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个佣兵说“就算这座城市要被摧毁了”也要寻找拯救缲丘椿的办法。
    强大的外力将带来毁灭,心中接受如此,仍要拯救那名少女。
    “比起我来,西格玛要强大太多了。”
    她那有些阳光灿烂的表情,展现出了她心底的决意。
    ——命运并非在考验我,因为世间的大势所向早就已经被定下。
    ——何况,我也绝不能去挑战命运之神。
    明镜止水。
    周围的风雨,脚边的浊流,四周交织飞舞着的杀意的风暴,仿佛都变得遥远。
    若是舍弃自己的人性,将对于过去的,伟大的‘山之翁’大人们的摹仿全都结合到一起,放弃作为人的话,说不定就能阻止那只巨兽和拥有异邦之力的女人。
    ——毫无畏惧。
    ——只是去成为自身应当成为之物。
    ——那不成熟的情感,只要尽数舍弃便可。
    无名的暗杀者决定应贯彻自己的道路,舍弃一切的情感。
    让自己灵基根底里的东西蠢动,变成消去自我的某种东西。
    然而——
    她灵基的变化突然停止了下来。
    “……?”
    自己的过去、人格、肉体、感情——这些一路累积下来的东西,无名的暗杀者已做好了将其全部消去的觉悟,正要开始咏唱宝具之名的时候——
    可是,话语却无法说出口。
    眼前的景象突然失去了声音,接着暴风带来的空气流动也完全消失了。
    就连自己的呼吸声也听不见,暗杀者甚至有了是不是谁剥夺了自己的听觉的错觉。
    暗杀者仔细倾听,听到了衣物摩擦的窸窣声音。她发觉并非自己的耳朵而是与周围空间的关系性出现了问题。
    好似被囚禁在了没有厚度的影子之中,自己的存在被完全从世界隔离开了。
    更准确地来说,自己这个存在,被夹在自己与世界间的‘影子’所隔断了。
    透明的影子。
    只能如此形容的,一种奇怪的感觉。
    身体无法动弹。
    尽管周围由暴风和战斗造成的冲击仍在交织飞舞着,但她不受半点影响,还是一直站在原地。
    不对,就连自己是站着还是坐着都无从得知,甚至无法看见自己的四肢。
    难道,自己已经消灭了,失去了肉体了吗?
    她就是以一种让人不禁如此联想般的方式,被极其唐突地从世界中隔离开来。
    接着,她的视野里出现了变化。
    被狂战士化解掉的枪兵的攻击所造成的余波,让附近的一棵大树爆散开来。
    然后,在散落的一片树叶飞过暗杀者眼前的时候——
    前一刻还不存在的东西,突然出现在了视界的中央。
    ‘那个存在’像是融化在了世界中一样,极其自然地浮现在了视野中。
    ‘那个存在’正是——
    好似象征着死亡这一概念的,一张骷髅面具。
    刹那间,无名的暗杀者的时间静止了。
    没有发问的余地。
    没有惊讶的必要。
    她生前的记忆,灵魂,锻炼的肉体,如今被魔物污秽的信仰都一丝不乱地理解了‘那个存在’是什么。
    脸上的皮肤恢复了触觉。
    她感觉到,自己的双目无比自然地滴落下了眼泪。
    骷髅面具仅仅是存在于那里,她周围就奇妙了响起了声音。
    “……为何而来?”
    人类的声音。
    然而,听起来却好似暗杀者周遭的世界一起发出了声音,十分奇妙。
    虽然暗杀者本能般地以为自己是被封闭在了影子之中,但她立刻就理解了。
    自己被封入的这片暗影,正是自己所崇拜之人。
    “……为何向往于山?”
    这仅仅是宁静的提问的话语,却浸入了暗杀者的灵魂。
    既像是严厉的斥责,又能感受到被温柔地笼罩着的,不可思议的话语。
    暗杀者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这是要把自己的生存意义的根干之一剥出的提问。
    然而,无名的暗杀者却没有答案。
    准确地来说,是没有回答的资格。
    她自己在这个问题上思考的比任何人都多。
    狂信者所谋求的,是证明。
    仅仅是,能说自己的确是信仰者,自己是神的信徒的证明。
    追求这个证明本身就是不成熟的象征。她很久以前就注意到了。
    生命终结,如今成为英灵,她更是意识到了这种不成熟。
    然而,正是如此,正是在她成为英灵的现在,有事让她不解。
    自己,为何在追求“证明”?
    想要能拯救更多生命的力量吗?
    想要展示自己的信仰心给他人吗?
    想要把靠此证明所得之物,连同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伟大事业吗?
    是想要成为教团首领,想要改变世界这种傲慢的愿望吗?
    还是说——是极其渺小的,自私的愿望吗?
    自己的初心早就消失在了脑中。
    仅剩下‘正因自己不成熟而追寻着证明’这一悔恨。
    开始的理由,早就在长久以来艰苦的修行中被舍弃了。
    在非同寻常的苦行的尽头,肉体和精神都被替换,和自己与生俱来的不同了。
    将历代的‘哈桑·萨巴赫’所拥有的十八种伟业皆修习于身是需要牺牲自己的一切的。
    虽然她本人绝不会承认——
    但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任何人都要有才能。
    献出苦痛,献出过去,献出未来,失去众多情感。
    就连自己的姓名,最初的愿望和祈祷也是如此。
    她奉献出了自己的一切才最终站立于此。
    正因如此,她才能抵达仅属于她的高处。
    亦是如此,因为这般的生存方式,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自己的初心遭到诘问。
    然而,那初心却被当作修行的阻碍而被舍弃了。
    虽然现在身体还无法动弹,话语也无法说出的状态——
    但就算她能够自由地活动,这个问题她也无从回答。
    如果是投身于信仰的理由她当然能回答。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为西格玛萌生的信仰而欣喜,不会去攻击那些追求圣杯的魔术师们。
    然而她此刻被询问的是‘向往于山的理由’。
    那些大人们在说到‘山’时,意味的是一个名字。
    哈桑·萨巴赫。
    是在她所投身的宗派中,有特殊意义的名字。
    虽然自相矛盾,但追求高位的理由,如今不应当回答不出。
    虽然现在无法发声——但她却连想要抵抗的动作都没有。像是通过她悲伤的表情读取了她的内心,‘声音’继续持续响起。
    “吾自被召唤之时起,就感受到了汝的气息。”
    “!”
    “而此刻,汝已在大势所向之前展示了汝的觉悟。”
    ‘声音’继续用那平淡的语气向暗杀者宣告。
    “……果然,汝与我等不同。”
    这可以视作拒绝的话语,响彻了她的世界。
    这是仅凭字面意义理解,就可能让暗杀者自我崩坏的话语。
    但是,她却平静地接受了。
    ——当然啊。
    ——像我这般不成熟,仅是能亲口拒绝、否定我就已经让我不胜惶恐了。
    一边为自己感到羞耻,她一边想道。
    这位大人,是来终结我的。
    仅听声音就明白。
    这位大人并没有在追求圣杯。
    他的声音没有傲慢没有欲望,简直就像是世界的化身一样。
    无暇之人。
    和我这种不成熟的存在完全不同。
    ——啊,啊,是吗。我又一次弄错了啊。
    ——在过往的圣杯战争中被召唤的伟大存在们,一定没有在追求圣杯。
    ——仅凭我一个人的臆断,就迁怒于圣杯和魔术师,伤害了这么多的人。
    ——成了憎恶与悲伤的俘虏。
    ——这位大人,定是来给我降下惩罚的。
    “恕我冒昧。”
    回过神来,她已经开口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又能说话的,但就好像是上天注定一般,话语在此刻脱口而出。
    “此前和我在一起的人们……西格玛和沙条绫香,还有那个叫椿的小女孩和众多的本地居民,都只是因为我的不成熟而被卷入了这场灾祸之中。他们从未做过任何离经叛道之事。即使将我打落奈落之底,遭受百般折磨也无妨。但无论如何,还请您对他们宽大处理……”
    她的心意早已决定。
    如果面前这位伟大的先贤,连之前和自己一同行动的人们也要断罪的话,自己即使堕入无边黑暗之中——换而言之,就是要与面前的真·暗杀者为敌——也要自己一人背负所有的罪责。
    然而——
    “能决定此事的,既非汝,也非吾。行使神罚的资格,人间无人拥有。”
    “……!”
    骷髅面具像是看透了一切一般地宣告着。暗杀者再次为自己的不成熟感到羞耻,但她即使如此也要为自她被召唤以来所遇到的人们辩解——
    但在那之前,‘声音’先发话了。
    “汝与我等不同。不过……也仅仅是不同而已。”
    “……?”
    “汝在还活着的时候应当就注意到了。”
    无名的暗杀者不明白他的意思,静静地抬起了头。
    她感觉骷髅面具眼窝处的漆黑空洞好像在注视着她。
    然后,声音依旧毫无变化地响彻影之世界。
    “迷惘、困惑、癫狂、焦躁、渴求——故此吾等抵达了山顶,然却无法从之逃离,吾等仰仗原初的那位大人的慈悲才回到了幽谷。”
    就这般慢条斯理地,‘声音’在无名的暗杀者的身体和灵魂——也就是她在成为英灵前积累的灵基(人生)上,刻上了话语。
    “汝为行者。”
    被刻于世界的影子——
    作为真·暗杀者而在此显露出身姿的暗杀者——哈桑·萨巴赫向着面前这位被他保护在影子之中的,虔诚的信仰者宣告。
    “是吾等当守护之民……是吾所献身之信仰……”
    “————”
    “原初之翁也许会否定你的选择,山和幽谷或许也会拒绝你……”
    下一刻,无名的暗杀者感到了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
    到前一刻还被遮断着的声音,风吹过肌肤的感觉都回来了——她明白了这是自己的身体被‘透明之影’解放了。
    “既然如此……”
    声音不知从何时起好像只从一个方向传来了。
    再一看,影子在骷髅面具的周围扩散开,化作了一具人类的身体。
    “引领归路,便是作为连接之影的吾之使命了。”
    在这般奇特的话语之后,影子留下了与此前的机械般的音色所不同的,充满了慈爱的声音。然后身体和骷髅面又溶进了漆黑浊流的‘影子’中。
    “前进吧。信仰者啊——”
    好似想要彰显——无论是在无尽的诅咒中,还是在神圣的灵庙之中,‘影子’都还是‘影子’一样。
    “在这伟大洪流之中,汝无须舍弃任何东西!”
    ············
    工业地区。
    “……这可真是麻烦!”
    并非为了牵制,而一直是认真地想要击破对方而放出魔箭。
    然而,只要天之公牛的前腿还在那里,就不太可能给神殿本体造成伤害。
    虽然仅是能制住天之公牛的行动就已经是惊人的伟业了,然而对阿尔喀德斯来说,这毫无意义。
    因为他并非为了守护人民和城镇而战。
    阿尔喀德斯姑且收弓,然后向御主送去念话。
    “……御主,我要多用一点魔力了,没问题吧?”
    要用多少?御主漠不关心的,询问的意志传达过来。
    “我能用的全部。”
    阿尔喀德斯坦然地回答道,然后又加上了一句。
    “如果能成功的话……之后也就再不需要魔力供给了。”
    ············
    神殿上方。
    在引起森林变质的中心耸立着的,是伊什塔尔神殿。
    在立于其上的,同时与恩奇都和阿尔喀德斯开战仍能继续蹂躏世界的女神的残响——菲莉亚·伊什塔尔的背后,一尊‘影子’降临了。
    影子不过是影子罢了,只不过是让神殿屋檐下的黑暗又浓烈了几分而已。
    虽然没有清楚地看到身影,但女神伊什塔尔确信,进入了自己权能范围的那个存在此时就在那里,然后向站在自己背后的影子问道。
    “……是谁?找我有什么事吗?”
    “自认异乡之天空,金星之残光啊……”
    影子溶入黑暗,仅有声音在四周回响。
    法尔迪乌斯的从者,暗杀者——哈桑·萨巴赫。
    并且,是不持有表示世代的接尾词,作为‘幽弋之哈桑’,只有同样继承哈桑·萨巴赫之名的人才知道的存在。
    虽然只不过是有些人这么称呼罢了,但他有时是也会被称作‘初代之影’的,异质的骷髅面。
    他仅仅是在影子之中,朝着自称女神的女子,如此宣告。
    “代替先祖所持的原初之刃……给汝,送上晚钟!”(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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