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辰遗传了爹娘的好身体, 打从生下来长到三岁半,几乎很少有生病的时候,这次好不容易受一次“重伤”,他可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
    小孩儿娇的不得了, 甜汤一喝完, 他又这也不舒服, 那也不舒服, 要宋三郎搂着他睡。
    光搂着不行,还得一下下拍着他。
    搂着他,拍着他也不行,
    还要还他爹讲故事给他听。
    宋三郎都由着他,谁让人家小孩受伤了呢, 受伤的小孩最有理。
    折腾这么久,宋景辰也困了,抓着他爹的胡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小脑袋往宋三郎颈窝里一歪, 说睡着就睡着。
    秀娘撇了撇嘴, “你可就惯着他吧,”
    宋三郎就笑, 宽厚的大掌覆上儿子的小脑瓜,轻抚着孩子头顶的发旋, 向来波澜不惊的眸子里亦难掩温情流露。
    秀娘见丈夫宝贝儿子的模样, 捂着嘴巴就笑。
    “娘子笑什么?”
    秀娘:“我笑三郎呢。”
    “笑我?笑我什么。”
    秀娘凑到男人耳朵边儿:“三郎这护犊子模样和我娘家大黑生了狗娃子一个样,一天到晚对着它的小狗崽子舔啊舔, 也不怕给舔秃噜毛喽。”
    宋三郎:“……”
    翌日一早起来,秀娘忙乎着去准备一大家子的饭菜, 宋三郎起床后带着儿子去耳房洗漱。
    小孩右手掌擦破一块皮,宋三郎没让儿子沾水,用半干的毛巾给擦了小手,又给洗干净脸。
    宋景辰的牙刷是宋三郎专门从南门巷子口的“柳家牙刷铺子”买的,洛京城最有名的两家牙具专卖之一,价格相当不菲,约等同于现代普通牙刷和名牌电动牙刷的区别。
    是以小孩儿除了穿的衣裳跟睿哥儿没什么不同,私下里不管是吃喝还是玩物用具,宋三郎都挺舍得。
    宋景辰以前刷牙不好好刷,糊弄两下子就完事儿,宋三郎搞突击检查,牙齿刷不干净,一天都不准他吃零食,效果立竿见影。
    现在宋景辰已经养成好习惯了,早晚刷牙漱口都很认真,龇着一口小白牙给他爹看,“爹,你看我的牙白不白。”
    “嗯,不错。”
    “好不好看呀”
    “好看。”
    “我要看看爹的牙齿白不白。”
    “没你的白。”
    “给我看看。”
    宋三郎作势龇着牙朝儿子嗷呜一口,“大老虎要吃你了,还敢不敢看了。”
    宋景辰撒腿就跑,“救命呀,树呢,树呢,我要找树去呀!”
    宋三郎从身后一把捞起他来,“跑不掉了,大老虎抓住你了——大老虎吃你,你找树干什么。”
    “爹好笨,大老虎不会爬树,你都不知道嘛。”
    “你说谁笨呢?”宋三郎照着小崽子屁股来了一下,发出警告。
    宋景辰马上改口:“不是爹笨,我爹爹最聪明。”
    宋三郎笑着放开儿子,宋景辰倒腾着小短腿儿,快速跑到门口,回头朝他爹做了个小鬼脸儿——
    “爹爹不笨,是大老虎笨!”
    宋三郎作势要追他,吓得宋景辰哇哇大叫着,一溜烟儿跑远了。
    宋三郎笑了笑,把小孩的牙具清洗干净,又把擦脸巾洗干净拧开,晒到外面廊子下。
    如今想来,流放那些年也不全然都是坏处,至少他学会了如何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
    一家人吃着早饭的时间,老太太说起族亲宋长志家小儿子成亲的事。
    宋长志与宋玉郎的父亲乃是嫡亲的兄弟,随着宋玉郎七岁时父亲的过世,他们这一脉开始走下坡路。
    宋玉郎七岁弄笔砚,十岁诵诗文,十四岁中秀才,二十五岁中举人,本来前途一片大好。奈何命运多舛,他是个药不离手的病秧子。
    未及施展拳脚,他就先倒在了病榻上。
    其实自宋玉郎的父亲过世之后,两家的关系就疏远了不少,后面宋玉郎也跟着走了,两家的联系就更少,只重大节日和红白喜丧之时,才走动走动。
    如今宋长志家娶亲,宋家全家都是要去吃酒席的。
    老太太话说完,兄弟几个谁也没吭声。
    宋大郎永远都记得,父亲过世时,他们兄弟几个他九岁,二弟四岁,三弟才只有两岁半,两个弟弟不懂事,娘伤心欲绝哭晕在床上,当时他只觉天都塌了。
    什么都不懂的他,一切都只能听从堂叔的安排,丧事办完,父亲收藏的字画古籍不翼而飞,小时候他不懂那些东西的价值,现在即便懂了,即便再怀疑,他也没有任何证据,只能哑巴吃黄连。
    还有,这位堂叔帮父亲主事儿时也十分敷衍,后来从一位长辈哪里,他才了解到许多该讲究的细节这位堂叔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敷衍过去了。
    比如说要找公鸡给父亲的墓穴寻找吉地等等一些对后世子孙有利之事等等。
    从那以后,他就对这位堂叔敬而远之了。
    只不过眼下这种红白事儿不去却是不行。
    老太太开口道:“就依照你们几个成亲时他们给随了多少礼,在此基础上按照时下的礼节再加上一些就是了,他们家怎么做事咱不管,咱们家做的事不能叫旁人看了热闹去。”
    宋大郎点点头,“就依娘所说的办。”
    早饭吃完,妯娌三个一边在灶房里收拾碗筷,一边八卦堂叔宋长志家的事。
    王氏手里洗着碗,撇撇嘴,道:“不过是谋了个户部书令史的流外官,瞧给他们一家子给得意的,过来送喜帖时,居高临下那劲儿,下巴都仰到天上去了。”
    秀娘笑道:“大嫂怎么不问问她脖子疼不疼?”
    姜氏插了一句嘴,“她有脖子吗?我怎么没看见。”
    王氏和秀娘哈哈大笑,秀娘道:“二嫂到底是读过书的,损人都不带脏字儿的。”
    “这不是过过嘴瘾嘛,实话说,这书令史虽说是九品都算不上的流外官,可再怎么人家也是官而不是吏。”
    姜氏叹了口气,又道:“不像大哥和二郎,累死累活也只是协从办事的小吏,没有举人的身份想要升官几乎不可能。”
    “再者说了,人家候补的可是户部的缺呀。”
    “这俗话说的好,吏部贵、户部富、刑部威、兵部武、礼部贫、工部贱,哪怕是人家户部一个端茶倒水的小厮混怕是都强过二郎在工部下面混。”
    秀娘不服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二嫂干嘛要长他人志气 灭我们自家威风,睿哥儿拜了陈大儒为师,辰哥儿拜了萧大师为师,咱们家说不定一门两进士呢。”
    一听她这话,姜氏来了精神,这有名师指点和没有名师指点就是不一样,睿哥儿不过才去了学堂几日,比自己在家瞎教时不知道要强过多少倍
    王氏却黯然神伤,自打出了那档子事儿之后,茂哥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沉默寡言,告诉她和大郎,说是账房的工作他不做了,他要重新读书考科举。
    孩子之前两次考秀才都不中,现在已经十六岁了又跑去念书,这不是瞎折腾嘛。
    大郎愿意支持,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再说孩子现在这个样子,她也不敢刺激他,索性孩子愿意做点啥就先做点啥吧。
    妯娌几个聊着聊着又聊到去堂叔家吃席,该穿什么样的衣裳,戴什么样的首饰。
    姜氏想着如今自家儿子已经是陈大儒的亲传弟子,她这个当娘的在外面一言一行须得别被人家笑话了去。
    秀娘和她的想法一样,不能给儿子丢人。
    收拾完灶房,三个人聚到一堆试衣裳去了。
    ……
    这边宋三郎很快就接到了张璟的邀约,邀请他一块儿去参加洛京上流人士组织的斗宝大会,所谓的斗宝大会其实就是文玩交流会,进场之人须得有至少一件拿得出手的宝贝,才有资格进场。
    宋三郎手里自然没有,所以他得想办法先有进场资格,他得去鬼市里淘,运气好能淘到自然好,淘不到就再说。
    不到迫不得已,他不想欠人情。
    钱到急用时,宋三郎感受到了秀娘精打细算的好,若非如此,他现在全无一点儿本钱可用。
    不过这钱是秀娘的命根子,他若一声不吭给拿走了,秀娘不得吃了他。
    宋三郎发愁怎么给哄过来。
    思来想去,宋三郎决定直说。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精神闲适放松,闲聊了一会儿,宋三郎感觉气氛不错,开口道:“娘子,我有件事情要同你说。”
    “什么事,你说。”
    宋三郎组织了一下语言,道:“我今日在鬼市看上一副字画,感觉是个大漏,想要买下来,娘子觉得如何?”
    秀娘就呵呵了,点了宋三郎额头一下,道:“宋三郎,天上的馅饼咋就那么容易砸你头上了,还大漏,我看是大坑还差不多,那东西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能玩儿的吗?”
    “正常情况下当然都是坑,但这次不一样,馅饼是真的砸到我们头上了。”说着话,宋三郎伸手揽过秀娘,低头在她额头轻吻了一下。
    他又道:“那副画上的印章我见过,小时候我在爹的书房打翻了他的茶盏,差点儿把他的画弄湿,被我爹怒斥一顿,说他那副画是名家之作,所以我对那副画以及画上的印章记忆特别深刻。”
    “你不相信我的眼光,总该相信父亲吧,他不可能收藏假的字画。”
    秀娘听着有点儿意动。
    宋三郎继续引诱,“咱把那副画买下来,倘若买到了赝品,我们亦可以像对方一样想办法脱手,可若我们买到的是真的,咱们开木匠铺子的本钱就有了,你不是一直想要开一间铺子吗,如此好的机会放过了,咱们要想攒够开铺子的钱至少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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