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哥儿与秀娘都为那些被拯救的孩子开心, 宋三郎知道这样的事现在有,以后也依然会有,但至少现在这帮孩子获救了,至少一段时间内, 慈幼院都不会再存在类似的恶劣事件。
    所以, 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有必要, 亦值得。
    小孩子总是长得飞快, 大人不过眨个眼的功夫,他就在你眼皮子底下悄然长大了,感觉昨天还粘在你腿上撒娇呢, 今天就叫你成天看不见他的人影。
    三年的时间过去,宋三郎被张璟逼着从秀才考到举人, 又从举人一路考到同进士,除了考秀才时名次靠前,其他时候都是堪堪考过,次次都让人张璟替他捏把汗, 次次又能侥幸通过, 更加坐实张璟对他的评价——
    当真有福运之人。
    比起三郎的“福气”, 茂哥儿就是实打实的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了,终不负三年以来日以继夜的刻苦攻读, 殿试第五名,赐进士出身。
    能进前十的都非等闲之辈, 水平不会差太多, 至于能不能进士及第进前三,有太多不可控因素, 并非完全取决于才学。
    放榜之日,喜得宋大郎还当众哭鼻子了, 儿子太不容易了,他也不容易,一路走来,陪考的比考科举的还紧张。
    老太太特意上了一柱香告慰宋玉郎在天之灵。
    一门两进士,加上才刚刚十一岁的睿哥儿今年二月初第一次参加县试就取得了头名的惊艳成绩,宋家悄然崛起,不说是跻身新贵之列,也算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了。
    正值早春三月,因着早前的一场春雪,还有些许的料峭春寒,不过却阻挡不住憋闷了一冬天的闲人,一帮少年正骑着马赶往距京城五十多里外的北郊游春狩猎,当中最大的也不过十五六岁,身后有仆从侍卫们跟着。
    这会儿宋景辰单手拎着缰绳,骑在一匹白马上,正是他第一次学骑马时宋三郎送他的小马驹,宋景辰图省事,给人起名叫“小白” 。
    小白今年已经四岁,按马的年龄来算接近成年,骨骼已然长成,不知道是不是名字起得太过随意,这马长大后也往随意里长,没有毛色如雪,毛发也没有油亮如缎子般光滑闪耀,总之和宋景辰想象中的白马相去甚远。
    ——不过人家小白脖子上长长的鬃毛飘扬在风中,还是能找补回几分骏马之姿的。
    马不是传说中的白马,马背上的小公子却像是传说中的公子。
    小公子鸦黑地头发只用一根银缟素带系着,穿了雪青色的箭袖猎装,袍袂处绣着祥云暗纹,袖边领口滚着装饰用的银边,衫长及膝,腰间束了锦带。
    因为天凉,出门前宋三郎还给他披了件银灰色薄披风,脚下是银线缝制的鹿皮小靴,弯弓斜挎胸前,插了一根箭羽的箭壶背在身后,单看这一身富贵打扮,就知道这孩子家里极度不缺钱,不光不缺钱,还是个受宠的。
    宋三郎这几年做边境生意,茶酒、药材、丝绸、诸多生活日用品运过去,马、羊、宝石、玉器等运回来,靠着价格差,信息差,距离差,着实赚了不少银两,比起马球场的张扬,这边境贸易,实属闷声发大财的生意。
    宋三郎算想明白了,做生意若能让人把你赚了多少钱算得清清楚楚,那你就要危险了,就像这马球场,有多少个座位,每个座位卖多少钱,都是明码标价,算他的收入再简单不过。
    所谓锦衣夜行,大抵如此……
    今天宋景辰这还是第一次独自跟朋友出门玩,秀娘不放心,尤其小孩还非得要骑着马出门,宋三郎却觉得儿子的骑术没问题,赵敬渊也非不靠谱的狐朋狗友,再者,赵敬渊出门自有侍卫跟着,不必太过担心。
    凡事总有第一次,八岁了,可以独立出一次门了。
    嘴里如此说,实际上他还是不放心地把儿子送到一众人汇合的地方,确定小孩是跟着赵敬渊一帮人去打猎,而非谎报军情。
    宋景辰嫌丢人,远远地就叫宋三郎停下,不准跟着他再往前走,宋三郎自己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知道儿子要面子,应允了他,远远地看着宋景辰汇入一群人中,这才放心。
    赵敬渊与宋景辰并马而行,侧头朝着宋景色辰微微倾身过去,笑道:“待会儿咱们猎到野鸡野兔子,可以就地烤着吃,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宋景辰嘴角一翘,笑道:“好啊。”
    赵敬渊看了看他身后的箭壶,有些好奇,“你这是摆式,还是来真的?什么时候学的,没听你说过呀?”
    宋景辰眨巴眨巴眼,“当然是摆式了,你没看就插了一根吗,多背一根我都嫌累得慌。”
    赵敬渊:“……”
    宋景辰:“你不说出来狩猎吗,我不背着弓箭显得多不合群呀。”宋景辰一抖手中缰绳,驱马向前。
    赵敬渊被他逗乐,双腿轻挟了下马腹策马跟上去。
    一路说笑着,众人到了北郊山脚下,此处有山有水有林木,风景很是秀美 ,虽然现在还不大明显,不过已经看出隐隐的青绿,凑近了还可以可到枝头的嫩芽还有不太明显的花苞,湖水也早已冰雪消融,闪着粼粼波光。
    山的南侧有一大片敞亮的空地,看过去几乎一眼望不到边际,可以纵马撒欢儿,亦可以围猎野鸡、野兔子等一些寻常的小型猎物,再大型的猎物,那就得往深山里走了,出来玩自然不会往不安全的地方去。
    宋景辰腿一翻,利落地纵身下马,八岁的孩子能做到这一步,小孩还是有点武功底子的,学武功没有不吃苦的,证明他这三年的苦头儿没白吃,宋三郎宠儿子的时候真惯着,不给惯着的时候也挺狠的。
    趟着地上的荒草,能明显感觉脚下的土地与冬天时候相比,显得潮湿松软起来,小草的嫩芽贴着地皮努力从荒草根部冒出来,宋景辰的小鹿皮靴一脚踩下去,不知名的小虫子被惊到,仓惶逃窜。
    前面湖边,一帮仆从有人忙着砍伐树木,支起简易帐篷,防止日晒,有人铺展开席面,摆放上瓜果等小吃食,还有人去捡食柴火,准备生火煮茶。
    众人喝了点热水,休整一会儿,赵敬渊招呼大家一起去南边场子围猎,这次众人出来玩正是他带头组织的。
    不要小看组织这么一场游猎,选定邀请的人选,发请贴,确定流程,让活动顺利进行,同时保证这些人的安全等等,对一个十二岁的小孩来说还挺考验能力的。
    作为太子侍读,不出意外,将来必定委以重任,实际上自赵敬怡和亲以后,赵敬渊在宫中陪太子读书这三年变化巨大,不复从前鲁莽。
    这次赵敬渊邀请的勋贵子弟,很大一部分都是在陈宴安书院读书的,很多都同宋景辰认识,即便不认识也都知道他的“大名”。
    如此,不至于让宋景辰感觉不习惯。
    其实他是完全想多,宋景辰从不委屈自个儿,介意他就不来了,和所有人相比,其实他的目的最单纯,纯就是出来玩,而不是来交朋友的。
    银子他家里不缺,权力他完全没兴趣,通过他爹他就看出来了,做官一点都不好玩,当然了,像大哥二哥那样考科举更不好玩,还是做官二代舒坦些。
    老爹当个八品官,大哥在翰林院前途一片大好,二哥也绝非池中之物,他们家什么都不缺,就还缺一个会享受的闲人,他觉得他挺能胜任。
    这会儿赵敬渊开始布置众人的任务,他参加过几次皇家大型狩猎活动,知道这围猎最关键的是如何驱逐野兽形成猎圈,一旦这些野兽发现往哪个方向逃都有人堵着,就开始懵,一懵就开始像没头的苍蝇乱撞,这时候就好办了。
    甭看一帮人装备挺齐全,大部分人都是花架子,毕竟年龄在这儿摆着,真正懂射猎的不多,和宋景辰一样都是来玩热闹的。
    赵敬渊跟着皇子们学习骑马射箭算一个,另外还有几个出身武将之家的,家族传承从小学习,有点真本事。
    赵敬渊把会骑射的几人拉出来做领队,左右两翼负责包抄、中路驱赶,他带着宋景辰等人负责收口。
    一切安排就绪,赵敬渊看了一眼众人,扬声道:“诸位,从即刻起,你们需听从各自领队的指挥,另外,各领队需确保各自队中人员安全,严禁往深山里跑,你们都听请楚了吗?”
    “听清楚了!”
    “现在开始吗?”
    众人迫不及待想开始,宋景辰插了一嘴,“人家军队打仗,违反军令要严惩,如此才有军令如山一说,咱们就口头说说,约束力不强,不如这样,大家把自己身上带的银子都交上来,由小郡爷替大家保管,倘若谁要不听指挥,这银子就扣下来。”
    “这扣下的银子小郡爷自然不要,奖给射中猎物最多之人便是了。”
    “另外,领队之人权力大,责任亦大,惩罚也应加大,光银子不行,得把身上值钱的事物交到小郡爷手上,若不能保证队员的安全,届时要用银子来赎回贵重之物,大家觉得如何?”
    说完,宋景辰又补充一句:“我说的是正规军的玩法,若大家是来过家家随便玩玩的,随意就好。”
    最后这句话刺激人,也气人,谁跟你过家家,也就你个八岁小屁孩还在玩泥巴过家家呢。
    少年心性最是好胜心强,最受不得被人看不起,尤其被小屁孩看不起,众人齐声应喏,同意宋景辰的主意。
    赵敬渊侧眸看了宋景辰一眼,这就是他喜欢和宋景辰做哥们的理由。
    毕竟这些人是他带出来的,一帮贵公子都不是什么老实听话的主,真出个什么意外,诸如摔到胳膊腿儿,跑进深山迷了路,一众人进去找再遇上猛兽,这麻烦都是成串的,到时候他不好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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