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斯能感受到自己正在做梦。
    梦里风吹过草坪, 吹来燥热的味道,汗水和摸爬滚打沾到身上脏兮兮的泥水混在一起,混合的味道很不美妙。
    部下拿了个望眼镜给他, 皱着眉说, “对面的上将似乎要亲自上阵。”
    凯斯拿过了望眼镜。
    梦里的动作慢吞吞的,即使他的心里很焦急——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焦急些什么, 但凯斯还是慢吞吞地拿过了望眼镜。
    他透过镜片向那边看去, 正对着一人。
    凯斯的心焦气躁于一瞬间平静了下去,像是一片宁静毫无波涛的海面,一片叶子滑过不会留下任何动静。
    一片叶子滑过那人的鬓发,那人轻轻偏头, 浅紫色的眼眸正正对上了凯斯的方向。
    凯斯知道他没看见, 只是正好望过来, 但一瞬间升起的心悸不是作伪,他强压下那份奇怪的感觉, 状似无意地去看。
    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楚上将了。
    坐在象征主官的高头大马之上, 穿着长靴, 戴了副白手套, 黑色的军款披风,一把长刀别在腰间,浅紫色的瞳孔望着敌人的方向, 眸色冰冷, 气势逼人。
    随着转身的动作黑色斗篷翻转飘飞, 当他出现时似乎一切其它事物都成了陪衬, 他会给人一种潜在的, 强烈的威胁感,然而同时又无法抗拒地被吸引着。
    凯斯的呼吸一滞, 感到自己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多少次疯狂的跳动啊,多少次战场相见,他都担心对方会疑虑这份奇怪的激动。
    凯斯放下了望远镜,将它递给部下,深呼吸了一口。
    “既然楚上将亲自上阵了,我也应当上阵。”
    凯斯难以说明自己现在的激动,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激动过了,自从……嗯,自从什么
    他好像太入梦了,不太记得现实了,但是没关系,这似乎还算是个美梦。
    凯斯从马厩里找出了他的宝马,那是匹漂亮的黑马,毛色乌黑到闪亮,亲切地扑了扑他。
    楚上将的马匹是白色的,那同样是匹好马,凯斯很喜欢那匹马,他觉得那马很配主人。
    凯斯翻身上马,拿了柄长枪——他并不喜欢用这个,只是总觉得这长枪会显得他更帅气一点。
    他直奔楚寻声而去。
    梦似乎总要光怪陆离一些,要是平常,大概不会这么简单,至少他要打很久才能到对方主将的位置。
    不过这是他的梦,所有事情都该按他的心意来。
    凯斯持着长枪策马奔腾,果然没一会就看见那个身着黑色作战服的身影。
    那双浅紫色的眼眸闪着冷光,跨坐在宝马之上的人英姿飒爽,气宇轩昂,身姿绰约,一头长发高高扎起,长眉轻挑,唇角微勾,很是帅气。
    凯斯的心砰砰地跳着,似乎要跳到嗓子眼外去。
    他为这位浅紫色眼眸的帝国军官怦然心动。
    但是很突然的,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一个画面:同样是这人,昏暗的床榻之上,乌黑的长发尽数散开,平铺在软被上,强者落难,只能闭眼忍受,格外使人意乱情迷。
    不,不,这不该是他。他在乱想些什么
    可凯斯感受到一种异常的难受,从心底升起,使他像是窒息一样透不过气来,只能大口大口地不断喘气。
    他会痛苦吗会悲哀吗一个高高在上的上将,一个人人敬仰的英雄,帝国的最高军官,被人日日夜夜抵在床榻之上磋磨。
    他会哭吗他在恨吗黑色的布条遮掩去他的所有情绪,使他能够在敌人的床榻上勉力保持冷静。
    凯斯不敢想,也不想去想了,他现在在梦里,应该做个美梦。
    对面的上将声音低沉,悦耳,带着点磁性,他在说什么
    哦,让他拿起武器。
    凯斯没有去拿,他现在不想打架,他抬起头去看这位上将。
    这是他记忆里的上将,每天晚上会出现在梦里的上将: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英姿飒爽,气宇轩昂,一双浅紫色的眸子像是紫罗兰色的宝石,唇角是微勾的,不该总是紧抿着的,长眉是轻挑的,不该总是微皱着的,浅紫色的瞳孔闪烁着傲气与压迫感,下颚微微上挑,令人心跳如鼓,而不是以黑色的布条覆眼,浑身显而易见的脆弱感与迷茫感。
    凯斯的呼吸有些急促,看着上将,想要说话,但是张嘴吐不出任何话,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令他窒息,令他痛苦到难以附加。
    千万倍的黑暗与压力袭来,梦这样奇怪,如同走马灯一样地放映着,几乎不给凯斯任何喘息的机会。
    这次战争过了,又是下一次,再下一次,记忆越来越明细,场景越来越清晰。
    他这才忽然意识到,这可能不是个美梦。
    上将的眼睛瞎了,本不该这样,就像是注定好的事情一样,那人脚踝一歪,撞上了剑尖。
    那人捂着眼睛在痛苦地低声喘气,他的脸这样惨白,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向下落,像是砸在了凯斯的心头。
    凯斯很想再次看见那双浅紫色的瞳孔,但是再也没有机会了,他再也无法看见那含着笑意的双眸,再也无法看见那个高马之上英姿飒爽的上将,再也无法看见那双修长的手搭上长弓,眉宇间的势在必得令他怦然心动,再也无法看见习惯用剑的那人一把挑落他的长枪,得意地微微一挑眉。
    梦像是行尸走肉一般走着,凯斯看见自己在机械地动作,他忽然很想阻止梦中的自己,但这时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不是梦中的主人公。
    像是先前一样,一切都似乎是被安排好了一样,他捉获了敌国主将,志得意满将其缉拿回国。
    别这样,别这样。
    心头的苦涩千倍百倍地弥漫开来,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喉咙管像是被一万根银针刺入,钻心的疼痛折磨着他,使他窒息。
    那人成了一个瞎子,只能借着他人的搀扶行走在全然陌生的街道,他不能骑马,他会摔下来,他茫然无措,他被锁进了帝国的牢笼,成为了敌人的掌中之物。
    他的背脊依然挺直,隐藏着他的不安,他的声音冰冷,隐藏着那份颤抖,他很少说话,他大多时候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不该是这样的。
    他看见自己夜夜闯入底狱,他看见自己情动地呻.吟,同时也恍惚看见上将眼角一滴冰冷泪水的滑过,他或许将那当做快感,用舌尖亲昵地舔去。
    别这样,别这样。
    他似乎被千万只手拽着沉入黑暗,极大的压力和苦涩感涌入心头,他像是一搜找不到方向的破烂小船,在痛苦的海洋上随风飘荡。
    但恍惚间他又似乎在上将的身下,同样像是一艘小船,同样在呻.吟,快乐的,动情的。
    凯斯废了很大的力气,他想要逃离这个可怕的梦境,他奋力地挣扎,从那大洋上逃离,因为他清楚地看见出口的方向,有个人坐在高头大马之上。
    那人在等他。
    他有着浅紫色的瞳孔,嘴角微勾,眉目清朗,笑起来自带一分傲气。
    凯斯伸出了手,拽住了他。
    梦忽然醒了。
    现实中是一片黑暗,没有深不见底的海,也没有出口处阳光普照的人,只有一片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凯斯颤抖着,向身边看去。
    上将睡得很工整,他的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呼吸很平稳。
    凯斯的手颤抖着,他忽然摇醒了上将。
    他将自捉获上将以来就随手携带的,被他所缴纳的那把匕首递给上将,很是急切的,像是希冀着什么的。
    那是把好匕首,跟着主人上过多少次战场,刀尖依旧这样锋利,把手漂亮,花纹美丽。
    但是它的壳子上落了灰尘,它很久不被使用了,宝刀都蒙上了尘土,和他的主人一样,一把不折的宝剑,一把锋利的宝剑,现在被人弯折,沾染了灰尘,淹入凡间。
    凯斯将那把匕首递给上将,更像是塞的,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知道自己在希冀些什么,他紧紧地看着上将,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内剧烈地跳动。
    上将接过了匕首,他低着头,虽然看不见,但在用手指模棱着这把匕首,低垂的睫毛应该在颤动,那种绝世宝剑的锋气,那种充满傲气的微笑,那种极度吸引人坠落的危险感将要回到这位上将的身上。
    他恍惚觉得那位身着军装,背脊挺直,万人敬仰的上将马上就要在眼前了,用浅紫色的眼眸看着他,眉眼里是属于强者的傲气与自信,一挑剑就能使他掉落马下,灰溜溜地被部下拉起来。
    凯斯在颤抖,他的手在颤抖,他的心在颤抖,他的胸腔剧烈跳动,像是蹦到了嗓子眼上。
    然而黑色手环“滋”的一声巨响,上将的手猛的一颤,似乎在遭受着极大的痛苦,紧紧地咬住了唇,皱起了眉。
    匕首无力地从指尖划下,掉在地上,发出“哐当”的一声轻响。
    凯斯却觉得这响声无比巨大,像是砸在了他的心口,像是在他的喉咙里堵着,像是想要使他窒息。
    不,不,他的心在痛苦地哀嚎,像是在挽回什么无法挽回的东西,然后啪嗒碎成了几瓣。
    上将收回了手,唇角勾起了一个自嘲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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