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锦钰只是抿着唇笑,什么也没说,没有失去过的人永远不会懂,有爹管着,有爹为你操心其实是一种幸运,并不是每一个孩子都拥有。
    所以,他知足,惜福。
    徐坤站在周锦钰身边儿,听着周围人的叽叽喳喳,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怅然若失,都道钰哥儿的爹六元及第,有谁还记得自己爹当年亦是大干朝第一才子,惊才绝艳。
    钰哥儿的爹禹北赈灾,西北平乱,立下赫赫功劳。自己的爹又何尝没有为大干朝力挽狂澜过?
    爹说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属于爹的风光就要过去了吗?
    徐坤想起他爹的鬓边白发,眼角皱纹,轻轻垂下眼睫,钰哥儿的爹是后浪,自己亦是后浪,徐家的责任终究要落在自己身上的。
    他不由抬眼看向呵呵傻笑的周锦钰,钰哥儿的爹这般能干,会成为爹的对手吗?
    倘若有一天,钰哥儿的爹和自己的爹对上?自己同钰哥儿当如何相处?
    小小年纪的徐坤,脸上却露出了一层与年龄不符的隐忧,他还没玩儿够,他真的不想长大,可爹他真的已经老了,而钰哥儿的爹却年华大好,如日中天。
    关键他爹还这般有才华,爹的心里一定会不好受吧。
    谁会愿意承认自己老了呢,尤其是爹这样曾经如此强大的人。
    毕竟,就连娘这般的后宅夫人,每天往脸上涂抹得粉脂都越来厚,以此掩饰她那张不再年轻的脸。
    ……
    农历十月初八,大干朝平乱军队凯旋而归,永和帝率百官亲自出城相迎,百姓们夹道欢迎。
    提前就得到消息的周二郎改坐车为骑马,他身姿修长又容颜极盛,身着戎装,银冠束发,白袍白马,端的是好看得晃瞎了安京城老百姓的眼。
    当初高中状元打马游街时的狼狈,周二郎耿耿于怀,今天总算是给找补回来了。
    最重要,十年寒窗一朝高中,人生中那样的高光时刻,自己的家里人竟然不能与他共享,终究是有些遗憾。
    周家一家人站在太白楼三层,向着城门的方向翘首张望,激动不已。
    很快,地面发出震动,哒哒哒的马蹄声传来,皇帝的仪仗队走在最前面,周二郎、贺文等将领紧随其后,打了大胜仗的数万名将士昂首挺胸,气势如虹!
    周锦钰和兰姐儿激动得一个劲儿朝周二郎挥手,却是不好意思大声喊,待周二郎的马匹路过楼下,周凤英激动了,张口就要喊二郎,二字刚要吐出口,眼角的余光却是瞥见了天工院的老板也在太白楼上站着呢。
    四目相对,周凤英破天荒地脸红了,硬生生把二字给憋了回去,迅速别开脸,不去看对方。
    天工院的老板亦抬头看向别处,好像刚才和人四目相对的不是他一样,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臊得脸红,都快四十来岁的了,怎么能这样儿,淡定,淡定。
    不过,刚才她是脸红了吗?
    光顾着紧张了,竟然都没看清楚。
    周家众人都在看二郎,没人注意到这个小插曲,周老爷子看到小儿子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他应该高兴来着,眼泪儿却是憋不住总往外冒,擦了还有。
    上战场,那是说着玩儿的吗?
    看见的,都是回的来的,还有那大批回不来的呢。
    光看到他的二郎了,还有他的大郎呢,咋看不见大郎在哪儿呢?
    老头儿的目光焦急地在楼下队伍里寻找,二郎是官,大郎咋咋也是个千夫长,那不也得骑着高头大马来着,咋就找不到呢?
    周家一有高兴的事儿就喜欢来太白楼庆祝,因为钰哥儿和兰姐儿都喜欢吃他家的菜,大郎和二郎路过太白楼时,心有所感,齐齐望向楼上。
    周锦钰看见爹也看见大伯了,大眼睛里泛着潮湿,高兴地朝两人挥舞小手儿。
    周二郎看到楼上的家人,抿唇笑了。
    大郎亦无声地勾起嘴角儿。
    永和帝皇宫设宴,对众将士论功行赏,授周二郎为太子少师,贺明堂为龙虎大将军,同时对贺文、周大郎等有功将士进行了封赏。
    当得知周大郎竟然是周二郎的亲哥哥时,永和帝忍不住眉心一跳,他可不希望周家人碰什么军权,后又见周大郎是个哑巴,这才放下心来,没有给升职,只是赏赐了大量金银珠宝,以作嘉奖。
    贺文为周大郎鸣不平,若非大郎和瘦猴儿做内应,掌握了蛮族部落的一举一动,加上故意在蛮族各部落散播大干军队害怕哈撒铁骑,不敢正面迎敌,只敢躲在城里防守的言论,把哈撒人引入牛峡岭的计划未必会进行得这般顺利。
    哈撒人又不是傻子,谁不知道那个地方有危险。
    只他刚要站起来要替大郎表战功,却是被他二叔贺明堂一把拉住,一个凌厉的眼神过来,示意他坐下。
    也不想想,这是周大郎功劳大不大的问题吗?
    被二叔一瞪,贺文亦冷静下来,却原来是二郎挡了大郎的路。
    这边周二郎听到皇帝对大哥的封赏,拈着酒杯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垂下眼角儿,掩去了眼中的情绪。
    宴会上众人听到皇帝的封赏,面面相觑,各有思量。
    太子太师说起来尊贵,还不就是一个虚职,没有任何实权的名誉官职,看来皇帝陛下是既要用周凤青,又担心给的权力太大,让周凤青成长为第二个徐庚。
    啧啧啧,皇帝算盘打得精。
    坐在皇帝下首的端王,借着酒杯的遮挡,嘴角儿勾起个不易觉察的弧度来,当初父皇看不上他这个哥哥是有原因的,行事永远都透着一股子小家子气。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自己一开始不也只想当个闲散王爷,最后却生生被这个多疑的哥哥逼得生出了篡位的想法。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看吧,现在有人比自己更急着篡位呢,太子殿下在日复一日有可能被废的惶恐中,已经快撑不住了。
    一场庆功宴开得索然无味。
    周大人用一万多人的代价,歼敌十几万,且绝对是速战速决,为大干朝省下多少战争内耗,就给了个少师的虚职。
    周大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勇猛有目共睹,合着给点儿银子就打发了?
    更让人难受的是那些死去的弟兄们,得到的朝廷抚恤金实在寒碜,叫他们这些活下来的人情何以堪,是不是有一天他们不似这次这般走运,跟那些兄弟一样,埋骨他乡,得到的待遇是一模一样?
    宴会结束,已经是傍晚时分,大郎,二郎兄弟俩并肩走出皇宫,张福驾着马车在此处等候自家老爷多时了。
    兄弟俩上了车,相对而坐。
    周二郎道,“大哥,该是你的功劳,弟弟早晚替你拿回来。”
    周大郎轻轻摇头,他在意的从来都不是这个。
    周二郎肃了神色道:“大哥,我知道你担心我,想保护我,但是没有下一次。”
    顿了顿,“我们兄弟俩必须有一个人是安全的,绝对不能同时处于危险之中,这次我们俩是回来了,倘若回不来呢?”
    “爹娘怎么办?”
    “大姐和兰姐儿怎么办?”
    “还有云娘和钰哥儿。”
    大郎静静地听着。
    二郎又道:“大哥,你听着,倘若有一天我们兄弟俩只能活下来一个,你不要意气用事,放弃我,你活!”
    周大郎猛地抬眸!
    二郎:“大哥,你听我说——”
    说到这儿,周二郎朝外面驾车的张福看了一眼,吩咐了一句,“张福,先把车停这儿,你去太白楼买两份儿佛跳墙。”
    把人给支开,周二郎抿了抿唇,有些难以启齿,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弟弟和云娘成亲这么多年,只得了钰哥儿一个,是有原因的。”
    周大郎忙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示意他不要说了。
    周二郎却非要说,他几乎微不可闻地,继续,“应该不是云娘的原因,医书上说有些男子的……”
    周大郎忍不住单手一捂脸。
    见大哥这个样子,周二郎一下子急眼了!
    “哥,你瞎想什么呢,你不会是以为弟弟不行吧!”
    周大郎连忙坐直了身子,神情严肃,摇头否认,弟弟自小要强,他身上生个虱子都得是双眼皮儿的,比人家生得要好看。
    弟弟必须得行,不行也得行!
    周二郎解释了一句,“和行不行没关系,只是子嗣不易。”
    “所以,大哥你承担着咱们周家传宗接代的重任,你得活着。”
    周大郎朝着二郎比划,那意思是你还有儿子,儿子可以生孙子,子子孙孙无穷尽。
    周二郎摆手,叹了口气,“钰哥儿大概是不行的。”
    听到二郎这话,周大郎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双手捂脸,都说了不让你说,还非得说——你儿子在你座位底下藏着,想要给你个惊喜呢。
    周二郎以为大哥是在为钰哥儿难过,出声安慰。
    “没能给钰哥儿一个好身体是我的错,除了这个,钰哥儿想要什么我都给他弄来,他想要富贵,我给他这世上最好的富贵,他想要女人,我给他找来天下最漂亮的女人,总之,我要他这一辈子都活得随心所欲,痛痛快快!”
    周大郎对自己这弟弟简直没眼看,把钰哥儿管得死死的,吃个凉粉儿他都不能随心所欲,找女人他就能随心所欲了?
    还不都是你说了算。
    藏在座位下面的周锦钰被迫听了他爹不能言说的秘密也就罢了,还强行被他爹贴上不行的标签?
    您怎么就知道我不行?
    哮喘和哪个有关系吗?
    好,好,好像,真的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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