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沈初宜精神好?了一些。
    她同步昭仪商议过后,叫了林婕妤和陈才人,一起去了安宁殿。
    安宁殿位于懋勤殿东南,位置在前朝后宫之间,殿中有前后两门,宫妃从?北门入,朝臣命妇从?南门入,互不干扰。
    沈初宜几人到的时候,已经有人到了。
    除了静贵嫔原本宫中侍奉的宫人,还有几位妃嫔命妇到场,沈初宜刚一殿中就?看到德妃和贤妃,还有面色苍白的端嫔以及白充容等人。
    命妇沈初宜都不认识,瞧着都很面生。
    听到宫人通传声,德妃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沈初宜。
    沈初宜的面色也不太好?,瞧着夜里应该没?有睡安稳。
    德妃微微叹了口?气:“沈妹妹有孕在身,上柱香就?回去吧。”
    沈初宜福了福:“见?过德妃姐姐,见?过贤妃姐姐。”
    在安宁殿,众人也没?有寒暄,简单点头行礼就?继续烧纸。
    沈初宜上前给汪亦晴的灵位上了三炷香,然?后同众人一起行礼,这才跪坐在边上的铺团上,开始安静烧纸。
    一时间,殿中只用细细碎碎的诵经声。
    佛道道场都摆设在殿中,一边是佛,一边是道,各说各的经,各保各的安。
    沈初宜听着经文声,一颗心逐渐安宁下来?。
    她在心里同汪亦晴说了许多话,等手里的纸钱烧完,便扶着舒云的手艰难起身。
    她行至德妃身边,低声道:“娘娘,妹妹便先回去了,娘娘保重身体。”
    德妃点点头,道:“去吧。”
    沈初宜慢慢往外走,路过端嫔时,她低头看了一眼?。
    端嫔身上穿的还是昨日那身衣裳。
    她面容憔悴,眼?底都是红痕,显然?哭了很久,已经顾不上仪容了。
    沈初宜不是没?见?过端嫔同汪亦晴在一起的模样,那时两人真的很要好?,她们?一入宫就?分到了同一宫中,因意气相合一早就?成了朋友。
    相伴四年,感情大抵比任何?人都要深。
    如今忽然?分别,相必端嫔心里很是难过。
    沈初宜脚步微顿,她慢慢俯下身,对端嫔道:“端嫔姐姐也请节哀。”
    端嫔抬起眼?眸,用那双无神肿胀的眼?睛看向她。
    此刻的端嫔早就?没?了体面。
    她的发髻都有些凌乱了,因事发突然?,她头上的发钗都是临时换的,凑不成对。
    “多谢你。”
    端嫔声音低哑,她忽然?问:“亦晴……同你说了什?么?”
    临别时的遗言,汪亦晴没?有同她说,反而极力?要求喊来?了沈初宜。
    端嫔不解,心里更多的是难过和愤懑。
    她们?相伴四载,命途终结,汪亦晴一句都没?给她留下吗?
    她不想跟她分别,不想同她说话,不想看她最后一眼?吗?
    思及此,端嫔的眼?泪再度落下。
    沈初宜垂眸看着她,只说了一半:“她只是谢我之前的举手之劳。”
    “其?余的都没?多讲,都是在同陛下说话,她放心不下三公主。”
    沈初宜没?有再多说。
    端嫔颓丧地坐在地上,她发丝凌乱,嘴唇苍白。
    “就?这样啊。”
    端嫔沉沉地叹了口?气。
    她坐在那,木讷地烧着纸,神情看起来?十?分恍惚。
    可能她的确是真心实意为汪亦晴难过的。
    沈初宜觉得端嫔这样瞧着很是不好?,她看了一眼?端嫔的姑姑,后退两步低声道:“李姑姑,端嫔姐姐这样不成,一会儿叫太医来?看看,用了药,得让她睡上片刻。”
    李姑姑叹了口?气,道:“是,多谢纯昭仪。”
    沈初宜的点头,同步昭仪对视一眼?,见?她对自己颔首,便离开了安宁殿。
    回到长春宫,沈初宜坐下歇息片刻,精神终于好?了一些。
    一炷香上完,她心里安静祥和许多。
    她静了静,去了书房继续读书习字。
    萧元宸到的时候,就?看到她穿着一身素
    衣,正站在桌边习字。
    沈初宜是很勤奋的人,至今怀孕六个多月,依旧保持每日习字一个时辰的习惯。
    不过肚子?越来?越大,有些妨碍她的站姿,她要经常调整才能把每日的习字坚持下来?。
    萧元宸看她揉了揉腰,便对姚多福摆手,安静进了书房。
    沈初宜一门心思都在习字,没?有听到脚步声。
    等她发现时,萧元宸就?已经站在身边了。
    “心乱了。”
    萧元宸道。
    他看着沈初宜的小楷,认真点评:“笔端太过锋利,字形有些偏移,凌厉太过,洒脱不足。”
    沈初宜浅浅笑了一下。
    “随意写的,多谢陛下指点。”
    沈初宜叹了口气:“我心里的确乱得很,有一口?气没?出出来?,憋得慌。”
    萧元宸知道她语义为何。
    萧元宸取过她手中的笔,扶着她在边上的椅子上落座。
    “这件事,朕已有定论,暂时不能为她鸣冤,以后也一定会给她一个公道。”
    这样说来?,萧元宸大概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沈初宜没?有追问,她道:“以后的公道太迟了。”
    萧元宸沉默片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是转了个话题:“你如今月份大了,写一刻就?歇一歇,莫要太过勤勉。”
    沈初宜点头,她抬眸看向萧元宸,不由?关心道:“陛下今日可歇了歇?瞧您眼?底都有青黑了。”
    萧元宸也浅浅笑了一下。
    “中午歇了一会儿,好?了许多。”
    他说到这里,道:“你想去送她吗?”
    沈初宜想了想,问:“时间久吗?”
    之前宫妃薨逝、先帝驾崩时,沈初宜不过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宫女,那些大场面根本轮不到她。
    她不知道出殡要有多少丧仪,要耗费多久。
    萧元宸道:“大约要两个时辰,不过中途可以休息,等把殡宫送出宫门,就?算结束了。”
    沈初宜就?说:“那我去送送她吧。”
    萧元宸应了一声。
    两个人安静一瞬,沈初宜没?有挑起话题哄他,萧元宸也没?有同她说闲事。
    帝妃二人就?这样安静坐在书房里,看着满室寂静,心也慢慢宁静下来?。
    很奇怪,却又有一种?莫名的气氛。
    仿佛这样不说不动,不闹不玩,也未尝不可。
    两个人坐了一会儿,沈初宜才道:“陛下今日可还忙,要不再睡一会儿吧?”
    萧元宸倒是没?有迟疑:“那就?歇一歇。”
    他一整夜没?睡,中午说是躺了一会儿,其?实根本没?睡着。
    现在头痛欲裂。
    身体极度不适的情况下,姚多福一问他是否要休息,他反而第一个想到的是沈初宜。
    昨日说要来?看她,不能食言而肥。
    现在同她一起坐在书房里,安静看着幽幽燃着的沉水香,萧元宸一颗心静了许多,脑子?里的锤子?也不再没?命敲打。
    听着沈初宜轻声细语的说话声,萧元宸确实觉得有些困顿了。
    他从?不委屈自己,困了就?睡下。
    等躺在熟悉的芬芳中,萧元宸几乎没?有停顿片刻,直接便沉入梦境之中。
    沈初宜就?坐在床边,垂眸看着他。
    萧元宸比之前的确瘦了一些,有其?他那张清俊的面容,多了几分岁月的棱角,显得尤为锐利。
    以前的皇帝陛下沉稳内敛,偶尔看起来?十?分冷漠疏离,却很少会让人心惊胆战。
    他是天潢贵胄,生来?便矜贵持重,很少会有不体面的时候。
    即便已是九五之尊,却一直端方优雅。
    现在的萧元宸就?仿佛锋利的长刀,刀锋寒芒毕露,似已沾染了无数血污。
    沈初宜安静看了一会儿,才起身放下帐幔,慢慢退了出去。
    萧元宸没?有睡太久。
    等他再醒来?时刚及黄昏。
    此刻天地一片昏暗,帐幔紧紧拢着,泄不进一丝天光。
    萧元宸掀开帐幔看了一眼?,然?后便收回手,重新回到了静谧的拔步床内。
    这张床,沈初宜一定很喜欢。
    帐幔用的不是寻常的百子?千孙图,而是葡萄缠枝纹,瞧着清清淡淡的,似乎能闻到葡萄的芬芳果香。
    枕头应该是特地为他准备的,高矮同乾元宫的一模一样,这大概是姚多福的手笔。
    被褥不软不硬,恰到好?处。
    萧元宸不由?翻了个身,适才看到另一个枕头下藏着一个小荷包。
    那荷包瞧着手艺不太好?,布料也粗糙,上面只绣了一个福字。
    萧元宸伸手拿过荷包,鬼使神差地,他打开来?看了一眼?。
    荷包里有一个平安扣。
    平安扣上系着五帝钱,应该是用来?压邪祟祈福的。
    这一看就?不是宫里的常物,应该是沈初宜母亲给她的。
    萧元宸把这荷包收好?,摆放回原位,掀开沈初宜经常用的软枕,就?看到枕头下海藏了一个略大一些也更精致的荷包。
    这荷包的料子?一看就?是宫里的妆花缎,颜色清淡,很是素雅。
    荷包没?有绣纹,但手艺扎实,看起来?很是结实耐用。
    萧元宸不用多想,就?知道这是沈初宜的手艺。
    沈初宜做出来?的东西总是很实用,从?来?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这个荷包很轻,里面似乎空空如也。
    方才的荷包都看过,这个荷包萧元宸便也直接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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