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人彻底把话说开后, 明毓已经避了谢衍三日。
    便是见了,也不愿意与他说话。
    谢衍每日回到家中,都是从下人口中探知妻子一日的行程。
    伯爵府的案子已经定了案,他便早早归家。
    一进院子, 便见自己屋子的房门是敞开的, 他迟疑了一瞬, 举步走到房门外,朝着里头瞧了一眼, 屋中并没有妻子的身影, 下一眼又觉得屋中的摆设好似觉得有所不同。
    走进了屋中, 很快谢衍便知道哪里不同了,梳妆台的台面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了, 便是妻子的妆奁都不在上边了。
    谢衍牙关不由自主地咬紧了些许, 似乎想到了什么, 心头不由一紧, 隐约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他转头往衣柜看了半晌, 才朝着衣柜走去,抬手放在柜门上, 沉寂了片刻才缓缓把柜门给打开。
    先前还算放得满当的衣柜中,现在只余他的衣物, 还有好似给他新做的衣裳,而妻子的衣裳和物件,全都不见了。
    谢衍双瞳骤然一缩, 旋即转身, 疾步朝着屋外而去。
    出了宅子就快步出了巷子。
    到了巷口脚步倏然一顿,左右两边两条路, 他却不知该走哪一边。
    这时身侧传来春瑛疑惑的声音:“家主在找什么?”
    谢衍已是一家之主,家中下人也就慢慢地改了称呼。
    谢衍闻声,恍然转身看向身侧的春瑛,语速请比平日快了,问:“夫人现在在哪?”
    春瑛提着一个篮子,不解地应道:“夫人不该在家中吗?”
    谢衍:“在家中,那夫人屋子里头的东西呢?”
    春瑛应:“夫人说要搬到厢房去住,就把东西都搬到了厢房去了。”
    谢衍闻言,快步转身返了回去。
    春瑛望着主子急冲冲的背影,纳闷道:“这天也不热呀,家主额间怎就冒了汗?”
    而且脚步还这么焦急。
    谢衍回了家中,往堂屋对面的厢房而去。停在门外,轻一推开门缝,朝里望去。
    待看到妻子披着披帛,坐在椅子上缝着孩子的小衣。他暗暗呼了一口气。
    明毓似乎有所察觉,抬眼往门口望去,透过门缝与谢衍对上了视线。
    她沉默了一瞬,继而低下头,当作没瞧见。
    可谢衍却推开一小半门,说:“你不便多挪动,要搬也是我搬。”
    明毓抿唇不语。
    她昨儿个从青鸾那处得知谢衍每晚都会回房后,索性就让青鸾去买了一张便床放在对面厢房中,再搬到了对面屋子来。
    他不愿和离,那就各过各的。
    谢衍一默妻子的反应,俨然当他是不存在的。
    他心口似乎沉闷闷的,沉寂数日没有打扰她,可现在却是紧紧地望着她,目光一动不动。
    明毓微微拧眉,不明白谢衍今日又是哪里不对劲,都杵在门口好半天了,也不见他走。
    只要他不进来,她就不理会他。
    谢衍握了握拳,好半晌才松开,说:“今日破了案子,陆司直摆了庆功宴,我一会出去,晚间会回来得晚一些。”
    明毓继续缝着儿子的小衣,没应他。
    谢衍说罢,缓缓把房门阖上,转身回了原来的屋子。
    床榻上的被褥全换了,也开了门窗通风,在桌台上更是熏了艾香,妻子的气息,屋中已然没有半分残留。
    她这回做得很绝。
    便是如此,他也不会同意与她再次和离。
    不知在屋中站了多久,红莺来传话,说是丁胥来了。
    谢衍淡淡的“嗯”了一声:“我换身衣裳就来。”
    谢衍打开了衣柜,目光落在了刚做好的秋衣和冬衣上。
    若是真的不再在意他了,为何还要给他准备这些衣裳?
    为何还要把这家宅打理得井井有条?
    谢衍把新做的秋衣取了出来,换上。
    出了房门,往对面看了片刻后,才出了门。
    出了院子,走到巷口,丁胥看见谢衍脸上遮掩不住的疲惫,还有那满是血丝的双目,劝道:“虽然办案要紧,可大人也得注意一下身体,别给熬坏了。”
    谢衍略一点头:“我心里有数。”
    听大人的话,丁胥就知道他这大人只是心里有数,但做不做却是一回事。
    谢衍上了马车后,才问:“你所认识的人中,若是与家中夫人闹了矛盾,夫人很是生气,该如何哄?”
    正要赶马车的丁胥一怔,随即问:“大人与夫人闹矛盾了?”
    马车中一阵静默,半晌后,谢衍声音淡漠地应了声“嗯。”
    丁胥嘴角微微一抽,心道就大人这般情绪波动小的男人,寻常女子还真的受不住。
    心里虽然是这么揶揄的,但也不敢说出来。
    琢磨了一二,才应:“市井间有这么一句话,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只要矛盾没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就那样这样一宿,第二日早上自然就能和好。”
    丁胥是市井出身,平日说话也粗俗,但在上峰面前好歹收敛了一半。
    车厢里的谢衍一顿:“这样?那样?”
    丁胥……
    想委婉一些都不成。
    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后才道:“就夫妻间床帏内的那些事。”
    谢衍一默。
    他倒是想做,道第二日夫人肯定会气得直接搬走。
    一是火上浇油,二是明知她有身子,还这么做,只会让她更恼。
    抬手揉了揉泛疼的眉心,说:“换一种哄法。”
    丁胥又复而琢磨了一下,说:“打骂不还手,把夫人当祖宗,把自己的姿态放低,当孙子,有多孙子就多孙子。”
    谢衍回想了一下,她咬他打他,他确实也没还过手,骂他也没回嘴,应是符合了。
    “还有呢?”
    丁胥一听,大人还在向自己取经,越发亢奋了,继续道:“把俸禄全部上缴,每日一点小惊喜,甜言蜜语更是不能少,而且大人这般好的样貌,只要适当的施以……”
    后边的话一顿,没敢说出来下面的话,生怕会惹得自己大人不快。
    谢衍听出了他的迟疑,大抵明白丁胥在顾及什么,便道:“说罢,不怪你。”
    丁胥闻言,才放心的继续说道:“施以美男计,不说夫人,就是旁的人,都会为大人为之倾倒。”
    本意想说是旁的男子,但丁胥还是保持着理智,也没敢说出来。
    谢衍垂眸思索丁胥所言。
    现在她也不搭理他,让他无从下手,丁胥所言,或可一试。
    丁胥久久没听到大人的声音,便觉得大人觉得他最后的提议不靠谱,也就没继续说话。
    “如何施展?”
    挥着马鞭的丁胥,险些把马鞭给扔了出去。
    问出这话的人,真是他那正直不阿,铁面无私的大人?
    默了好半晌,丁胥咽了咽唾沫,提了建议:“穿红衣,衣襟松开,发髻别束得一丝不苟,适当半披。”
    出入过数回花楼查案的谢衍,微一眯眸:“这不是花娘的穿着打扮吗?”
    丁胥:“这装扮男女通用,就是男子不需要涂脂抹粉,有一副好相貌就成。”
    他家大人有一副好相貌,要是表情丰富一些,不知有多少姑娘家前仆后继。
    听了丁胥的话,谢衍只嘱咐道:“好好赶马车。”
    随之思索可行性。
    到了酒楼,才刚刚入夜。
    楼台已有胡姬身姿轻盈旋转,翻飞长袖,落在台中的鼓上,发出鼓声,配以乐师胡琴声,甚是悦耳。
    谢衍入了厢房,陆司直已然在了。
    见到他,喜笑颜开的道:“谢评事来了,赶紧落座,倒酒。”
    丁胥跟在身旁,低声劝:“大人看着精神不大好,还是少吃些酒。”
    谢衍应:“我心里有数。”
    丁胥……
    我瞧着大人你心里好像没什么数。
    果然,庆功宴时,一盏酒接着一盏酒,比陆司直喝得还猛。
    晚间回去,路走得都不稳当了,还是陈九把人扶着。
    二人把大人送回了谢宅,还没歇下的春瑛匆匆来开门。
    一开门就闻到了浓重的酒味,问丁胥:“家主怎就吃了这么多的酒?”
    丁胥也摇了头:“我也不晓得,劝都劝不住。”
    陈九把人附近了院中,问春瑛:“把大人扶到哪?”
    春瑛道:“随我来。”
    明毓也听到了声响,本不想搭理的,直至听到堂屋外传来谢衍的说话声。
    他说:“不是这边,是那边。”
    听到这话,她心道坏了,正急着穿鞋要去锁上房门时,房门就被谢衍给推开了。
    他看见她,歪了歪头,唤了声:“娘子。”
    然后就朝着她走了过去,站在她身旁。
    陈九还在堂屋外头,明毓不好发作,强忍着把人驱赶出去的冲动,与春瑛道:“送一送。”
    春瑛忙“诶”了一声,转身朝着陈九做了请的姿势。
    人走后,明毓抬手扇了扇浓重的酒气,冷着脸看向谢衍:“回你屋去,别在我这耍酒疯!”
    谢衍看着妻子,说:“你终于愿意与我说话了?”
    大抵酒劲上头,谢衍一双黑眸似覆了一层朦胧薄雾,看着人时似生出了几分深情。
    这双眼紧紧盯着明毓。
    明毓心中一梗,见鬼的深情!
    就是吃醉人也还装成这模样来哄人!
    这时谢衍忽然缓缓抬起手,似想抚摸她的脸颊,明毓一恼,抬手就往他的胸膛推去:“回去,别惹我。”
    下一刻,被推的谢衍,在明毓逐渐睁大的丽眸中,竟是僵着手直直往后倒了下去。
    “咚”的一声巨响发了出来,是谢衍倒地的声音。
    明毓双眸圆瞪,心头猛然一跳,声音微颤:“你、你别使苦肉计,我不吃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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