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洒落, 天空仿佛又被染成了血红色,仿若蒙上了一层晦暗的阴影。原来不知不觉间,太阳竟已西落了。
    这场比斗竟是持续了整整一日。
    季烆心神微有些恍惚, 脖颈间传来钻心的疼却提醒着他现在发生的一切, 令他无比清醒。
    “季少主还愣着作甚?”见他静立不动, 乘袅漫不经心笑道, “莫不是想要再打一场?”
    一边说着,她一边随意指了指还刺在她肩膀上的斩天剑。
    银白的剑身上染满了红血。
    季烆视线随着看过去,便像是被火烫到了一般, 脸色陡变。他手腕下意识用力, 抽出了斩天剑。
    剑身拔出的刹那,一股鲜血溢出。
    红衣掩盖住了血液那刺眼的红,却遮不住那浓郁得令人心惊的血腥之气。
    战斗虽然结束了,但斩天剑上的血腥气和煞气还未消散, 剑身轻轻的颤抖着。
    正如他的手。
    季烆蓦地收起斩天剑,双手攥紧收进了衣袖中。
    乘袅只随意的用衣袖擦了擦肩膀上的血,眉目间带着点嫌弃,即便那是她自己的血,她也觉得挺脏的。
    比赛持续到现在,这还是她第一次受这么严重的伤。
    乘袅转身便要下台, 回去梳洗。
    只不过刚一动,手腕却被人猛地抓住:“别走。”
    是季烆。
    乘袅微微皱眉,回头, 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季少主, 比试已经结束了。”她陈述事实。
    说着, 便要抽回自己的手,岂料季烆攥得很紧, 她竟没有抽动。
    反倒因为过于用力,扯动了肩上的伤口,令本已经要止血的伤口上的血流的更快了。
    乘袅脸上的笑没了,声音微凉,故意道:“季少主莫不是不服输?”
    “不是!这次比试,是你赢了。”季烆立刻摇头,他的剑刺中了她的肩,可她的藤刺进的是他的要害。
    输赢,一目了然。
    他并非是输不起。话间,季烆的面色比方才还要白一些。因为伤在脖子,说话时自然而然牵动伤处,疼痛越来越强烈。
    季烆却没管,而是任由那血一直流,那痛源源不息。
    “那季少主这是何意?是觉得输给我丢了脸,这是要找回场子不成?”桎梏在她手腕上的力道大的令乘袅蹙眉。她并非不能挣脱,只是方经了一场大战,灵力枯竭,倘若强硬挣开,定会加重伤势。
    乘袅可一点也不想伤害自己。
    况且……她以眼角余光朝观战台之上瞥了一眼。视线在扫到那道不知何时起身的熟悉身影时微顿片刻,她心头一转,便暂时维持了现状。
    季烆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并不是觉得输给她丢了脸。
    输了比试,的确是他意料之外。
    但他并不是输不起的人。
    输了便是输了。
    乘袅是堂堂正正赢了她,这是事实,要怪便只怪他技不如人。
    “你方才是想——”杀了他么?
    但最后几个字,季烆终是没有说出口。他控制着自己,没有去摸脖颈上的伤,猛然闭了闭眼。
    比起输赢,他更在意的是,她竟然真的对他下了重手。
    哪怕这是比试台上,但乘袅从未对他如此过。不,不是这样的。这本就是你输我赢的比试,战台之上也没有私情。
    所以乘袅会伤到他再正常不过。
    他们有各自的立场。
    “我想什么?”
    乘袅耐心渐失。
    季烆喉结剧烈动了动,看着面前女子熟悉又陌生的眉眼,忽地道:“袅袅,我想告诉你——”
    “你没看到她受伤了吗?”只是话未说完,一道冷冽的声音同时响起,蕴着寒霜的声音盖过了他,“放手。”
    一阵冷风忽袭,季烆只觉抓住乘袅手腕的手背一疼,竟是裂开了一道细小口子,像是被利器所伤。
    季烆下意识松开了去。
    他是剑修,自然一眼便看出了这伤口是被剑气所伤。
    看似细小,实则伤害极大,疼痛不比脖颈上的剧痛轻。
    “……师尊。”
    果然,他抬眸便瞧见了出现在他与乘袅中间的高大男人。
    是他的师尊。
    是这九胥最厉害的剑君。
    男人墨黑色的袍角在风中微扬,只是站在那里,存在感便强烈得不可思议,不容人忽视。
    蔺霜羿身量很高,他站在乘袅前面,完完全全把她挡住了。
    从季烆的视角看过去,再也看不到乘袅一丝一毫,只莫名看出了一种占有的意味,像是凶兽守着自己的猎物,圈占自己的地盘,不容任何敌人觊觎。
    那一瞬间,季烆竟觉得像是被凶恶的敌人盯住了。
    是一种警告。
    有些话不必明说,已令人明了。
    这样的联想让他脸色阴沉。
    他想越过蔺霜羿,直接到乘袅面前,然而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竟根本动不了了。但在外人看来,除了手背上那道细小的伤口,他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和威胁。
    谁也不会知道,此刻他遭遇着什么。
    便连离他们最近的乘袅想来也发现不了。
    他的师尊竟给他下了禁制,用属于大乘期的修为压制着他,不让他靠近自己的未婚妻。
    为什么?
    又凭什么?!
    季烆胸口剧烈起伏,可元婴与大乘的差距太大了,他感受到了一股浓重的无能为力。
    “剑君,您怎么过来了?”女子甜软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凝固的沉寂,仿佛没察觉气氛的紧绷,高兴的问道,“您是特意过来接我的吗?”
    女孩眼里满是惊喜,白净的脸颊上小窝灵灵闪动,明显对他的到来很高兴。自从中了情人咒,她一直是这样。曾经他只觉麻烦,而今却觉不够。
    他还想要更多,更多。
    蔺霜羿心底那股从未熄灭的嫉妒先是沉寂了一瞬,随即烧得更旺——他不受控制的想,她以前是不是也对季烆笑得这么好看?
    他忍不住想,待解了情人咒,她还会对他这般笑吗?
    心火一起,再难遏制。
    蔺霜羿伸手抓住了女子的手腕,轻声道:“红了。”正是方才被季烆弄红的。分明是平淡的语气,却像是刻意提醒着什么。
    乘袅笑道:“没事,不疼。”
    是不疼,还是不想怪罪季烆?
    “都是肉体凡胎,怎会不疼?”蔺霜羿淡淡瞥了季烆一眼,“比试已结束,便是寻常人,也不能随意动手。何况,你们还有婚约。”
    “季烆,你莫不是忘了乘袅是你的未婚妻?”
    他平铺直叙,似乎未有任何夸大,却隐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嘲讽。未婚妻三个字,毫无温度,带着一片肃冷。
    季烆动了动唇,却发不出声音。
    蔺霜羿压下心里不合时宜的烦躁,扔下这句话,便移开了视线,对乘袅道:“我带你回去。”话音未落,他也没等乘袅回应,拉着她便直接转身走了。
    看着两人相携离开的背影,季烆心里突然涌出了一股巨大的恐慌和愤怒。他拼尽全身灵力,不顾灵脉受伤的风险,用尽全力冲击困住他的枷锁。
    气血翻涌,胸腔剧痛。
    在最后一刻,喉间的桎梏终于破了一道口子,季烆咽下那口血。
    “袅袅!”他喊了一声,音量很高,清晰的传到了前方,“我已经找到解除同命蛊的法子了。”
    前方,蔺霜羿脚步未顿,神色如常的祭出了无暇剑,道:“要回去吗?”
    这话有些不明不白。
    是要她回去见季烆,还是……跟他回去?
    乘袅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力道,不重,不会伤到她,却比季烆方才的禁锢还要严密。
    她垂头悄悄翘起嘴角,忽地闭上眼朝男人的方向一倒。
    蔺霜羿心头一紧,立时伸手接住了她。女子温热的身体尽数落入了他的怀中,心跳立时如擂鼓。
    “袅袅!”
    这时,方才一直观望不敢轻举妄动的乘宿等人瞳孔紧缩,当即急忙冲了过来。
    乘袅把身体完全沉入了男人的怀中,隔着薄薄的衣衫,仿若肌肤相贴。属于另一人的温度清晰的传入了身体。
    “剑君,我好累啊,好想睡觉……”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完全消失。
    蔺霜羿垂头,才发现怀里的姑娘竟已睡了过去。她完全的靠在他怀中,是她主动靠进来的。
    灵力近乎枯竭,她的确急需好好休息。
    她的头靠在他的肩窝,温热的呼吸洒在脖颈,带起一阵阵战栗。心尖像是发了酥,痒得不可思议。
    她的脸那般软嫩柔滑。
    蔺霜羿只觉口干舌燥。
    恰时,乘宿等人赶到,看见昏睡的乘袅,忙道:“多谢剑君帮忙,我们现在便带袅袅回去养伤。”
    他伸手要去把人接过来。
    蔺霜羿却下意识躲开了他的手,他微微垂眸,环住女孩的力道收紧,淡声道:“她伤势不轻,伤了元气和筋脉,最好有大乘期修士为她疏通。”
    “这……我们家没有大乘期。”听到这话,耀火长老为难。
    “无碍。”蔺霜羿抱着乘袅上了无暇剑,面上无波无澜,眉间仍然一片清冷,“我与乘袅到底有一段缘分,我会为她疗伤。”
    耀火长老喜道:“那便有劳剑君了。”
    他没多想,只以为蔺霜羿说的一段缘分是指与乘袅的半师之缘。听到蔺霜羿主动开口要为乘袅疗伤,自然高兴。
    乘宿比他想得更深一些,目光在蔺霜羿紧抱着乘袅的手上一扫而过,须臾,温声笑道:“那便多谢剑君了。待袅袅醒来,定要她向您致谢。”
    声音不算低,能让围观的人都听见。
    蔺霜羿看了他一眼,片刻,淡淡嗯了一声。不再多说,他心神一动,无暇剑立刻如离弦的箭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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