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凌锦岁安置好这个陌生男子,转身要走时,突然,衣袖被扯住。
    她低头一看,男子的眼珠在眼皮下颤抖,右手极为有力地扯住了她的衣袖。
    凌爷爷已经出了芦苇丛,不知内情,还在小声喊:
    “快,马蹄声近了。”
    锦岁想从男子手中扯出袖子,试了两次都未成功,她心一横,从肩膀处直接将半只袖子撕下。
    再次低头对那男子道:“保重。”
    两人此生应该都不会再有交集,她也只是凭着医者本心,不能见死不救而已。
    还有就是,当着凌爷爷的面,她若表现的太过冷漠,与原主反差太大,凌爷爷肯定会起疑心的。
    凌锦岁没看到,自己冲出芦苇丛的时候,男子的眼睛刚好睁开了一条缝。
    他只看到曼妙的背影在芦苇荡中消失,并未看清救命恩人的模样。
    右手握着的是她留下的半截衣袖,左手是一块黏软的点心,还有她那一声真城的叮嘱:
    ‘相信自己,你会活下来的’……
    当锦岁和凌爷爷沿着河堤下的芦苇荡,小心翼翼地逃离时,那支官差刚好找到此处。
    说来也巧,他们正欲到河堤下方搜寻,初阳升起,一群野鸭从芦苇中飞出。
    官差们料定这里没有藏人,否则野鸭子早就乱飞乱叫了,立即策马沿着官道追。
    听到马蹄声渐远,锦岁和凌爷爷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可惜两人运气不佳,沿河堤走了许久也未碰到船只。
    幸运的是,锦岁在芦苇丛中捡了不少野鸭蛋,祖孙俩饱食了一餐。
    锦岁说起她从蒋家村离开后一路的遭遇。
    说完后总结一句:“这世道怎么一个好人都没有?”
    凌爷爷同样感慨:
    “这几年不太平啊!离镇上这么近的地方都有山匪出没,商人和官差沆瀣一气侵扰百姓。”
    “苛捐杂税加重,你瞧这一路,正值春耕时节,耕作的农人却不多,到处可见荒田。”
    “咱们这一路别进大州城,尽快到江南。”
    说话间一艘小渔船出现在河面,两人忙俯身藏好,凌爷爷伸头看了看渔船,船上只有一老叟在下网。
    低声叮嘱锦岁道:“你躲着别动,爷爷去问个路。”
    随即理理道袍,走出芦苇荡。
    锦岁一边死盯着凌爷爷的背影,一边握紧掌心,熟悉的灼烧感和斑斓的光点出现。
    她再次回到实验室,进来两次,每次都是匆匆取了东西就走。
    这回她想好好摸索一下,当发现门窗都无法打开,但她取走的东西,竟然全都又恢复原状,瞬间大喜过望。
    先痛快地喝了一瓶矿泉水,找了个不起眼的保温杯,套了个塑料套,以后就用这个装水。
    又吃几块能量棒,后悔早先没多在实验室囤些零食。想到助手爱吃零食,忙去茶水间翻找。
    果然找到一箱子泡面、巧克力、魔芋爽等零食。
    更让她大喜的是,在保洁室里,除了保洁用品之外,她还找到保洁阿姨放的菜。
    应该是上班前买的,准备下班带回去的。
    一兜土豆,一包红薯,一兜带泥的鲜花生,两个番茄,一颗包菜,没有肉食。
    她欢喜的不是能吃到这些蔬菜,而是,这可是能当种子种植的啊!
    只要她了去原主的执念,送原主往生,她就能和凌爷爷安顿下来,那时就能种这些作物了。
    为了试验,她从六颗土豆中拿了一个出来,且看能不能复原。
    她正想去洗手间简单洗个澡,突然,眼前闪现斑斓的光圈,她一睁眼,人就趴在芦苇丛,看着凌爷爷的背影。
    一手拿着保温杯,一手拿着带泥土豆。
    她默算时间,最多十分钟。
    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再次按住掌心,没了灼热感,只有肉掐的痛。
    她没有惊慌,准备过段时间再试。
    看来进入实验室是有时间限制的,来日方长,自己慢慢摸索。
    光是发现里面的东西用过会复原这一点,已经让她有了底气。
    抗生素类的药物,在这个时代可是无价之宝啊!
    没一会,凌爷爷回来,手里还拿了几件带鱼腥味的旧衣裳。
    递给锦岁:“你先换了装扮成男孩子,等到镇上阿爷给你买身道童衣裳。”
    锦岁有些诧异,没想到凌爷爷接受度挺高啊,主动提出让她女扮男装。
    她也有这想法,本来还想着劝服凌爷爷,到镇上再置办男装呢!
    她也不娇情,跑进芦苇丛中,脱了外衣。
    将郑氏的旧衣撒成布条,在里衣上面裹了下胸,换上褐色的粗麻男装,再将头发扎成高马尾。
    除了脸太白净,扮成农家少年还挺像模像样的。
    钻出芦苇丛的时候,凌爷爷正在烧火烤土豆,还烤了两条鱼,说是跟渔夫买的。
    淘了把草木灰给她:
    “把脸和脖子抹抹,眉毛抹粗些,别睁大眼睛看人,粗着音说话,遇人站阿爷背后,能骗过人。”
    锦岁笑道:“阿爷还真挺有江湖经验的。”
    凌爷爷骄傲地道:“那是,没遇到你祖母之前,阿爷闯荡江湖多少年。”
    锦岁又给他吃了回消炎药,又拿外用药让他涂抹。
    祖孙俩吃着烤土豆和烤鱼,可算能喘口气。
    阿爷吃口土豆很是惊讶:“我当是葛根呢,这可比葛根好吃多了,哪来的?”
    锦岁面不改色地道:“芦苇丛里捡的,可惜就这一个,应该是渔夫不小心掉的。”
    吃饱之后,锦岁才试探地问:“阿爷,您可知道我爹他是犯了啥事?”
    凌爷爷脸色瞬间变得悲伤,独子早丧,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种直击肺腑的疼楚,让人不忍直视。
    久久之后,凌爷爷才叹道:
    “说是犯了大不敬,你爹一个七品县令,能犯啥大不敬?”
    “等找到你娘和弟弟,再细问问。”
    看来凌爷爷也不知内情。
    锦岁想问个清楚的原因是,她能感觉到,她已经找到凌爷爷,但原主的执念并没消失。
    也就是说,想让小姑娘安息往生,她还要做些别的。
    小姑娘在意的,自然是家人至亲,得先找到她的母亲和弟弟才行。
    休息好后,两人消除了芦苇丛中的痕迹,沿着河堤往镇上走。
    一路遇到的农人,个个都面黄肌瘦,一脸愁容,衣衫破旧。
    老道士带着小道童,同样风尘朴朴,在人群虽有些显眼,可百姓顶多看两眼,没人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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