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家里头要做宴, 萧元宝定买了鸡、鸭、鱼,猪肉,这些都是乡里做宴必不可少的肉。
    要做些别的花样来, 得靠除却这些寻常的肉外, 村里少有吃的肉。
    萧元宝挑来选去,最后定下了兔子、大鹅、羊肉这三种少有上农户人家饭桌的肉撑场面。
    谢请宴做得不能太水,教人吃不饱私下里头议论说萧家抠搜。
    想昔前村里有两场婚宴,便做得太寒碜了, 碟子多,菜肉少,一桌子八个人姑娘哥儿的都吃不大饱, 更甭提一桌男子了。
    酒也掺了许多水, 喝着都没了甚么酒味道。
    这事儿过去了一年了, 村里谁家做宴的时候, 事情都还被拿出来说嘴。
    为此萧元宝预办的十二桌子, 五斤往上的村养走地鸡买了五只, 三桌子吃一只鸡的模样。
    鸡肉准备出一锅子肉汤菜, 一桌上两碗碟, 五斤重的鸡去毛,去血, 去肠子内脏,也还能有三四斤。
    配上汤水, 炖鸡菜,出六个碗碟全然是够的。
    多出的一只鸡是为了以防万一的, 预请的人数和实际到的人数不会全然相同。
    菜肉多备了好处理, 少备了那可就是大麻烦事。
    萧元宝虽此前没有接到过那般菜肉都靠掌勺一手置办的席,但做菜的时候始终是要见到肉菜的。
    便有人户菜肉准备的不够周全, 自己准备了五桌子的菜肉,亲友客人却来了六桌子。
    这多出来的客没在预计之中,人来了凳子都没得做,一水儿立在院子里头。
    人家看着不好看不说,又没准备足够的菜怠慢了人家。
    因着这样的事情得罪了人,此后再不来往的都有。
    萧元宝出去了好多场席面儿,他自不能犯如此不周到的错。
    鸭子一桌子吃半只,三四斤重的买了七只。
    鱼是预备烧整尾,两斤多的鱼一桌子出一条,定了十四尾。
    其实乡里大多还是爱吃水煮的辣鱼脍和酸口鱼脍,汤汤水水还有配菜一桌出一盆碗,还费不得一尾鱼。
    但为着撑门面儿,烧一尾整的摆桌子要好瞧许多。
    且出整尾浇酱鱼,是没有甚么配菜的,纯吃鱼肉,更费鱼。
    他选的是肉质细嫩、骨刺少的草鱼,价格也比寻常的青鱼高上几个铜子。
    猪肉就没得什麽说了,买了半扇,到时候出大刀白肉,或是煎炖许多菜都得用上。
    下水也从杀猪的人家定下一整套,又还从别家要了两个猪肚,一笼猪肝,一对腰子。
    猪大肠子、心子,和猪脸肉卤出一碟子凉菜。
    猪肚耙煨一道莴苣条,肝腰用大葱子合炒。
    兔子骨小,肉还算多,他只买了四只,出炒丁肉。
    大鹅也是买的四只,用笋子来辣糟煨脍。
    像这些贵肉,就用容易出盘子且还不如何费肉的做法。
    羊肉他买了八斤,用去了快一贯钱。
    今年甚么价都高,比往年买肉费银子的多。
    他不会做羊肉菜,可要撑场面又不能没有羊肉,到时候还得请老师来做。
    估摸着蒋夫郎会煨汤,撒芫菜。
    肉定下,又有了大致的安排,再就是小菜了。
    小菜还好办,家里地头上有。只是冬季菜样不多,地间有菘菜、萝卜,蒜苗、葱子……
    田坎上垂着大拢的红凤菜长得倒是鲜嫩,上一茬摘去县里都好卖。
    待着做席两日应当又能吃了,摘来煮血汤很是鲜美。
    家里还存的有几只大冬瓜,两篓子芋头,都能出菜。
    萧元宝把菜肉数量,菜单子拟定下来,送去给了蒋灶郎掌眼,他点了头。
    才再去给人借碗碟桌凳。
    他留意了一圈,觉着村里各家的碗碟子大都是土陶碗,不大漂亮。
    且没有专门的鱼碟,他又去城里跑了一趟,赁了十二桌子的蓝花云纹碗碟。
    酒楼那头嫌乡下远,遣人送到家里得加收银钱,萧元宝觉着赁用盘碟就花费不小了,便让田恳赶着牛车进城里拉回来。
    十月初,定下的菜肉陆续往家里送了来。
    初八一日便置席。
    家里原本想要是等庄子盖成了,再一并请人来更宽敞,还更有派头。
    不过待屋子盖好再快都年底了,腊月里头都在忙着团年不说,天气寒冷,再热乎的菜端到桌子上没一盏茶的时辰就凉了。
    那些炒啊煎的肉,再是好吃冷了都不是个味道。
    十月上秋高气爽的,吃宴做宴都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席面吃在下午,初八一早,村里帮闲的人热热闹闹的就来了。
    “昨儿夜里星子多,今朝保管天晴。日头好,做席面儿再好不过。”
    方家除了方老爷子外,一家子清早吃了早食就上来帮忙做事打下手来了。
    里正家的张娘子随后也跟着赵光宗来的早,里正要去县府上交接秋收的事情,支不开身,得午后才来。
    帮闲的人一到,就开始忙活着砌灶,摘菜,洗肉……
    田恳带着人搬搬扛扛,萧护和祁北南便在院子里接客招呼人。
    “吃些散果子,大伙儿快着手头上的功夫。”
    蒋夫郎端着一大圆盘碟的糕饼果子,供前来帮闲的人吃个闲嘴,打打牙祭。
    “蒋灶郎,今儿咋是你给大伙儿端果子咧?”
    蒋灶郎抓了一把散果子塞进切菜的胖娘子肚前的围腰口袋里。
    “灶上有人忙活,我偷个闲。”
    “今儿宝哥儿掌勺呀?”
    蒋灶郎道:"今朝欢喜,咱师徒俩一道给大伙儿做菜。"
    “好着咧,我们大伙儿可有口福。”
    几个得了果子吃的娘子夫郎,闲了一刻手,低声道:
    “萧家备的菜肉恁多,十二桌子,办十七八桌子的肉都有咧。恁舍得!”
    “让一让,碟子碗儿来了!”
    田恳和方有粮将碗碟抬出,教洗碗的先把碗碟净上一净。
    切菜的娘子夫郎伸了伸脖子,忍不住啧啧:“碗碟儿都是配套的,好生漂亮,怕是城里酒楼上赁的。”
    午间,有四桌子的人。
    萧元宝炒了菘菜,煮了卵花儿小菜汤,炒了蒜苗子五花肉。
    一桌子简单的做了几个菜,招呼提前来帮忙跑闲的人吃。
    下午,未时便有吃席的客来了。
    祁北南萧护忙碌起来,接客人,陪说话,受恭贺,忙的走不开身。
    灶屋里的萧元宝探头往外头瞧了一眼,眼瞅着来的人愈发多,院子里头都聚了四五桌子人了。
    他暗暗吸了口气,端了端腰上的围裙。
    蒋灶郎在一头与萧元宝掌着眼,他张口的时候少,见萧元宝如此,才说道:
    “耐煮炖的鸡,鸭,鹅,炒了料子都下了锅,我尝了料子的味道,很好。煨炖出来的肉不会差。”
    “灶屋里都喷香了,宝哥儿,你菜做得好着咧。”
    灶下帮忙烧火的方三哥儿也附和道。
    萧元宝眼睛里起了些笑:“炒煎才见功夫,瞧着来许多的人,锅铲我都要抓不稳了。”
    他揩了下额头上的汗,虽是十月了,可守在灶上的铁锅前做菜,一直操着锅铲,还真是又累人又热。
    眼下他背心里都是汗淋淋的。
    往时他东一趟西一趟的帮着老师打下手,还不觉太累。
    见着老师掌勺的时候还怪是轻松的,以为掌勺也并不难,实在是老师稳,才显得轻松来。
    全然自己握住了那把勺,才知晓其间的辛苦。
    他今儿水都没得个功夫吃一口,生怕出了什麽篓子。
    “瞧你热的。”
    萧元宝闻见声音,回过头来,见着祁北南竟与他端了盏子茶水来。
    是外头泡的一大缸子的粗茶,谁渴了都能去打一碗来吃。
    “你怎进来了?外头一直来客要人招呼咧。”
    萧元宝接过碗盏,牛饮了三大口,他早就口渴的很了。
    祁北南又取出身上带着的帕子与他:“萧叔看着呢。我瞧你在窗子前望,一日都埋在灶屋里头,午间也没吃几口饭。”
    萧元宝拿过祁北南的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他的帕子早已经湿透用不得了。
    “有事做,我不觉饿。哥哥快去招呼人吧,别在灶屋里头待久了,染一身呛人的菜肉味道,迎客的时候教人闻着多不好。”
    “我这就出去。”
    祁北南还捻了两块糕进来,要萧元宝吃了他才肯出去。
    萧元宝见状好笑道:"我守着灶呢,还怕没东西吃么。"
    “太老实了,能吃又不吃。”
    祁北南看着萧元宝吃了糕,这才出了灶屋去。
    灶屋里这当儿还没几个人,都是熟悉的很的。
    蒋夫郎瞧着祁北南来了屋里一趟,眉眼间舒展了些:“倒是心疼你的。”
    萧元宝不解道:“我哥哥怎会不心疼我的。”
    蒋夫郎笑了笑,道:“差不多时辰了,做菜吧。今儿早夜席。”
    “嗳!”
    萧元宝应了一声,吃了点东西身子有力多了。
    申时末些,便招呼着来客团桌坐下,酉时正,灶屋里便开始出菜。
    很快十二张桌子坐了个满,田恳仔细瞧了一遍,每张桌子都坐足了八个人,连忙点了人,又还加了两张桌子。
    “要是再有人来,再是坐不下,就每桌子添两个凳儿和碗筷,八人桌转做十人。”
    祁北南看着来的人是超了,与田恳交待道:“不怕坐不下,菜准备的足,就是一桌子十二个人也是够吃的。”
    “嗳。”
    好在添了两张桌子,把人都安排下,陆续只伶仃又来了个把人,完全坐得下了。
    “好热闹得席,上回这般热闹还是里正家里的谢宴。”
    “恁多的肉菜,席面儿也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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