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控拉开窗帘, 晨曦的光辉撒入屋内。
    早上九点,和往常一模一样的时间,谢宴川偏过头亲了亲许陶的额头:“早安, 宝贝。”
    他掀开被子先给许陶注射了一针营养剂,又给他轻柔地按摩过全身,许陶身上很白, 稍微用点力都能在上面留下印子, 不过谢宴川找人专门学过, 一开始他用不对劲, 还会在许陶身上留下的青紫痕迹,现在已经熟能生巧。
    替许陶按摩完,他自?己进营养舱躺了一会儿, 让营养舱将一夜没睡的疲惫祛除。
    从营养舱出来后他随便用了一罐营养剂, 将床头的书拿起来,念给许陶听。
    书是从许陶卧室的书柜里?拿的。
    谢宴川语速缓慢的一字一句念上面的词句,一百四十二本书, 他希冀着将所有书念完的那一天许陶能够醒过来。
    现在已经是一百零六本, 距离许陶沉睡的第一天已经过了三个月零九天。
    这是夏青第一次踏入上司的家,即便她已经在谢宴川身边当了三年的秘书, 从谢宴川当选议会议员开始就?来到谢宴川身边。
    只是谢宴川每次交代工作不是在办公?室就?是通过光脑, 从不需要她到这里?来,就?算是带她去应酬, 也是到各个大?人物举办的宴会。
    而谢宴川自?己办宴会, 从不会在自?己家。
    不过即便是第一次过来, 夏青跟在陈节骁身后也目不斜视, 她换下了高跟鞋,穿着粗跟的小?皮鞋脚步放得很轻。
    陈节骁敲了敲房门, 得到回应后,夏青跟着他走入房间内。
    目光一眼被床上白得发光的人吸引住视线,即便沐浴在阳光下,床上的人仍旧的皮肤依旧苍白得毫无?血色。
    嘴唇没有一丝颜色,纤长的眼睫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
    苍白的皮肤和乌黑的头发形成鲜明的对比,浓重?的色彩冲撞让床上的人显得有些鬼魅。
    谢宴川结婚的事情,夏青一无?所知,跟所有人一样,还是在谢宴川公?布婚讯那天她才得知。
    没想到见到谢宴川这位伴侣的第一面会在这种情况之下。
    陈节骁看夏青盯着许陶不发一言,他赶紧用胳膊推了推夏青。
    夏青立即回过神来,目光看向坐在床边的谢宴川。
    她有三个多月没见过谢宴川,现在谢宴川背对着她,夏青被他消瘦的身形吓了一跳,明明躺在床上的是许陶,谢宴川却?瘦得更离谱,仿佛他才是那个病人,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死气。
    等谢宴川转过头,夏青被他憔悴的面容吓得更是恍惚。
    作为联盟年轻有为的当权者之一,谢宴川是星网的常客,各种政治活动不仅需要面对其他联盟的大?人物,更需要面对公?众,面对摄像机。
    谢宴川深知良好的外在形象更能获取联盟公?民的好感,即便他内心?对自?己外表不在意?,可每天仍旧将自?己收拾得齐整、一丝不苟。
    夏青第一次见到谢宴川这个样子,就?算是工作原因不眠不休,谢宴川也能把自?己整理得精神奕奕,从不会对外展示任何狼狈的模样,他也没有过什么狼狈的模样。
    可现在,谢宴川眼神麻木而无?神,几个月没修剪的头发胡乱地散着,眼下有深重?的眼圈,嘴唇干裂,整个人瘦得几乎要脱相。
    如?果亲眼所见,夏青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人是自?己那个熟悉的、永远游刃有余的上司。
    无?法想象,这几个月谢宴川经过了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同于夏青的震惊,陈节骁已经见怪不怪,他怀疑自?从许陶沉睡后,谢宴川就?没闭过眼,如?果不是有医疗舱,这几个月下来自?己就?该换一个老?大?了。
    感谢联盟的医疗技术,感谢医疗舱,还能让他们老?大?活了这么久,谁不说联盟牛比。
    看到夏青整个人还完全恍惚的状态,陈节骁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硬着头皮道:“老?大?,军部的工作堆了很多,需要尽快处理,需要我现在一项一项跟您报告吗?”
    谢宴川三个月没来军部,一开始他们还能自?己解决,况且许陶还刚变成这样,谢宴川每天阴沉着脸,周身气息阴森得吓人,他们更不敢来打扰谢宴川了。
    可现在已经过了三个月,无?数的医生都对许陶的病没有任何办法,他案头的工作都要堆成山了,就?算再不情愿,陈节骁也不得不来打扰谢宴川。
    再看重?许陶,谢宴川也该把工作放在第一位。
    然而谢宴川视线没分给他一丝,仍旧看着手上的书:“你们自?己处理。”
    “一些大?事,我们没有办法拿主意……”陈节骁为难道。
    “我把权利都交给你,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谢宴川不为所动,仍旧道。
    “这……”陈节骁被他的话砸得一懵,突然手掌大?权的滋味他没感觉出来,只觉得头皮发麻,他只是搞情报工作的啊!
    谢宴川那么多重?要的政治、军事工作,他真?的处理不来!
    陈节骁苦着脸:“老?大?,我不行。”
    “你自?己看着办。”谢宴川道。
    说完又看向夏青:“你呢?什么事。”
    闻言,夏青不禁站直了身,开口道:“您已经缺席三次议会例会,这次的例会很重?要,议员长让您一定要参加。”
    议员有一月一次的例会,除非极特殊的情况,否则所有人都要参加。
    其他人就?算当天老?爹死了,来不及哭都得去参加议会例会,可现在谢宴川已经三次没参加过例会,更是三个月都踏进过议会办公?楼大?门。
    议员和首席议员都一年一选,每个月的议会例会不会在星网直播,但是必要的议会工作内容是必须要向公?众披露的。
    “我请假。”谢宴川道。
    夏青身子一僵,艰难开口道:“议员长说不允许您再请假,而且议会还有很多工作,他让您必须过去处理。”
    谢宴川作为联盟公?众最关注的人之一,缺席三次议会例会,他之前?树立的完美?形象之下,公?众可能还会对他溺爱几个月,但是星网上现在议论声已经开始出现。
    他再不出席,恐怕下次的议员和首席议员选举,他恐怕连议员都选不上了。
    谢宴川目光从书上移到许陶脸上,这样沉静苍白的面容,谢宴川看过千百遍,可每一次看到都让谢宴川心?头刺痛,浑身压着的巨石仿佛越来越重?,让他快要喘不过起来。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许陶忍受着痛苦试药,而现在或许仍旧持续地在忍受着精神海暴乱的痛苦。
    现在许陶躺在床上,谢宴川无?法再忍受许陶离开自?己的视线。
    他每天麻木的看着许陶,日复一日地给许陶念书,而念的内容他一个字也没有记住,工作的邮件他打开过,可是一个字都无?法进入他脑海中?,他的脑子生了锈,处理不了任何工作。
    他知道,如?果许陶醒不过来,他这种状态是无?药可治的。
    他二十多年将近三十年的人生永远再为了权利而活,为了登上高位不择手段,可现在他只想陪在许陶身边。
    谢宴川视线描摹着许陶精致漂亮的面容,语气平直地对夏青道:“既然这样,你就?帮我写封辞职信。”
    这下,陈节骁和夏青纷纷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谢宴川,不敢相信这话会从他的口中?说出来。
    当初为了议员首席的位置,谢宴川费了多少功夫,他们是看在眼里?的。
    谢宴川简直是一个工作机器,他眼里?除了工作,几乎没有什么生活的乐趣,所有的社交、应酬几乎都是为了工作,为了能走到更高的位置上。
    现在这个说出辞去议员席位的人真?的是谢宴川吗?
    两个人都仿佛见了鬼一样看着谢宴川。
    然而谢宴川决定的事情,他们两个也没有置喙的余地,况且谢宴川这个状态看起来真?的很糟糕,他们从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谢宴川,如?果许陶真?的醒不过来……
    陈节骁赶紧晃了晃脑袋,不敢再想下去。
    辞呈夏青还是没敢写,这么大?的事情,就?算是谢宴川发话,她仍旧战战兢兢,在谢行峰发简讯给她时,夏青支支吾吾把谢宴川的原话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谢宴川真?的要卸去议员身份,肯定瞒不过作为议员长的谢行峰,隐瞒没有什么必要。
    看到谢行峰和周含玉的时候,谢宴川没有任何意?外,从小?到大?他永远是同龄人中?最出众的那个,没让谢行峰和周含玉操过心?,甚至谢行峰很多事情都还需要跟谢宴川这个儿子讨论,很多事情都是谢宴川拿主意?。
    他现在这个样子,谢行峰和周含玉不闻不问才是不正常。
    勃然大?怒都是正常的。
    果然谢行峰推开门看到谢宴川整个人消瘦憔悴的样子,眉头就?狠狠皱起来,但是出于对这个儿子的信任,仍旧耐心?开口:“你是怎么想的?”
    谢宴川手指摩挲着手上的书,平静道:“我只剩下两年的寿命,能够为谢家做的我只能做到这里?了。”
    “两年还可以做很多事情,你现在就?自?暴自?弃?”谢行峰眉间的刻痕越来越深,不理解自?己这个儿子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就?因为许陶?
    “我为谢家做的已经够多了,现在我只想好好陪着许陶。”谢宴川说起许陶时,麻木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总算出现了一丝柔和。
    谢行峰深深看了谢宴川一眼:“你已经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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