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祁北南使了一串铜子,寻了百事通来,向他询问打听秦镖头的事。
    百事通便将他晓得的事情都说与了祁北南听。
    这秦镖头在城里的镖师行里已经做了好些年了, 是个押镖的好手。
    城中但凡是常有使镖师的人大抵都晓得这号人物, 因着秦镖头做事稳妥,常有人请,很是紧俏,偶时想要请到他押镖, 还得加银子才行。
    祁北南对于秦镖头的能力是没有甚么质疑的。
    便又问了秦镖头的人品私德和家里如何。
    百事通与他说,秦镖头为人正直,不曾见过听过他在外头惹是生非, 除却一房夫郎外, 在外头没有相好, 也不爱寻甚么粉头。
    不似许多镖师一般, 因性子豪爽, 手脚又比寻常人利落, 常有与人打架斗狠;要么便爱吃酒狎妓。
    而秦家家中亲缘也并不复杂, 高堂兄弟都没听说过有甚么作奸犯科, 偷盗欺人的官司。
    家中父母在乡里务农,兄弟经营些本分的小买卖。
    祁北南听闻这些, 心中多了几分满意。
    他历来是不喜那些私德不休,爱在外头眠花宿柳的男子。
    这样的人, 风流是其次,且容易为着粉头生事。
    倘使秦镖头是这样的男子, 彼时滋事吃上官司, 虽自己用的是秦缰,可老子吃了官司, 儿子如何会有坐视不理的,少不得又求来他的面前。
    提前打听好一家子的人品德行,如此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那他那个儿子秦缰如何?”
    “年纪不大就跟着秦镖头走镖了,手脚功夫不差,性子活泼,没有听过有官司。”
    祁北南了然,又吩咐百事通前去留意打听一番,近来秦家有没有甚么事端。
    百事通领了话便去了,临走的时候,萧元宝还包了一包桂花米糕与他。
    “哥哥这样谨慎。”
    萧元宝见祁北南事事打听的如此细致,不免有些感慨:“得听了秦镖头与他的家中如此了,还要教百事通留神。”
    “如今身份与以前不同了,用人做事上不得不更仔细些,稍有不慎便教人跌跟头。”
    祁北南道:“虽是有祸躲不过,但多周折费心些,是能避免一些灾祸麻烦事的。”
    萧元宝点点头,想着确是这般。
    这样的道理其实寻常谁都晓得,不过嫌麻烦费精神,行事时躲懒,到头来却招了更多的麻烦。
    过了两日。
    萧元宝与祁北南一道去柳叶街上查验了他们新得的三间铺子。
    铺面儿位置相隔并不远,又在街市的中间地段,位置倒还不错。
    不过进了铺子里头转一圈,铺儿并不大,就与磷州买下的云平坊的铺子一般大小,但那头的是新铺子,这边的却是老旧铺子了。
    门锁一打开,扑面而来的一股子霉尘味,惹得萧元宝的鼻子痒痒,在门口连打了两个喷嚏。
    铺子里头凌乱不堪,也不曾收拾。
    甚么桌子、凳儿、置物架子的,胡乱堆叠在铺子中央。
    铺子也破损处不少,像是窗户、门栏,尽数是磕碰,地砖也有碎裂。
    祁北南听说这几处铺子是官府从一个犯了事儿的商户手上收的,原本人走时是个甚么模样,时下就是甚么样。
    县府虽将铺子赏给了祁北南,却也不会还事先唤人来把铺子打扫清理干净,县府到底不会细致至此。
    “还得请了工匠好生修缮一番,无论是自留着做生意,还是给赁出去,眼下铺子这模样也都不好看。”
    若赁出,如此品相,就是再闹市上,人前来赁铺子的,也得狠狠的压一番价格。
    “三间铺子修缮下来,少不得花费十余贯钱。”
    萧元宝算盘打得非快,柳叶街上的铺子他早打听了一番,寻常大小的铺子,一间月赁金不过两贯的模样。
    售卖出去的话,能卖上八十贯往上。
    “铺子都给赁出去,回本倒也快。”
    祁北南点头:“先教工匠修缮好了再做安排吧。”
    瞧了县里赏下的商铺如此,也不晓得磷州的那处宅子是何光景。
    祁北南心头没抱太大的期望,自己也不得空闲前去查看。
    等过了年,他便教铁男去磷州,将那宅子给打理出来就落下脚,顺道管理云平坊上十余间铺子。
    两人带着一身尘味,在街边上走了走,散却了味道。
    九月下旬的天气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街市上也热闹,能瞧见好些富贵闲人出门耍乐,其间好几个都穿着挽月纱做成的衣裳。
    这挽月纱实在是妙,不光夜色下美绝无双,就是白日阳光下也别有一番姿容。
    前阵子中秋拜月,有不少穿着挽月纱大放异彩,明家布行上的挽月纱价格肉眼可见的又涨了起来。
    说来明达也真是有些手腕,这也大半年去了,挽月纱的路子当真也就还掌在他手里。
    如今靠着这绸子,不晓得挣了几百金去,惹得城里做布行生意的商户红了一双眼,可又奈何不得他什麽,反倒是低三下四前去求门路。
    祁北南悠悠与萧元宝说了一通,却不见人回应自己。
    他偏头看了萧元宝一眼,瞧着人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前头。
    他顺着目光看过去,见着前头有间布庄,唤做香云庄。
    “可是想买料子?”
    萧元宝却道:“哥哥瞧铺子里那个招揽客人的郎君。”
    祁北南闻言立又看过去,果真瞧见了铺子大堂里头有个小郎君。
    此人内着玉色内衫,外配一身剪裁很贴的松花交领长裾,腰间束着的腰封身姿板得挺立。
    面生得如玉白,嘴角带笑,一双桃花眼,怪是惹人春心荡漾。
    他身侧围立了四五个小娘子和哥儿,都倾耳听着他介绍挂在胳膊上的几匹料子。
    不出半盏子茶水的功夫,出来的人怀里最少的都抱着两匹布。
    祁北南眉头一紧。
    他垂眸扫了萧元宝一眼:“此人打扮得比小娘子还鲜亮花哨,不似是个稳重的。”
    “轻浮也好,稳重也罢,要紧是他相貌生得当真是出挑。”
    萧元宝道:“像不像书里写的玉面小郎君?”
    祁北南默了默,不咸不淡道:“这么远看得清什麽,不然咱们走到玉面小郎君身前去瞧瞧吧。”
    “那多冒昧啊!”
    萧元宝有点不信自己的耳朵竟然会听见祁北南说出这样不得当的话来。
    他收回眸子,对上祁北南一张臭脸,方才回过味来。
    “我不是……”
    萧元宝有些好笑,赶忙解释道:“我不是刻意要瞧他的。此处是穆家的布庄,鑫哥儿家里把挽月纱的生意握在手里头,穆家布庄的生意冷清了好多。”
    “听闻穆家在外跑生意的郎君教穆老爷唤了回来,时下在香云庄里料理生意,他在此处,香云庄的生意都红火了起来。”
    祁北南道:“这与你瞧他有何干系?”
    萧元宝道:“历来貌好的人,不论男子女子还是哥儿,总教人多欢喜些。”
    “我此前没想到在生意上竟也能占许多便宜,我将这事情记在心里,他日要是经营生意,跑堂的伙计也寻上两个相貌好的,如此岂不是更能揽下些客。”
    “不许以貌取人。”
    祁北南道:“以前就喜欢看相貌好的小郎君,与你说教一番,只应付我说记下了。眼下看着压根儿不曾记到心头上。”
    萧元宝眨了眨眼睛。
    “有这样的事么?”
    祁北南道: “记性这样不好,回去唤刘妈妈与你炖个猪脑补一补。”
    “再教买上些鲜嫩的红凤菜,炒了猪肝吃,好明了目看街市上相貌好的小郎君。”
    萧元宝听着这不是味道的话,心想弯酸人的功夫可真是了得。
    “我如今记下了还不成么。”
    萧元宝徐徐道:“其实要论相貌……”
    他微垫起脚在祁北南耳边小声又迅速的说了一句:“阿南哥哥已然是难得。”
    祁北南不是个在乎相貌的人,也并不喜欢旁人鼓吹他的容貌。
    不过受萧元宝这样说,嘴角还是不自觉的翘了起来,心中难免荡漾。
    他一把拉住后退回去的萧元宝的手:“那是这玉面小郎君难得,还是我难得。”
    “那自然是哥哥呀。”
    萧元宝立答道:“街市上的人如何能与哥哥相比较的。”
    “最好是别油嘴哄我。”
    萧元宝心想不哄,只怕有些人回去,合着一张嘴,晚间饭都不肯吃饱。
    以前觉得再是沉稳不过的人,不知怎的跟越长反倒是长回去了似的,他觉着祁北南有时候十分的小孩儿心性。
    也不知是不是有的人就爱反着长,寻常人都是年少活泼浮躁,随着年纪见长,慢慢也就稳重了。
    而有的人则是少年老成,很是沉稳,而年长以后,因已足够沉稳,反倒是长出了少年时应当长却没长的性子出来。
    祁北南就是这般。
    前些日子铁男记做了宅子里账,他就夸说了句铁男字写得愈发好了,账记得也条理,待着年后去了州府那边,定然能将那头打理好。
    祁北南便说作何只夸铁男字写得好,账算得清楚,却不夸他教导的好。
    萧元宝以为他与自己说笑,便戏谑了他两句,不想人去了书房里头待了大半日,闷着脑袋看书写字,茶水不喝,晚间饭也不吃。
    明眼人都晓得他不痛快了,可他左思右想了好一阵儿,也想不出究竟哪里教他不舒坦。
    他想了大半晌才十分怀疑的把可能归结在这头上,心中依旧是不信以他的性子会为这样的小事情不高兴,便端了一盏子糕饼过去,虚夸了一通他字写得好,又说了当真是老师教的好,铁男才大有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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