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伯府刘老太君这次名义上是举办赏花宴, 实际上则是给府上几个到了适婚年龄的孙女儿露脸的机会。
    是以,刘老太君对邀请哪家的来赴宴,心里都是提前盘算过的。
    宋家如今发展势头正好,尤其宋景茂年纪轻轻就进了翰林院, 听儿子说才堪大用, 再加上自己同宋家老太太这层关系, 自然是不错的结亲对象。
    刘老太君目的是为了让自家孙女儿露脸, 但肯定不能做在明处,因此只邀请了各府的女眷以及孩童,并未邀请成年男子。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做长辈的看上了比什么都强。
    刘老太君如此想,老太太也不是个傻的, 永昌伯府的孙女儿配茂哥儿是极好的,另外趁此机会也让各府上的认识认识自家竹姐儿。
    宴会头一天晚上,老太太把竹姐儿叫进屋来,语重心长深谈一番, 竹姐儿坐老太太跟前儿认真听着, 虽说未必认同祖母说的那些话, 但老人家的一片疼爱之心她明白的。
    大房之中,王氏坐在梳妆台前, 忙着挑选明日要戴的首饰,眼角细细的纹路昭示着她已经不再年轻了, 一晃眼的功夫, 她竟然已经嫁进来宋家二十多年,原以为一辈子就这么普普通通的过下去, 不成想儿子大器晚成,她亦有了母凭子贵的这一天。
    王氏拿着两根精致的金簪在头上比划半天分不出孰好孰坏, 扭过头儿去,问躺在逍遥椅上看书的宋大郎,“大郎,你瞅我戴哪根簪子好看些。”
    宋大郎头也不抬道:“都好看。”
    王氏无语,嘟囔道:“你连看都没看呢。”
    宋大郎道:“又不是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儿子都快娶亲的人了,就算戴上满头珠翠,也是半老徐娘。”
    王氏没好气道,“怎么,老了老了,嫌弃我这半老徐娘开始肖想人家小姑娘了?”
    宋大郎瞥她一眼,不悦,“说什么浑话。”
    王氏冷哼,语带讥讽道:“你们男人还不都这德性。”
    宋大郎丢下一句,“不可理喻。”自顾自低下头看自己的书去了,不再搭理王氏。
    王氏亦转过头去,两人各忙各的。
    过了会儿,王氏道:“宋大郎,你觉得永昌伯府邀请咱们过去是几个意思,我听娘说他们府上有三个丫头都到了婚配的年纪。”
    一听这话,宋大郎一下就有说话的兴趣了,不计较王氏刚才还唤他“大郎”,这会儿就变成了“宋大郎”,忙问道:“可知品貌如何,都读过书否?”
    王氏:“我哪里有人脉能知道人家那等人家的事,即便是咱娘也不过是去伯府时碰见过一回,哪就知道的如此详细。”
    宋大郎:“明日宴会,你当细细替茂哥儿留意才是,不肖是哪个府上的丫头,能去伯府饮宴的人家,都是有头有脸之人。”
    捋了把胡须,宋大郎又道:“还有竹姐儿年纪不小了,拖不起,你须叫她明日好好表现才是,莫要在宴会上失了礼数。”
    “这等事自不用你提醒。” 王氏关上首饰盒子,站起身来往榻上去,宋大郎也跟着上来,俩人凑到一处,开始说起一对儿女的亲事。
    王氏顺手给宋大郎腰后塞了一只靠枕,让他倚着舒服些,宋大郎笑道:“那支蝴蝶簪你这个年纪戴,略显浅薄,还是梅花点翠簪大气些。”
    王氏嗔他,“这会儿你又会说好话了。”
    宋大朗:“是你先浑说,你我夫妻多年,你不想想我可能会纳妾么,就算是为了茂哥儿我也不可能胡来,就单凭我宋家不纳妾这一条,得叫京城中多少高门家的女儿愿意低嫁?”
    “什么玉环飞燕,在我眼中都比不得家族兴旺,身为长兄,我若开了混账的头儿,二郎会如何,三郎又会如何?倘若我宋家的子孙全都有样学样沉溺于美色,焉是家族兴旺之相?”
    王氏撇了撇嘴,“原来你不是不想,是不能。”
    宋大郎:“还不都是一样。”
    王氏挑眉:“怎能是一样。”
    宋大郎不耐烦:“你关注那么多干嘛,结果是你想要的不就行了。”
    王氏没法与他交流,气得一扭头背过身去,面朝里侧。
    宋大郎也没法同王氏交流,也把身子背过去,为了表示他自己的愤怒比王氏强,他还故意离王氏远了些。
    王氏气不过,亦把身子更往墙里侧靠了靠,宋大郎听见动静,接着往外拱——
    扑通!一声巨响。
    宋大郎拱过头儿,从床沿儿上滚了下来,王氏听见动静忙一回头:榻上空着,宋大郎在地上扶着腰呻吟呢,王氏急了,慌忙起身查看,外面竹姐儿刚从老太太处回来,听见动静,忙隔着屏风问道:“爹,娘,你们无事吧?”
    屋里传来王氏焦急的声音,“竹姐儿,快去喊你哥,你爹摔了,我扶不动他。”
    宋景竹一听大惊,忙冲宋景茂屋那边招呼一声,自己先进屋查看,宋景茂听到动静顾不得披上外衣,急匆匆赶过来。
    大房这边一片兵荒马乱。
    东厢房这边也亮着灯呢,姜氏亦是小户之女,父亲是一落榜秀才,姜氏嫁给宋二郎时,宋家已经落败,是以姜氏也没机会参加什么豪门贵府的宴会,难免忐忑,怕自己去了有什么不妥当给宋家丢脸,给儿子丢脸。
    宋二郎有点好为人师,不过没什么机会给他施展,大哥自然不可能听他的,老三他不敢指点,如今儿子大了也开始不听他的,他倒乐得同姜氏说道大宅门里的规矩。
    平时姜氏不爱听宋二郎絮叨,这次倒是难得一副洗耳恭听模样,宋二郎开始没完没了……
    三房这边,秀娘已经睡下,这几天陪着大嫂、二嫂买衣裳买首饰买胭脂水粉,是真累得慌,沾枕头就睡着了,宋三郎看了一会儿书,准备睡下,往对面瞅了一眼,见小孩屋里的灯还亮着。
    屋里的滴漏水钟显示这会儿已经戌时一刻,时候不早了。
    宋三郎披上衣裳,起身趿拉上鞋子过去查看,小孩正倚靠在床头看书呢,低眉敛目,静谧的长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的剪影。
    “早些睡吧。”宋三郎道。
    “嗯,我知道了,爹。”宋景辰头也不抬得回道。
    宋三郎:“明日还要早起。”
    “一会儿就睡。”宋景辰嘴里嗯嗯嗯的应着,头却歪向另外一边继续看自己的,视线自始至终没分给他爹半点儿余光。
    宋三郎有种自讨没趣的憋屈感,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句,“你看什么书这般入神?”
    宋景辰:“话本子,爹不爱看的。”
    宋三郎:“怪不得你能这般废寝忘食。”
    宋景辰听出他爹不高兴了,终于舍得抬头看向宋三郎,“爹爹找我有事么?”
    宋三郎来气,“没事爹还不能过来?”
    这就是故意抬杠了,宋景辰这下确认他爹今天气儿不顺了,放下书本道:“爹,你是不是遇上什么烦心事儿了?”
    宋三郎:“没有,时候不早,你早些睡。”
    话没说完,指尖一弹,宋景辰桌子上的烛灯熄灭了。
    黑暗中的宋景辰:“???”
    出来儿子的房间,宋三郎终于意识到一件事:辰哥儿八岁了,他却仍旧是那个三岁娃的爹,孩子成长了,他还没有……
    翌日一早,秀娘起来梳洗收拾,顺便将宋景辰今日要穿的衣裳找出来,让宋三郎给送屋去。
    宋三郎道:“多拿出来两套,让他自己选吧。”
    秀娘道:“小孩子懂什么好看难看,这件衣裳穿上气派。”
    宋三郎坚持:“辰哥儿如今大了,应该有自己的喜好了,不可总是强加与他。”
    今日的宴会重要,秀娘正忙着呢,不明白宋三郎突然较真儿这种小事儿做什么,不过秀娘有个好处,大事听宋三郎的,管教孩子的事听宋三郎的,银子的事得由她管着,账本儿她得拿着。
    家里的银钱多了以后,秀娘可是知道女人不读书有多可怕,想管家都没有那个本事管,自己没本事管让别人管,最后很可能就成了自己也被别人管。
    儿子再好,他总有娶媳妇儿的一天;男人再好,他也是个男人,诱惑多了保不齐变心,母以子贵不假,妻以夫荣也不假,但贵不贵得起来,荣不荣得长久还不得是看女人自己。
    秀娘甚至还想过宋三郎官越来越大,她自己年老色衰该怎么办,想来想去,还得是银子在手,要啥都有,只要银子在自己手里攥着,这个家就永远都是宋三郎老大,她老二。
    秀娘又找出一套衣裳递给宋三郎,她今天早上的事儿多着呢,待会儿还要帮大嫂、二嫂还有竹姐儿上妆呢。
    她现在可是高手。
    秀娘身上永远有股子兴致勃勃的劲儿,今儿早上盘的发髻好看她都能高兴地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满足点特别低,宋三郎无法理解,也羡慕不来。
    还有辰哥儿现在也是,只有用得着宋三郎这个爹的时候才跑出来营个业,其他时间人家忙着呢。
    宋三郎一时间还有点小失落,带着衣裳过来儿子房间,宋景辰刚睡醒,抱着胖虎正在被窝里撸猫呢,见他过来,放下胖虎,道:“爹,你昨晚上是心情不好嘛,对我阴阳怪气的。”
    宋三郎若无其事道:“有吗?你想多了,你现在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还能让你爹天天乖儿长乖儿短的哄着你不成,别赖着了,赶紧起来。”
    “好吧,现在就起。”
    “爹,今天要去永昌伯府,待会儿你帮我梳一下头发。”
    宋三郎:“嗯。”
    宋三郎正帮小孩梳着头,秀娘风风火火的进来了,嘴里念叨着:“三郎,大哥昨儿晚上不小心摔着了,好像摔得不轻,茂哥儿一大早去叫大夫了,你快过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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