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寝殿内鸦雀无声, 御榻上,赵鸿煊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几名御医战战兢兢跪在床前, 其中一人正小心翼翼为赵鸿煊把脉。
    方才皇帝急火攻心, 晕厥过去了。
    宋三郎匆匆赶到宫中, 在宫门外与同样着急赶来的左相吴正碰上, 俩人不及多说,跟随传旨太监快步往皇帝的养和殿走。
    等到他们进殿时赵鸿煊已经缓过些精神,此时正倚靠在软枕上休息。
    见皇帝无事, 宋三郎同吴正心中略定了定,上前拱手行礼。
    “臣等见过陛下。”
    赵鸿煊看了二人一眼, 微微抬了下手,“都免礼吧。”
    皇帝说话的声音虚软无力,显然是在强撑精神。
    二人退至左右两侧,就听赵鸿煊又道:“急着找你们过来, 是因为昨晚大皇子没能撑过去……”
    与其说悲伤, 皇帝阴沉沉的目光里更多是愤怒和不甘。
    宋三郎与吴正对视一眼, 其实是意料中的事,甚至他们在来的路上隐隐就已经有了猜测。
    宋三郎怀疑, 恐怕不仅仅是大皇子夭折,方才皇帝自己的情形怕也是不太好, 否则不会急着召自己与吴正进宫。
    宋三郎与吴正齐齐跪下请皇帝节哀, 除了节哀他们还能说什么,说“陛下您春秋鼎盛不愁以后没有子嗣”?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皇帝发愁子嗣, 说这话不是往皇帝痛处戳吗?
    赵鸿煊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忽然朝二人道:“俩位卿家, 若朕命中注定便是无子,朕当如何?”
    这是妥妥的送命题,宋三郎与吴正都清楚回答稍有不慎便可招致祸患。一时间两人谁也不想接口。
    赵鸿煊点了点宋三郎,“宋卿家,你来说说朕该怎么办?”
    宋三郎上前一步:“虽天命不可测,但臣相信陛下定然福泽深厚,臣以为——”
    顿了顿,宋三郎道:“臣以为以陛下的年纪,现在考虑是否无嗣之事为时尚早。”
    “若真发展到那一步呢?”赵鸿煊显然对宋三郎转移重点不满意,偏要继续逼问。
    其实这就是赵鸿煊明知故问,他若无子嗣那便只能在宗室近亲中选人,事实归事实,但若宋三郎实事求是,赵鸿煊必然不喜。
    是以,三郎回道:“倘若真到那一步,臣相信陛下定能择贤而立,使我大夏江山稳固,社稷昌盛。”
    无论赵鸿煊如何追问,宋三郎始终把决定权放在赵鸿煊手上。
    果不其然,宋三郎说完后,赵鸿煊的脸色稍缓,他悠悠道:“大皇子夭折,朕又子嗣艰难,实是忧心众宗亲为争皇位,祸乱朝纲。 ”
    说到“祸乱朝纲”几个字,赵鸿煊的脸色又阴沉下来。
    ……
    大皇子夭折,失去最后的希望,施皇后跟着儿子自绝身亡。她处心积虑算计了所有后院中的女人,却不想她自己也是其中被算计的一个。
    一开始她也不想杀死那么多无辜,只是先帝在太子与靖王之间游移不定,她在身为太子妃的日子里深刻体会到太子的战战兢兢,所以她不想让自己的儿子重蹈覆辙。
    允许她为她的儿子着想,就得允许人家为人家的儿子报仇,就如先皇贵妃算计了赵鸿煊,赵鸿煊便要叫她们娘俩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都是高手过招,谁怕谁?
    之前不动施皇后是给唯一的儿子脸面,如今大皇子一死,赵鸿煊对她滔天的恨意便不加掩饰的宣泄出来,没有谥号,没有供奉,更不准其葬入皇陵。
    大皇子与施皇后的死让杨志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庆幸自家儿子提早布局,早早就站到了赵敬渊的阵营里。
    杨志问儿子为何要与宋家关系走得如此之近。
    杨睿笑道:“父亲,我们杨家与宋家并不是第一次打交道,您觉得宋三郎人此人如何?”
    杨志不假思索道:“这只老奸巨猾的狐狸,最擅长玩弄扮猪吃虎那一套。”
    杨睿摇摇头,“不,父亲您错了,宋三郎其实最信奉狡兔三窟,他的底牌永远不会只有一张!”
    杨志:“此话怎讲。”
    杨睿笑笑:“因为很幸运,因缘际会,我们杨家这次被他抽中,成为了他的下一张底牌。”
    杨志挑眉。
    杨睿:“我们杨家与宋家隔着如此多的恩怨,可宋家老太太的六十六大寿那日,我们却收到了宋家的请帖。
    这是宋三郎第一次同他们示好。
    后面我与辰哥儿走得近,并且成为宋家商队最大的股东之一,这些宋三郎能不知道吗?
    可他却纵容了,为什么会纵容?
    因为他知道赵敬渊有招一日真的坐上那个位置,他就不可能还是今日的“赵敬渊”。
    到那时,若是宋家势力过大,必为赵敬渊所忌惮,权势滔天的宋家便如过去的萧家、施家、甚至是半今日的他一般,成为皇权的拦路虎、眼中钉,一日不拔除,一日疑心重重。
    所以三足鼎立才是最稳固的形式,我们宋、杨两家联合起来,与皇权三足鼎立,共治天下!”
    “嘶——!”
    杨志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看向儿子的目光中既有赞赏又有恐惧。
    儿子如此年纪,竟然能摸透了宋三郎的心思,这是何等的缜密灵敏的心思!
    其实他还真高看他家儿子了。
    杨睿自然是极为聪明,但还真没到杨志想象的那个份儿上,否则他早就在南州时候显现出来了。
    至于为何在宋、杨两家的事情上如此人间清醒,那是因为他从始至终不愿意同宋景辰站到对立面。
    他对他自己的阴暗太过了解,所以他不自信再次站到明暗之间,他的脚会迈向哪一边。
    他真的不想再伤害“弟弟”一次。
    他一直在寻找与宋家合作的可能,所以他对宋、杨两家的关系极为敏感,从宋三郎暧昧的态度里,让他寻到了蛛丝马迹。
    听完儿子的解释,杨志忽然开口问杨睿:“明显宋家与左相吴正关系更好些,那么宋三郎为何不选择与吴家合作?”
    杨睿抿了抿嘴角:“父亲,吴正人如其名,他忠于的是皇权,忠于的是正统,宋家选择与他联手才是自掘坟墓。
    而我们杨家才是与宋家有共同追求之人。”
    ……
    大皇子与施皇后的死犹如在水中砸下一块重石,朝堂中原本平静的湖面又震荡起来,宫中的是是非非更是让人唏嘘不已。
    不过这些都妨碍不到宋景辰将南城建成大夏物流仓储中心的进度。
    大把的银子到位,南城那片地已经开始规整,不止是土地开始规整,几条排水渠亦准备动工开挖,这是个极大的工程,又因为要赶进度,需要大量的雇工,几乎解决了整个南城青壮的就业!
    最重要一点,宋景辰特意嘱托:这些雇工的工钱必须日结!
    远不止如此,南城的房价几乎是一夜之间就飙升了,且飙升的速度惊人。
    南城的老百姓们沸腾了!
    这泼天的富贵呦,它怎么就来得这般猝不及防。
    尽管他们这也不懂,那也不懂,不懂为何突然之间房价暴涨,也不懂南城为何一夜之间就变了天,但就算南城的三岁娃娃都知道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因为景辰公子。
    宋景辰就是南城老百姓的财神爷!
    至于宫中夭折了一位可怜的小皇子,死了一位郁郁而终的皇后,那都不是他们想关心的,反正跟他们一天能不能吃上饭,吃几碗饭又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他们只想宋景辰长命百岁,活得长长久久,甚至有人真的请人塑了景辰的神像供奉在家里。
    就在景辰的名声快要被人吹捧上天时,天降大瓜,啪唧把景辰重新打入凡尘——
    景辰公子生活奢靡无度,他的衣裳都是金丝银线织就,光衣裳上面的一粒扣子就价值千金。他就连洗脚都用珍珠磨成的粉,吃得就更不消多说,五百年的人参随便泡水喝,燕窝必须得是雪燕的,鱼翅那是天九翅……
    各种有的没的,靠谱的不靠谱的,懂行的听完一笑置之,不懂行的哇哇惊奇,边惊奇边津津有味说道。
    说着说着,五百年的人参都成一千年的人参了。
    这种谣言,真正的同道中人一听就知道真假,不知道真假的是普通老百姓,老百姓不要说吃,见都没见过,因为没见过就没有辨别能力,人云亦云。
    谣言正是宋景辰亲爹宋三郎令人散播出来的,任其发酵。
    正是因为是亲爹,所以宋三郎不想景辰被人架上神坛,他只想自家儿子活得肆意洒脱,一切追随本心,不接受任何人道德绑架。
    捧成个神有什么好呢?
    秀娘听着关于自家儿子那些不靠谱的谣言心里气不忿,都什么跟什么!
    那珍珠粉泡脚的是老娘,不是儿子。
    价值千金的衣裳不就那两件嘛,还什么千年人参,那玩意儿是药材!药材!谁没事儿泡水喝着玩儿。
    再说了,三百年的人参都是凤毛麟角,还一千年的人参?这不是胡说八道嘛。
    秀娘不忿归不忿,她倒也没太往心里去,人参鹿茸珍珠粉这都算得上什么毛毛雨,完全低估了她们家大儿子败家的本事!
    这日,上善楼研究出几道新菜式,景辰邀请郭午、韩骏、冯仑等人一块来品尝,顺便说些生意的事情。
    自然,杨睿也在被邀请之列,谁叫杨睿是如今宋家商队的大股东之一呢,杨睿与韩骏各持十股,都是除景辰外最大的股东。
    至于韩骏带人排挤杨睿,杨睿根本不在意,除了宋景辰其他任何人都不配做的朋友,自然也没资格做他的对手。
    冯仑不过是他曾经的家犬,韩骏做他家犬他都嫌弃不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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