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神地大口大口喘着气,大有劫后余生之感。
    “如何?”沈清越问。
    舒青窈略扬下巴,对着“陈昱通”道:“你自己说,还是我来说?”
    “陈昱通”无力地摆摆手,连着吞咽好几口唾沫,才虚弱地道:“多谢……多谢……给小的机会……小的还是……还是直接带二位去……”
    手指一寸一寸摸上旁边的假山,尝试了好几次,才借力站起。随后他颤颤巍巍地走在前面,沈清越向舒青窈看去,见舒青窈微微点头,便同她并肩而行。
    “看到什么了?”
    舒青窈抬指掩唇,低声:“他的记忆被清理过,我看到的,已经没剩多少了。所以我刚才只是诈他。要是能寻得参与此事的旁人,或者说陈昱通本人,那我们得到的线索会更多。”
    “清理是何意?”沈清越眉头微皱。
    又是那种他不明白的讨厌的感觉。
    舒青窈近来从他细微的表情中渐渐觉察出他的心思,她也早就知道沈清越本身是个极其细腻的人,只是那些年的经历,使得他不喜欢展露。但一直这样下去,只会叫他心里越来越不舒坦。
    她并不想他们之间产生这样的隔阂。
    于是道:“一般来说,清理是巡察司的事务,比如大多数百姓见到不该见的,心生惶恐,影响城中安稳,那么巡察司便会出手。但巡察司但凡清理百姓记忆,都是与‘妖人’有关。这个人并未接触过妖人,所以有关他的清理,大抵并非巡察司出手。”
    顿了顿:“当然也有可能,是巡察司听令于谁,暗地出手。”
    “那有没有可能是魅君?”
    舒青窈:“这个,我也不知。魅君的本事到底几何,只有和他真正交手才能得知。不过眼下这陈府里,倒有一个可疑人。”
    那就是,陈昱通的表侄。
    跟随着“陈昱通”一路往前走,没过多久,到了一处紧闭的房门前。
    他屈指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动静。
    他又敲了敲。
    这次,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而后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把门打开了。
    他约莫三四十岁,人不胖,但很壮实,只穿着中衣,睡眼惺忪的,随便披了件外套,大概是不悦有人打扰了他的美梦,正满脸不爽地瞪着他们看。
    “啥事儿!”人粗犷,声音更粗犷。
    “陈昱通”咳嗽两声,道:“我来瞧瞧……”
    “瞧什么瞧,也是你配瞧的?滚滚滚。”男人“呯”一下,摔了门。
    “陈昱通”傻眼了。
    又急急忙忙拍门:“哎呀,葛峥嵘葛大哥!你今日跟我发什么火啊!都是听令行事的,你开个门不会死,我可是小命命悬一线啊!”
    舒青窈心里微微一动。
    葛峥嵘,这名字,怎么听着有点熟?
    里面传来男人不屑的嗤声:“老子开门是不会死,死的就是你旁边那两个!不是老子说你,你个脑子跟个大白豆腐没褶子似的,啥人都往里放!那两个人是你能惹的?滚远点!”
    “陈昱通”叫苦不迭:“葛大哥,你就通融一下啊,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他们那身份搁在那里,不会说?”男人冷笑,“你不是傻,是傻缺了!”顿了一瞬,大声:“喂,那个术者,你要是不想死得硬邦邦的,赶紧滚,趁老子还没改变主意——”
    “葛师叔,您是仪璇前辈的亲传弟子,是吗?”她截断他的话。
    屋内一下子沉默。
    忽然门猛地打开,那粗犷男人大步走到她面前,又把身上的外套随手拢了拢,道:“你竟然知道我师父,还叫我师叔?你是哪个的弟子?”
    舒青窈规矩行礼:“葛师叔好,晚辈是濯莲真人的弟子。”
    “濯……”他一噎,赶紧扶起她的双臂,“三圣的弟子,哪里用得着给我行礼!”又忍不住大笑:“好啊,好!没想到还能有机会见到玉灵山的人,啧,你这小子,除了身板儿瘦弱了点,底子倒不差。”
    说罢,举起大手,朝她肩重重拍去。
    沈清越眼疾手快,一把将舒青窈拉过。
    葛峥嵘的手拍了个空。
    好不容易露出来的笑意,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算哪根葱,竟然敢扯老子的师侄!”他大怒。
    第191章 异类
    舒青窈心脏一顿,暗道不好。
    葛峥嵘是出了名的脾气暴躁不好惹,唯独在仪璇前辈面前,才温顺听话。自仪璇前辈失踪后,他先把玉灵山派出去搜寻的人骂了个遍,又自己收拾包袱,不管不顾地下了山去。如此行为,玉灵山至今都拿他当反例子教育新入门的弟子。
    趁沈清越还在忍耐的工夫,她斜身上前,打着圆场道:“葛师叔,他是我的主子,眼下我是在他手下办事。”
    “呵,你这小子是出息了,给皇室的人办事。”他揶揄。
    沈清越微挑剑眉,冷眸以对:“阁下这外套,不也是巡察司的样式?”
    “老子喜欢,你管得着?”葛峥嵘抬起下巴,满眼轻蔑,“这花纹儿,好看!”
    沈清越勾唇讥诮:“是啊,她也喜欢跟着我,所以你管不着。”
    “你——”葛峥嵘眼睛大瞪。
    舒青窈暗叹一声,扶额无奈。
    “葛师叔,我们进去说话可以么?”
    葛峥嵘纹丝不动。
    她又是一叹。
    压低声音:“葛师叔,近来我得到了一些仪璇前辈的消息,不便在外面说,您看……”
    一听到“仪璇前辈”四个字,葛峥嵘整个人的气势都软了下来。双眼失神一瞬,旋即收起一身凌厉,点头:“走,咱进去好好说道!”
    眼看沈清越也迈步要进,横臂拦住:“关你啥事?你不许进!”
    舒青窈低咳:“葛师叔,他不一样的,让他进来可好?”
    饶是舒青窈戴着面具,外面又有幂藜,声音也是少年清脆,但葛峥嵘还是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一丝少女羞赧。忍不住凭空打了个哆嗦,咂咂嘴喃喃:“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小子小小年纪还好这口……”
    再看一眼沈清越,叹道:“……哎,也怪不得你,这家伙生得人模狗样的,的确是个会勾人的狐媚坏坯子……”
    舒青窈:“……”
    沈清越:“……”
    下一刻,他上前,当真牵住舒青窈的手,趁她尚未反应过来,分开她的五指,与她十指交扣。大大方方的展现给葛峥嵘和“陈昱通”看。
    葛峥嵘面露嫌弃。
    “陈昱通”倒是眼睛一亮,偷偷竖起大拇指,意思很明显:
    ——勇士。
    舒青窈不免轻笑,手指微动,将他扣得更紧。
    走去桌边坐下。
    葛峥嵘满脑子都是仪璇的消息,也懒得管其他人,直接道:“你快告诉我,我师父在哪儿?她这些年究竟去了何方?”
    提及仪璇,那势必要把魏府的事好好说上一番。舒青窈无意让“陈昱通”一个外人听这些事,便微微向他瞥去一眼。
    葛峥嵘啧声。
    道一句:“麻烦!”一个响指,“陈昱通”立即垂下了头。
    又要对沈清越用此法时,舒青窈拦住了他。
    “葛师叔勿急,此事,跟他也有关。”
    葛峥嵘:“还是麻烦!”埋怨一句,到底把手放下了。
    舒青窈抿抿唇,有些想笑。
    随后清了清嗓子,把自己逃婚,被迫冒名顶替苏幼青的事隐去,只道她和沈清越察觉到魏府异样,前去调查。后面与仪璇有关的种种,悉数和盘托出。
    当听到仪璇不知何种原因,不仅失忆,术灵被封,还返老还童,嫁给了一个混账,葛峥嵘的脸色是黑了又白,白了又红。
    到最后,他捏紧砂锅般的大拳头,起身狠狠往桌面一砸。
    桌面不堪重负的四分五裂。
    舒青窈忙劝:“葛师叔息怒!”
    “快告诉我!那要死了的魏行致在哪儿!老子要把他手脚砍了别他脖子上去!”
    沈清越淡淡道:“已经不用你去了。”
    魏行昭身边的晋蜀找了许久,一无所获,但后面魏老夫人上吊自缢,魏行昭又被揭穿下狱后,魏行勋记恨魏老夫人,也记恨流淌着魏老夫人血的魏行致。他不惜耗费钱财,让整座云州城有时有力的百姓四下留意寻找。
    最终,两个上山砍柴的樵夫发现了魏行致的尸体。
    不过已经是肠断肚烂,不知道是什么而为。
    “哼,死得太容易了!”葛峥嵘冷冷道。
    舒青窈略是颔首:“如此折辱仪璇前辈,的确该死。不过,晚辈却有更多不解的地方。”
    “你是说那个什么,魅君?”葛峥嵘重新坐回凳子上,“我听师父提过两嘴,不过师父烦他得很,说他是个居心叵测的术者。”
    舒青窈微微一怔:“此事从何说起?仪璇前辈如何能确定魅君是个术者?”
    “我师父是天生满灵力啊,天生满灵力的人,好像对彼此有相互感应的能力吧,”葛峥嵘想着说,“我又不是,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晚辈能确定仪璇前辈是为何突然失踪了。”
    “嗯?”
    “她能感应魅君,魅君亦能感应她。察觉到危险,所以先下手为强。”舒青窈眸底闪着明亮的光,“那个术者,是玉灵山的术者,且也是天生满灵力。既然与仪璇前辈同时存在,那么,只会年长于仪璇前辈,或与她年龄仿佛。”
    这样来说,濯莲真人便不符合要求。
    濯莲真人在所有的长老以及师父辈的长者间,并不算太年长,且她和仪璇前辈的交集,少之又少。大抵是,像空谷刚入门,而葛峥嵘已在收拾包袱打算下山的时间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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