才学的读书人,不是因自个儿考不上,反是外物所困而不得往上,说来也是一桩憾事。
    萧护道:“也远给你爹烧柱香吧,将这般好消息告诉他,教他心中安慰。”
    祁北南应了一声。
    萧护放下文牒,又与祁北南说起置席的事情,问他想如何办,又要请哪些人。
    “三日后我且得前去县里赴县公办的宴,眼瞅着又立要秋收,这朝中榜我的应酬不会少,家里也正是忙的时候,席面儿不如置在立冬以后,彼时也都空闲下来了。”
    萧护点头:“也好,如此多些时间来安排,不打挤。”
    一头上听着两人说话的萧元宝,听到此处,方才插嘴道:
    “置席面儿的事情交给我来办便是,等翻了黄历,定下了日子,我去请老师过来掌勺。”
    祁北南闻声,道:“是得请蒋夫郎过来的,不过你请他,可以央他给你立场子,试着自己掌回勺。左右准备的时日还长,难得有机会自家来做场席面儿,不趁机掌勺,出去掌勺的机遇,可不容易。”
    萧元宝眼睛亮起来,他倏的觉着哥哥这个提议好。
    虽自己已经能完整的做一套村席上的菜了,可他到底年纪小。
    办事的人家会觉着不如年长的灶人稳,怕菜席做得不好,是不肯轻易教一个年轻的灶人掌勺的。
    可要成一个真正的掌勺灶人,总得有一场席做出来,教人吃了尝了,开了口子破了胆儿。
    席上老灶人再将新灶人介绍与大家,这才相当于真能掌勺了,村里的人家这才认这个新的掌勺灶人。
    往后谁家做事办席面儿,才会想起这号新灶人,否则便是要的价再贱,人家也不一定要请。
    可外头的人家若非是亲戚,又或是交情极深的,寻常哪里肯将家里的席与一个新人做成为灶人的跳板。
    若是自家的,那确实是个好机会。
    “只是家里这场席面儿到底是哥哥的中榜宴,我怕我做得不好。”
    萧元宝心里头到底还是有些没有底。
    “置席面儿哪有高低,中榜宴固然是要紧的席面儿,可人家生辰宴,丧宴,百日宴,哪场又不是要紧的。”
    祁北南道:“退一万步来说,家里的宴搞砸了,也比将把旁人的席面儿搞砸了要强的多不是。且也并非全然就教你掌勺了,请蒋夫郎与你看着呢。”
    萧元宝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
    待开年他都十二岁了,一般来说灶人十三岁就能完全掌勺,拿这回席面儿试试手也是好的。
    左右要请老师来坐镇,自己就破破胆子。
    “那好,我这些日子去城里卖菜,就慢慢联系着人定菜肉。”
    萧护脸上起了笑,看着两个孩子都越来越好,心里头宽慰。
    “对了。”
    祁北南取出那张盖着官印的地契出来:“此次上榜还奖赏了十亩地。”
    他与两人瞧了瞧:“五亩水田,五亩旱地。就在咱村郊的大望石那片儿。”
    萧护接过地契喜上眉梢:“大望石那边的地还不错,倒是不说肥沃,位置却好。地势平坦,旱地连做一片,耕地还是做什么都容易。”
    “我还预备着秋收后手头宽裕了再置上些田地,这朝倒不必心急了。”
    且榜中的恰时,今年家里的赋税能减上一成,也便意味着能多一成的收入。
    先前家里和亲戚上都没有功名的人物,他们这些门外汉,光只晓得秀才有地位,受人敬重,却还不知中了秀才会有恁多奖赏。
    这些数量的田地,可价值百贯了。
    怪不得原本穷苦的读书人家,中了秀才以后日子可见的好了起来。
    其实朝廷也是为了鼓励读书人,若不给些实打实的产业,家里都揭不开锅了,如何还能继续科考,与朝廷出人才。
    萧护问道:“可是都有的?全这般多?”
    “是都有,不过赏赐不一样。”
    赵光宗便只得了五两的交子,田地也只六亩。
    且听他说田地不曾在他们村子上,距离有些远,得半个时辰多才能到。
    不过他也十分欢喜了,这些都是靠着他自己挣下的,也算是有了自己的一些薄资产业了。
    祁北南之所以有恁多奖赏,还是因为名次好,县上增了赏。
    夜里,一家子关起门来吃了顿好的。
    萧元宝烧了一尾酸口的汤鱼,下了白嫩的豆腐;宰了只公鸡煨了芋头,又还拿茭白炒了一叠爽口菜;蒸了茄瓜凉拌了一碟子。
    一家子先行庆贺了一番。
    他们这厢吃的热闹,赵家那头更热闹,下午里扎了好几回鞭炮了。
    这朝又是一阵响动,估摸也是再吃晚食了。赵家族旺,便是还没做席请客,就是自家的嫡亲族老也够做上三四桌子。
    饭罢,又依次与祁瑾言,祁北南的娘苗娘子,还有小宝他娘孙氏上了香和烧了纸钱。
    告慰亡故之亲,他们这些尚且在世的家人,日子过得很好,无需忧心挂念。
    过了两日,祁北南和赵光宗要结伴一同前去城里赴宴。
    前一日夜里,萧元宝钻到了祁北南的屋子,给他明日要穿着去宴上的衣裳掌眼。
    将衣柜翻了一通,也没一件合心合眼的。
    祁北南端着一本书,翻了上十页了,空眼歇息的功夫,瞧见萧元宝还撅在衣柜前。
    他道:“只是去赴场读书人的宴,又不是去相看人家,不必穿的太讲究。”
    “那可不行,哥哥可是案首呢,不得拾掇的更光彩照人些么。”
    “咱农户人家,怎么收拾都不比城里那些家境殷实的大户人家儿郎。只要底气足,无需在衣饰外物上显耀。”
    萧元宝想了想,说的也是,便是拿出最好的衣裳,那也不比人家的锦绣绸缎。
    不过他总想自己哥哥这般得意时候,更光彩些。
    奈何偏生不是个爱漂亮的郎君,瞧一柜子里也没两件像样的衣裳。
    每回说与他做,总推辞着说不必要废神,往日里都在村子里打转,至多是去城里,衣裳少两套还不觉有甚么。
    真到了大宴上,方才晓得紧促。
    由此见得啊,凡事还得早做准备,否则临到了时候只有手忙脚乱的。
    “话是这么说,咱衣料比不得旁人,那也总得多做两套吧。往后哥哥进县学上,今儿是这套衣裳,明儿还是这套衣裳,不是教人暗地里议论说不爱洁净么。”
    萧元宝取出一套青衫,与祁北南放在一头上。
    青衫热月里穿着清爽,读书人又都爱此番颜色,不说多出彩,可总教人挑不出错处来。
    “我这两日去买两匹好布回来,哥哥新做两身衣裳,你可别再推拒了。”
    祁北南笑道:“你做的,我自会常穿。”
    萧元宝见此高兴起来,道:“我拿去方家,教孙婆婆帮着我做,定能做得好好的,到时候哥哥去县学读书的时候穿。”
    “好。”
    其实祁北南并不多想去县学里读书,在家里读书反倒是自由的多,也有更多的时间去做自己的事情。
    只是乡试三年一试,距今还有两载。
    这两载他若不前去县学就读,又无明师指点,旁人都觉进县学读书是荣耀之事,他却有机会也不去。
    怕学政和县公觉他恃才自傲,于名声上不好,将来走仕途,总是得顾及清议。
    如此,他还是决定等忙完了这阵子,便去县学就读。
    “对了,哥哥明儿要是在宴上碰见县公家的姐儿,那个叫做芸姑娘的,不许多理会她。”
    祁北南见萧元宝气鼓鼓的模样,道:“呀,我们小宝出息了,怎还识得了县公家的姐儿?”
    “明家见着的。”
    祁北南眉心微动:“怎了,她得罪你了?”
    萧元宝道:“我便是不欢喜这般拜高踩低的人。明家三姐儿瞧我出身低,便带着这位官姑娘想来消遣我。”
    他将上回在明家的事情说与来祁北南听。
    虽说上次也没吃甚么亏,不过他对这芸姑娘还是失了好感。
    祁北南听两个姐儿对萧元宝的刁难,眉心紧促,又闻他如何保住了颜面,才松了些气下来。
    “你没教她们欺负着你,这很好。”
    “哥哥走的时候不是嘱咐过我了吗,让我照顾好自己,不教人欺负了去。我自然是照着你说的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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