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睿同宋景辰讲了不少他弟弟的趣事, 最后讲到他弟弟落水时,杨睿捏住茶杯的手指有些绷紧到发颤,他喃喃道:“是我没抓住他,我害死了他。”
    “这并非你的错, 没有人想发生这样的悲剧, 意外从不会征求任何人的意见, 就那么突然的发生了, 除了面对,你我都无法选择。”景辰安慰他。
    杨睿的声音难以抑制地沙哑,“若我能抓住他, 他就不会……”
    “没有如果,纠结在你自己的假想里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既对你自己无益,亦不能改变任何结果。
    你知道,失去我烈焰,我也同你一样自责难以接受, 但是再难受事情也是发生了。就像我知道烈焰不会怪罪我, 你也应当相信你弟弟一定不会怪你的。
    倘若你弟弟在天有灵, 一定不会希望你这般自责,他比谁都希望你好。”
    “真的么?”杨睿眼眶微红。
    景辰笑了笑, “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你仍记得你弟弟那么多在我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 足以证明你很爱你弟弟, 你那么爱他,你难道不比我更了解他?
    答案其实一直都在你自己心中。
    所以不是他不原谅你, 是你自己无法原谅你自己。”
    沉默许久,杨睿抬起头来, “景辰,我能问一下你的生辰么?”
    宋景辰乐了,“我是什么时辰出生并不重要,不过我确定我跟你弟弟真没一点关系。”
    所以,你不要自作多情,硬把你弟弟同我联系起来。
    宋景辰一直都觉得杨睿某些行为不合理,现下所有的不合理都可以解释的通了。
    话说杨睿从自己身上看到他弟弟的影子也不是完全没缘由,宋景辰感觉杨睿弟弟某些方面同自己确实有些像,只不过自己那时候贪玩不想念书只怕表现得不够笨,不似杨睿他弟那般不知道藏着掖着。
    小小年纪就表现得那般不俗,这不是给自己套个紧箍咒嘛,还是自己比较聪明,若真如杨睿弟弟那般,爹娘对自己能像现在这般纵着?
    不逼着他“读书成才”才怪!
    宋景辰相信杨睿对自己确实有好感,但他更相信杨睿绝对不属羊,若有必要他会理智且毫不犹豫地干掉任何阻碍他的敌人。
    当然,若有必要他亦会冷静地牺牲掉他的朋友,甚至亲人。
    冯仑为杨睿做了那么多事,当冯仑遭遇危机眼瞅就前途尽毁时,杨睿想的不是拉冯仑一把,反倒冷眼看他绝望看他跌落,然后就可以没有任何希望的成为他手底下仰仗他给口饭吃的忠犬。
    毋庸置疑,杨睿绝对没有他眼下表现出来得这般无害。
    离钱与权最近的地方,也正是黑暗滋生所在,处于金钱与权力的中心,景辰从未奢望周围与他合作之人都是什么圣人君子。
    杨睿的父亲身为右相,正好管着工部这一块,自己所作之事少不了工部的支持,杨睿愿意入股最好不过。
    时候不早,景辰站起身来与杨睿告辞。
    俩人出来茶楼,外面的风比方才小了一些,两家的马车都在门口候着呢,平瑞见景辰出来,忙将马向前驱赶几步,将车帘子掀起来,迎景辰上车。
    景辰同杨睿挥了下手,放下轿帘。
    杨睿站在原地目送景辰的马车走远,方才他问景辰生辰,景辰没有说,杨睿知道那是因为宋景辰同自己弟弟一样都是辰时出生。
    巧合得很荒谬,都是辰时出生。
    宋景辰明明同弟弟一样诗词天赋极高,但却从不作诗,除了那次宴席上说漏嘴……
    一个人想要怀疑什么,处处都能找到相关佐证,越是聪明人越会脑补。
    宋景辰进院,直奔爹娘这边屋子来,这会儿正是用晚饭的时辰,除了早饭不跟着父母吃,一般午饭同晚饭他都是陪着吃的。
    宋景辰挑门帘进屋,屋里诡异地安静,就落针可闻那种。
    秀娘气得双眼通红,看到儿子进屋来,恨不能把儿子吃了的那种凶狠表情,只怒瞪着景辰,一言不发。
    宋景辰摸了摸鼻尖,迎难而上,大步走到秀娘身后,伸出手来为秀娘捏着肩膀道:“娘,这是谁惹您生这么大气呢,我替您收拾他。”
    秀娘猛地转过身来,极力压抑着哭腔道:“宋、景、辰——!”
    只说出这一句话来,她便再也说不出其它,身子晃了几晃竟然是直接晕厥过去。
    “娘!娘——”
    “娘,求你别吓我,我错了,我错了,娘——还不快去叫人!”景辰嘶吼着,半跪在递上,抱着秀娘,手忙脚乱掐秀娘的人中。
    屋子里一片兵荒马乱。
    很快,郎中请来,老太太与各房的也慌里慌张的赶来。
    秀娘悠悠转醒后,却并不发一言,只是眼泪无声地往下流淌。
    宋三郎从未让家里人知晓过自家商队一年究竟能赚多少银子,关于这一点,秀娘嘴严得很,景辰自然也不会往外说。
    所以一屋子人,除了宋景辰,就只有秀娘明白自家今日损失的是什么,八成的股份呀!秀娘简直是万箭穿心!
    偏偏发箭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疼到骨子里面的大儿子,这种憋屈、郁闷、委屈、无能为力以及心疼,让她整个人都要碎掉了。
    宋景辰跪在秀娘床前,眼睛里全是眼泪,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该怎么道歉才能让自己娘亲不生气。
    他之前没有提前和娘亲说,是因为倘若说了,娘亲必然反对,平生枝节,不如先斩后奏,后面再同娘亲慢慢解释清楚就是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娘亲的反应竟然这般大!
    若知道把娘亲气成这样,他宁可不做这件事,他会去想别的办法,景辰一时想到今日杨睿的悔意,他心里被刀搅一样难受,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娘亲被气成这样。
    实际上在宋景辰看来,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资源才是,占有更多的资源才能够让钱生钱,才能够做成更大的事情。
    他忽略了秀娘同他是不一样的,母子俩的成长环境完全不同、所受到的教育亦完全不同,就更不用说宋景辰还有来自后世的各种眼界见识。
    在宋景辰看来他这是在投资,他可以换取更大的效益,不只是经济上的效益,更是政治上的资本,甚至还有民间的声望,稳赚不赔的买卖。
    在秀娘看来,家里的天都塌了!
    天知道她与宋三郎是如何一步一步熬到今天,想当初那真是从牙缝里省出钱来,想让儿子吃好穿好,想要努力为他攒钱,供他读书,为他娶媳妇儿让他有好日子过。
    秀娘不是为自己心疼,她能花多少银子?她是为儿子的后半辈子心疼,为自己将来的孙子难受。
    她本想着攒下这么大一个基业,便是儿子再能造,孙子再不上进,也够他们十辈子花!
    谁成想,一天!
    仅仅只用了一天,她家的好大儿就把他们两口子十六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还能有谁?
    全京城还能找出这样的祖宗来吗!
    就儿子这种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完全不计后果的性子,他的后半辈子该怎么办?
    他的后半辈子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今天这事一出,还有姑娘家敢嫁给他吗?
    有多少家产能够他这么造。
    秀娘整个人都混乱了,她想撞墙,真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眼不见心不烦。
    不说是秀娘,老太太还有两个妯娌也完全不能理解景辰的做法,只不过他们不知道宋家到底损失了多少钱,尚能保持一丝理智。
    眼下不是训景辰的时候,得要先把秀娘安抚下来。
    老太太同王氏,姜氏几个围着秀娘劝解。
    何氏虽然不懂生意之道,但对政治极为敏感,她隐隐觉得景辰这般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每次在外人眼里景辰都是在作,实际上只是没有多少人能真正理解他。
    便是她同景茂也很难理解景辰的许多行为,用景茂的话来说就是:这孩子从不按套路出牌,可等你回过头来再看,你便会明白这孩子有多聪明,他的大局观是所有人所不能及,他一直在为整个宋家考虑。
    何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眼下秀娘正在气头上,先不说她能不能听得进去,主要是自己完全不能开口解释。
    只要她一开口替景辰解释,那便证明是秀娘错了。当着全家这么多人,证明母亲错了,儿子没有错,这让秀娘的脸往哪儿搁?
    只能是景辰错了,至少现在只能是景辰错了。
    何氏看了一眼跪在床前的景辰,到底没有开口,哪用得着她解释,景辰比任何人都更懂怎么解释,可你看他解释了吗?他诉苦了吗?
    他没有,因为他在维护他娘亲的尊严和面子。
    看着躺在床上默默落泪的娘亲,宋景辰头一次认识到自己错在哪里。
    他错在他认为娘亲不懂,所以他就可以不用同娘亲商量。
    皇帝亦不懂,他敢不同皇帝解释吗?
    他不敢,所以他同所有人一样,都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竟还欺负到最疼爱自己的娘亲身上。
    他错在没有在心底里真正尊重爱护自己的娘亲。
    他错在太过自私,爱父母不及父母疼爱自己的万分之一,他错在一直被父母疼爱,却从未真真正正站在爹娘的角度去考虑他们的感受。
    便是父亲再是不看好自己所做之事也会无条件的支持自己,只因为自己喜欢,只因父亲想让他可以做他自己喜欢的事,开心的事。
    所以他凭什么可以不问娘亲的意见就动用宋家的基业,这里面亦有娘亲的一半。
    他不过是仗着爹娘无条件的宠爱,因为知道爹娘没有任何条件地爱他,所以就欺负自己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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