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辰对着吴婉清笑了笑。
    少年笑起来很好看, 也很温暖,但吴婉清知道这样的笑并非是那种独对她一人而展露出来的“笑”,只是一种礼貌地客气。
    婉清心里有一点点失落,看来她在他眼里与其她姑娘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本来她与其她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除了父亲升任左相, 让她有了些许与众不同的资本。
    或许是近在咫尺的少年满足了婉清的许多幻想, 循规蹈矩了十六年的少女心里没来由的生出一股野心勃勃的叛逆来。
    京城中同自家门当户对且又适龄的男子, 她早就探听了个遍,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讲,宋景辰都是她的最佳选择。
    她一定要抓住!
    在景辰眼中, 眼前娇小的少女才一对上他的眼睛,就仓惶无措地垂下头去, 羞得耳朵尖儿都微微发红。
    像是狼外婆家养了只单纯无辜的小兔子,完全没有他爹吴正的狡猾脸皮厚。
    很乖巧的小姑娘。
    宋景辰对弱小又毛茸茸可爱的东西没什么抵抗力,更没什么戒备心,在他的认知里小兔子一般胆小柔弱的小丫头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于是吴婉清看到宋景辰夸奖孩子般的语气浅笑道:“雀舌绿雪, 好茶。”
    吴婉清脸一红, 诚实道:“这是宋公子年初送给爹爹的好茶, 娘亲跑遍半个京城竟找不出比这更好的茶来,便只好用公子的茶招待公子了。”
    宋景辰见小姑娘竟这般实诚, 不由莞尔。
    吴婉清抿了抿唇,忍不住道:“婉清翻看了十几本茶经, 想要知道此茶由来, 却是遍寻无果,只觉同前朝的敬亭白毫颇有相似之处, 原来它叫雀舌绿雪……”
    腼腆安静地小姑娘说起茶来,换了个人般, 两眼闪闪发光。
    若是宋三郎在此一眼就能拆穿她的小伎俩,玩茶玩的可不是树叶子是金叶子银叶子,你们吴府连个像样的茶具都没有,能培养出一个懂茶的闺女来?
    可拉倒吧,你这小丫头是在投其所好套路我儿子呢。
    可惜,宋景辰不是宋三郎,他对吴婉清这样无害的小姑娘毫无防备。
    见对方对茶感兴趣,便解释了这“雀舌绿雪”的由来,
    雀舌是指芽叶形状饱满如雀舌,白雪则指绿茶上的一层白毫。
    其制茶工艺在前朝已经失传,是景辰同师父萧衍宗两人根据茶谱古籍还原出来的,市面上自然找不到。
    吴婉清虚心向景辰请教“制茶之道”,她满眼的求知与崇拜,让景辰不由多说了几句。
    说得口干舌燥之际,吴婉清顺势替他续上茶水,宋景辰端起来就喝,喝一半儿他手顿住了——
    他想起他娘的嘱托来了,若是同意,就喝下人家敬的第二杯茶。
    ……
    宋景辰与吴家姑娘订亲了。
    消息传出来,在京城中掀起不小的议论。
    赵敬渊听到消息时沉默了许久。
    这世间越是美丽稀有的事物往往越是遗世独立孤芳自赏的,他绝不会认为是景辰看上了吴家的丫头,这必定是皇帝同宋三郎的意思
    赵鸿煊那身子都已经是秋后的蚂蚱了,再挣扎又有什么用呢?
    至于宋三郎……
    宋、吴联姻对扩大宋家的势力有利无害,所以宋三郎最终想要的是什么呢?
    不管是什么,可以确定的是宋三郎绝不像景辰那般对自己是全然的信任。
    京城之中议论最多的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吴婉清配不上宋景辰。
    吴正听完不屑一顾,自家吃到甜葡萄了还不行人家酸两句?说不过去呀。
    吴婉清一笑置之,配上配不上又有什么关系?
    结果才最重要,似景辰这般傲娇之人,你还要等着他来对你主动不成,自然是你得去征服他。
    吴婉清一边听着杏儿忿忿不平的汇报,一边淡定地翻看从景辰处借来的茶经。
    茶经的书页上有景辰用小楷做的批注,一笔一划间疏密有致,有一种内敛的优雅,书页上散发出淡淡清香,婉清眼前又浮现出玉一般的指节,清凉润泽。
    用现代话来说,吴婉清是十足的颜控加手控。
    她十几年所受的教育中,女人应该是害羞的、矜持的、没有贪心,没有欲念,没有自我的。
    但当她看见景辰接过茶杯的手指时,她感受到冲破禁忌的惬意,一种名为占有欲的情绪席卷了她,比起安安稳稳像泥胎木塑一样活着,她宁可视死如归安然享受燃烧生命的肆意张扬。
    ——她愿赌服输!
    “杏儿,我听说上善楼新出了一种叫做“蛋糕”的东西,极为美味,咱们去尝尝。”吴婉清突然出口打断了杏儿的喋喋不休。
    杏儿也是个吃货,一听主子要带自己去吃上善楼,小嘴儿立马不抱怨了,麻溜地去为主子准备外出的衣裳。
    小半个时辰后,主仆二人从里间绕出来,这那是小姐与丫鬟,分明是翩翩少年郎与自家清秀小厮。
    更令人惊诧地是吴婉清不知道用了什么样的手法,她与杏儿竟然都有了“喉结”。
    如此完美的装束,显然是轻车熟路,绝对不是第一次了。
    吴婉清可不会像那些玩儿闹的小姑娘般,看着是穿了一身男装,实则女里女气,就差把“我是女娇娘”几个字写在脑儿门上了。
    吴婉清不止是装扮上的改变,便是走路的姿势都变得与男子一般无异,步伐缓慢而从容,再无一丝弱柳扶风的袅袅婷婷。
    主仆二人没有直接到上善楼,而是先去了离上善楼不远的墨香斋,吴婉清坐在轿子里没动,杏儿独自一人下车进了书斋。
    柜台后,正拨打算盘的掌柜听见动静抬起头来,看到杏儿,呵呵笑道:“呦,穆小哥过来了,可是你家公子又写了什么新本子送来?”
    杏儿瞥他一眼,“我们公子写本子向来随心所欲,什么时候写新本子,那得看他什么时候闲着无趣了,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公子叫我过来把上本书的银钱给结了。”
    书斋掌柜不敢怠慢,这位笔名“无情”的公子所写话本子实在太过火爆,每次新书出来才一上架便被京城的小姑娘们抢光,可偏偏这位公子的规矩大,每次出书只准印一千册,多一本都不行!
    老掌柜强烈怀疑这招儿是跟着宋景辰公子学来的,毕竟宋公子没搞出全城蜡贵那出时,无情公子巴不得卖得越多越好。
    杏儿结了银钱出来,老掌柜跟着送到门外,门外哪还有吴婉清的轿子,无情公子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不在任何公开场合露面。
    杏儿步行到上善楼,吴婉清正在轿子里等她。
    “姑娘,结了八十二两。”杏儿欢喜道。
    吴婉清笑了笑,她这点银子买不起宋景辰衣裳上的一颗纽扣,爹说景辰是大夏第一人间富贵花真没冤枉他。
    杏儿收好银两,主仆二人下轿。
    俩人才一下轿子,迎面走来两人,为首之人正是景辰。
    宋景辰显然没有看到旁边打扮寻常的主仆二人,他正与韩骏说着话。
    韩骏道:“景辰你这不声不响办大事,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就把亲事给定了。” 吃了上次的教训,显然他说话谨慎了许多。
    景辰道:“缘分来了呗,这有什么奇怪。”
    韩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是,景辰,才见一面你就喜欢上那吴家姑娘了?”
    宋景辰:“那还要几面?”
    韩骏摇摇头,“不对,你的眼睛不是这么说的,你们是家族联姻对不对?”
    宋景辰:“就你大聪明。”
    韩骏叹口气:“没想到你爹那么疼你,你也逃脱不了家族联姻的命运,咱俩是难兄难弟,我的婚事也不由我做主。”
    宋景辰忍不住警告他:“韩骏,甭管什么原因,我与吴姑娘已经订亲,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不希望从你嘴里听到任何对她不敬的话。”
    韩骏耸了下肩膀,酸里酸气道:“呦呦呦,才刚订亲你就护着了,我那敢对她不敬,早知道你这么容易就被人拿下……
    唉,我就是有点替我妹妹惋惜……”
    “韩骏!”宋景辰厉声喝止,这记吃不记打的货,他真想踹他。
    韩骏自知失言,慌忙捂住嘴巴,他忘记自家妹妹现在是景辰的嫂子了,虽然他对宋景睿很是看不上。
    宋景睿哪点能与景辰比,果然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自家当时胆子太小了,白白让吴家占了个大便宜。
    想起什么似的,韩骏忙转了话题,“对了,你最近有见我表哥吗?”
    “没有,上次他约我打马球,正赶上陛下召我进宫,后面没顾上约他呢,他怎么了?”
    韩骏:“生病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要不要紧?”
    “染了风寒,小半个月了,迟迟不好,总咳嗽——”
    韩骏话说一半儿,似有所觉地回了下头,看到身后不远跟了一对主仆,景辰也跟着回过头去。
    韩骏不悦皱眉,吴婉清忙快走两步,上前朝着宋景辰一拱手:“敢问阁下可是景辰公子?”
    景辰微微挑眉,“你是——”
    “在下吴笛,早就仰慕公子大名,今日得见实在荣幸之至。”
    “无敌?”
    “是吴笛,口天吴,竹笛的笛。”吴婉清纠正道。
    “吴公子找我可是有事?”
    “并无,只是仰慕公子,没想到竟能在楼里遇见,在下一时有些激动,唐突公子了。”吴笛有些不好意思,微微躬身赔礼。
    吴笛的行为让宋景辰想到了现代的“粉丝”,景辰招手叫过旁边伙计,“今日这位小兄弟的饭食记我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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