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我等还要等多久?又为何天还没亮便要来这长安乡?”
    “吾也不知啊,但诸位上官都来了,那咱们能不来吗?吾是以你为友才拉了你一把!”
    “这长安乡的粟卖相确实不错,但大王将如此之多的朝臣汇聚于此,就不怕这粟只是银枪蜡样头?”
    “稍后长安君应该不会拉着我等一起去玩金汁吧!”
    “这也说不准啊,大王是真愿意陪长安君胡闹啊。”
    “你若是能为大秦连灭三国,大王想来也会愿意陪你这般胡闹。”
    千余名中基层官吏规规矩矩的站在外围,一个个哈欠连天、窃窃私语。
    因嬴政对长安乡试验田的严格保护,很多基层官吏都是第一次看到这片田亩。
    但他们却并不在意。
    庄稼而已,谁没见过啊!
    长安乡的乡民们小心的缩在远离大秦君臣们南侧的空地上,但那一双双看向田间的目光却满是激动和憧憬。
    作为亲手耕种出这一片田的人们,他们最想知道这片田究竟能孕育出怎样的奇迹!
    嬴政和华阳太后站在田亩边缘,在一众重臣的簇拥下温声细语的闲聊着家长里短。
    “祖母!王兄!”
    夜色中,嬴成蟜的呼声刺破朝臣们的嘈杂,直接灌入嬴政耳中。
    华阳太后转身回首,看着一路小跑而来的嬴成蟜露出慈祥的笑容。
    嬴成蟜则是连连赔不是:“孙儿不知祖母和王兄来的如此之早。”
    “否则总也得出乡相迎才是。”
    华阳太后温声笑道:“是孤不让长安乡官吏通传我等已至的。”
    “毕竟天色未亮,蟜儿又远征而回,总该多休息休息才是。”
    “只是,想来蟜儿又是一夜未眠?”
    三人身上的熏香味都快遮不住来自珍珠的海腥味了。
    很显然,在场这三人昨天晚上没一个睡成觉!
    嬴成蟜没有挑明,只是乖巧的笑道:“孙儿今夜便早早入睡!”
    “王兄,怎的来了如此之多的人?”
    长安君府并长安宫本就近乎倾巢而出,再加上嬴政带来的这些朝臣和长安乡乡民,嬴成蟜种的那些田都不够给一人分上半亩的!
    嬴政略显骄傲的笑道:“农桑乃社稷之重也,群臣怎能轻慢!”
    显然,农桑不农桑并不重要。
    让群臣都亲眼看看嬴成蟜辛苦一年的成果才是嬴政真正的心思!
    嬴成蟜砸了砸嘴:“王兄对弟倒是很有信心。”
    嬴政认真的说:“乃兄,始终深信王弟!”
    嬴成蟜突然露出灿烂的笑容:“那王兄算是信对人了!”
    抬头看向东方,嬴成蟜没看到跃出地平线的太阳,却已看到了洒向大地的熹微晨光。
    嬴成蟜便问道:“王兄来都来了,今日便由王兄主持,可好?”
    知道嬴成蟜是想借秦王之名做个见证,嬴政也不推脱,洒然道:“理应如此!”
    回首环视群臣,嬴政沉声开口:“令!”
    “择侍郎百人、卫兵百人、秩五百石以上官吏百人、商贾十人、匠人十人、长安乡乡民五十人入田。”
    “划分田亩!”
    “请阳泉君、安文君(嬴乐)……等诸位爱卿入田指导。”
    “令御史大夫并其属官尽数入田以作监察。”
    “胆敢乱农桑者,斩立决!”
    王绾、芈宸、嬴乐等一众朝臣轰然拱手:
    “唯!”
    三百余被推选出的官吏臣民一同走入田中,在御史大夫属官的监督下仔仔细细的丈量田亩,并用麻绳和木棍圈出了一亩又一亩田地。
    整個流程不止有来自各方势力派系、身居各个阶层的官吏臣民共同参与,还直接呈现于千余朝臣眼前,更有御史大夫亲自监察,甚至还让芈宸、嬴乐等各方势力的顶梁在田间来回走动以作进一步的监察。
    所有依旧站在原地的朝臣们都面露肃然。
    如此繁复又互相牵制的监察方式,显然意味着嬴政是动真格的了。
    此次秋收的结果可以多、也可以少,但绝对不能有任何质疑!
    太阳终于跃出地平线,王绾也匆匆跑回嬴政身侧,拱手而呼:“启禀大王。”
    “田亩已划分完毕!”
    嬴政欣然颔首:“善!”
    “取镰来。”
    接过赵高递来的镰刀,嬴政环视群臣沉声开口:“农桑,乃国之重也。”
    “今长安君献农桑新策,寡人当先试之。”
    “诸位爱卿亦当试之。”
    群臣当即拱手而呼:
    “唯!”
    田亩两侧,乐师奏乐、画师描画,史官手中毛笔更是险些抡出火星子。
    在史官贪婪渴求的注视下,嬴政终于踩入田间,以手中镰刀割下了一捧麦穗。
    但嬴政却没有急着收割下一捧,而是捻出一枚粟米送入口中,以牙齿咬开,再将残骸吐出。
    “此粟,竟如此饱满!”
    看着手心里那饱满圆润的粟米,嬴政双眼一亮。
    但在接连咬开几枚粟米后,嬴政的脸色变了。
    “没有空壳?!”
    这穗远比寻常穗更长、更粗、更大,含粟量也明显比寻常粟穗更多。
    嬴政已经做好了会有大量空壳、干瘪粟米的准备。
    但,事实却和嬴政想象中的并不相同!
    嬴政小心的将这一捧粟穗放在地上,赶忙抄起镰刀又割下一捧粟穗,随即捻出几枚粟送入口中,而后动作愈发快捷甚至可以说是仓促的瞄准下一捧粟穗挥出了镰刀!
    李斯见状目光微闪,突然开口:“正所谓王公诸侯五推五反五镰,孤卿大夫七推七反七镰,士九推九反九镰。”
    “今大王已经五镰过罢,该我等卿大夫上前了吧?”
    籍田令许旻有些紧张的拱手道:“礼制如此,然具体该当如何施为,还是得等大王吩咐。”
    本官只是一个小小的籍田令,不要为难本官啊!
    王翦大大咧咧的说:“礼制已成,还等个甚?”
    “咱过来不就是来帮忙的吗!”
    “同僚们,抄家伙!”
    说话间,王翦一把从一名宦官手中夺来镰刀,寻了个远离嬴政的方向跑入田中。
    一镰挥落,王翦高声惊呼:“额的四方天帝诶!此穗竟如此丰满!”
    捻起一枚粟米送入口中,王翦脸色微变,声音多了几分严肃,少了太多浮夸:“不是空壳!壳中有粟!”
    王翦又接连挥动镰刀,砍下几捧粟米,随意捻出一大把粟米送入口中。
    牙关肌肉紧绷,咬碎了一粒粒粟壳。
    王翦将所有粟米吐出后,呆呆的看着手掌,而后眺望着面前这一望无际的粟田。
    一开始,王翦只是发觉了嬴政的异样,所以想着第一个跑进田里,用他的厚脸皮把场面搞热闹起来,好好拍个龙屁而已。
    但现在,什么嬴政?什么龙屁?
    这田,才是最重要的!
    王翦豁然回首,断声而喝:“王氏子弟,入田收割!”
    “王戊、王贲、王勇、王刚,你四人把守这一亩地的四边,除御史大夫臣属外不准任何人入内!”
    如此事关重大之事,王翦根本信不过别人,只信得过自己的儿子!
    王戊等人虽不明王翦心思,却毫不犹豫的跳进田中。
    而看到嬴政和王氏子弟这奇奇怪怪的行举,其他朝臣对视一眼,也再不顾许旻的阻拦,一窝蜂的冲进田间。
    “这五亩归属我大秦王室收割,还请诸位同僚行个方便。”
    “不是银枪蜡样头!这粟虽有空壳瘪壳却微乎其微!此粟产量必定极高!”
    “都别试了!还没测产量呢!都给乃公吐出来!快吐出来!”
    一名名平日里走路四平八稳、摆足了贵胄架子的官吏此刻却像是见到肥肉的野狗一样冲进田中。
    身上那件卖了足以换来数百亩粮食的华服而今却被其主人随意糟蹋,便是被镰刀割破了也毫不怜惜。
    无论出身如何,所有人都双眼赤红的挥舞着手中镰刀,看的远处的长安乡民们目瞪口呆。
    嬴成蟜见状笑道:“还愣着做甚?”
    “此地乃是长安乡,此田乃是你等所耕。”
    “子莫不是要坐视客人们帮你等将粮食尽数收完不成?”
    “卦夫,你等就不要下田了,领着本将亲兵扎营、造饭。”
    听见嬴成蟜这话,长安乡的乡民们也赶忙拎起镰刀跑进田里。
    在万余人的一同劳作下,太阳都还没当空,数千亩试验田便已被收割完毕。
    一摊摊粟穗被平铺在太阳地下,一名名官吏各自守着各自收获的粮食,对任何人都满怀警惕。
    足足两天!
    足足两天时间,大秦朝廷完全停摆。
    上至嬴政,下至小吏,除了如华阳太后一般的老臣或女眷之外,身居咸阳城的大秦君臣们连嬴成蟜准备好的军营都不去住,就这么守着自己收割下来的粮食,与它们一同接受太阳的暴晒。
    直至两日后,许旻方才低声道:“大王,晾晒的差不多了。”
    嬴政这才喝令:“打穗、舂米!”
    这一次,长安乡的乡民们被排除在外。
    隗状等一众重臣亲自拎起木槌,舂向粟米。
    王绾与麾下属官们亲自手持量器,仔细称量。
    “一斤、两斤……”
    随着一斤一斤的粟米被称量而出,王绾的手也一抖一抖的。
    待到一亩地的产出被称量完毕,王绾呆呆的抬起头,便迎上了嬴政与一众朝臣那期待又忐忑的目光。
    “亩产多少?”
    “左相,您说话啊!”
    “诶呦急死本官了,究竟是多少,您说啊!”
    王绾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大王、华阳太后、韩夫人、长安君联手所收的这一亩田,所得粟米。”
    “四、四石三钧又十斤(290市斤)!”
    众人期待了整整两天的答案终于被王绾说出。
    但回应王绾的却是一片沉默。
    数息过后,嬴政方才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发问:
    “夺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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