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袁晋出关
    “诶诶诶!又走神了?!我跟你说话呢!”康大掌门甚是不满地瞪了一眼周宜修,看着后者那魂不守舍的模样,却是又懊恼想道:
    “单家那小寡妇这般厉害的,都要把康某小师弟的魂给勾走了。早晓得我这周师弟是个情种的话,那还是该选个黄闺女的,想来也无有这般会拿人。”
    “万望掌门师兄饶恕则个!”周宜修被吼得面有惭色,当即长揖认错。
    “唱戏呐?!你给我好生说话!”康大宝吼了一通,好悬才将周宜修唤得回过神来。前者仍不解气,戟指又骂:
    “我都跟你讲了这琉璃宝树事关后人前途,乃是本门一等一的大事。千辛万苦好容易求来的佛植之法,你怎么听也不听,还是这副萎靡样子?!
    要不要我将裴师弟唤出关来与你看看,看看你是不是被那单雪容下了蛊去!”
    周宜修听后只是苦笑,自知有错,是以也说不起硬话,只得继续认错:“掌门师兄莫玩笑了,师弟晓得错了,这便取了玉简,回去学。”
    “且缓缓吧,我观你这模样,怕是学个佛植之法也要走火入魔。”康大掌门连连摇头,周宜修却是就坡下驴:“多谢掌门师兄体恤。”
    “某叫单家人将单雪容送回来,你当就能安下心来了吧?”
    康大掌门这话未让周宜修开心起来,这老修脸上的苦笑反而还更浓了些许,只听他语气中蕴着些落寞:
    “怕是难说,不瞒师兄,师弟也不晓得是怎么了?按说家中那么多小妻,本身也是半截身子进土的人了,为甚会被雪容拿捏到这般地步,师弟自己也想不通。”
    康大宝听后更气,直接喝道:“那我不管,我先去信,要单晟将人旬日内送回来。届时若是见不得人回来,那两家姻亲便就算逑。
    他单晟便自己去操心他自己的身后事去吧,还想赊筑基灵物,梦没醒呢!他单家是灭是兴,往后我才懒得管。什么东西,不过一聘了赘婿的小寡妇,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呢!”
    周宜修讷讷不言,康大宝见不惯他这模样,厉声又问:“小拖油瓶呢?”
    “单维正由楽儿带着修行呢,他资质不错,是个三灵根,师弟请裴师兄为单维选了一部洪阶功法,唤作”周宜修似是瞬间来了精神,话头才起,却被康大掌门一把止住:
    “好了,又请裴师弟选功法,又要拜在老二门下。你辛苦攒下来那点灵石、善功,怕还是要多给昕然留一些吧?
    单雪容倒是轻松,自己留在娘家,儿子反还让你带回来养了,心头多半还做着东食西宿的美梦呐?!你这脑子就不晓得灵光些么?别人的儿子,你纵算将心肝都掏出来了,又怎么可能养的熟?”
    “诶诶,师兄说的是呢。”周宜修忙点脑袋,康大宝也看不清他是听进去还是未听进去了,只觉看了来气,骂都不想再骂了,挥手令他退出屋去。
    转手一道符诏传到了袁晋的小院外头,令他出关过后,立即来寻自己。这回自己带回来的,可不只有从储嫣然处求来的佛植之法呢。
    ————两日后,翡月谷,单家
    单家主单晟紧蹙着眉头,手中攥着康大宝那言辞犀利的来信,独坐许久,默然不语。
    单雪容算不得什么,一个嫡女罢了,只要想生,舍得辛苦,总能生出来的。但偏偏当年失踪不见的那个赘婿回来了,还是带着其失散已久的曾祖回来的,这便有些让人作难了。
    作难的原因自不是因了一女聘二夫所造成的尴尬局面,这事情便连蒯家那类小族都经常做,司空见惯得很。
    真正令人作难的,还是因为那赘婿的曾祖是名筑基后期修士、手段不差。那赘婿这次富贵还乡,便就是为了向单家讨要妻儿、本姓的。
    偏偏单雪容亦是个不识大体的,认准了就是要跟那赘婿走,当真甚是麻烦!
    “早晓得不管怎么样也得让其跟周宜修一道回去,盘桓几天,反还惹出来这等麻烦事情。”单晟喃喃念道,面有难色。
    重明宗自是不好得罪的,可那筑基后期的散修偏就好惹吗?莫说单晟现今暗伤颇重,实力非复全盛之时。便是其未鼎盛时候,这类修士他也是不想得罪的。
    筑基散修纵是手段普遍比家族、宗门出身的修士要稍差一筹,亦基本无有弟子、血裔助拳,可从另一方面讲,却也是无牵无挂、孑然一身。
    除非能将其一巴掌拍死,不然若是得罪了这等存在,将来单家可很有些麻烦。
    单晟虽然服了由虬龙草炼得的延寿丹药,可也最多只剩下不足三年的寿数了。这对于一个筑基真修而言,可远称不上长。
    为此他连那新云盟诸家驻守灵石矿脉的差事都辞掉了,准备在这后续几年时间里头,安心守在族中,培育后人、料理家事。
    因了单家无有筑基驻守灵石矿的关系,往后的每岁,单家便只能领盟中约定份额的半数灵石,损失不可谓不大。
    但现在单晟可无暇顾及这些了,单家新提的一名筑基种子、其最为看好的一名族孙,因不忍心见到宗族之事遭外人操弄,下定决心,只服了“芦丹”便冒险冲关,殁了。
    这筑基之事,本就凶险,单晟心痛归心痛,却也能想得通。只是自此便彻底熄了心思,严声叫停了剩下几名筑基种子的冲关动作。
    单家是因了前些年族人上进、方才能攒下来了些人才家底。
    若是换了寻常人家,似翡月单家这般连折三名筑基种子,怕是马上便就要陷入青黄不接的尴尬局面,哪还能如单晟一般,继续有机会操心后辈的筑基之事。
    可单晟却也清楚,若是这筑基灵物再不快些从重明宗手上换回来、翡月单家三年内出不来一位筑基,不说外敌与一直心怀叵测的盟友书剑门觊觎,便是下头这些练气小族,怕是都难压得服帖。
    那么单家便就真要陷入风云飘摇、任人鱼肉的尴尬局面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单晟一咬牙,瞬时便就下好了决断。
    “来人。”单晟板着脸唤了一声,一个身材健硕的仆役立即走了上来,言道:“族长有何吩咐?!”
    “单雪容在何处?”
    “十九娘在二房夫人处听训呢。”
    “唤她过来,某要带她赴重明宗致歉。这回某需得跟她说清楚了,往后要是还敢私自跑回来,某便直接将她打死在小环山下算逑!”
    ————重明宗
    袁晋独坐在静室里头,额生冷汗,满面黑气、紧闭双眸。
    只听得他口中令决低喃不止,一团黑气从经络中生起,又随着周天运转,飞速蔓延到其全身各处。不多时,袁晋便是大汗淋漓、青筋冒起。
    一张果毅的脸上面色变幻不停,时而赤如红枣,时而黑如浓墨。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他睁开双眸,眼中已无有黑白之分,皆呈赤色。
    “唵!”落针可闻的静室里头倏地响起来一句佛号,袁晋再次合上双眼,只觉得滚烫似火的肌肤渐渐降温、平复下来;先前那股在体内四处乱窜、要将自己撕成碎片的暴裂之感亦缓缓褪去。
    一口白汽吐出,烟气散尽,落下点点黑星。
    袁晋长出口气,低声念佛,面上却未有太多的庆幸之色,只是又皱紧眉头,似是在回味先前修行中所犯的错漏之处。
    “咳,第三次了,若不是师兄为我搜罗来的静心咒还有效果,此次怕是真要栽在这上头了。”袁晋念到此处,面色又变得严峻了许多。倒不是因为后怕,而是觉得《白猿经》中的弊端,似是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
    袁晋喃喃言道:“这事情若是跟师兄全盘讲了,那定是只有叫我散功重修这一条路了。可又哪有那般容易,我已年过四旬,四灵根资质不佳,难登仙路。
    一路荆棘走到此处,说是重头再来,谈何容易?这重修的资粮亦不是笔小数字,师兄与小三子都是重情义的,到头来,也还要累赘到他们身上。”
    袁晋不想做这事情,便是当年三兄弟相依为命那般困难的时候,他重明袁二也是靠着一双拳头伴着掌门师兄披荆斩棘、筚路蓝缕走过来的。
    大师兄与小三子相继筑基,他自是欢欣愉悦不假,可这也不代表着他袁晋会甘心一直掉队。
    同是老掌门弟子,又是康大宝亲自定下来的下一代掌门,他袁晋自是也有一番傲气的,哪愿意去做师兄师弟的拖累。
    再一个,《白猿经》曾是重明宗的看家典籍,历代祖师都对其赞不绝口,偏偏也无有他法,只能对其中的弊端遗憾不已。
    袁晋以区区练气之身,呕心沥血耗费一二十载时间,便厘清其中大半弊病,只差一些细微之处,几可就打磨圆满。
    这番造诣,就是往上将自重明宗立派以来两百年降的祖师、先辈尽数一遍,都无一人能做到的功绩。
    都已做到了这等程度,若是还要让袁晋放弃,他实在难以想得通。
    甚至以康大掌门的性子,在他得知真相过后,还很可能会将《白猿经》入库封存、禁人修行,这就是袁晋万难接受的了。
    此时他双眸已经还复黑白二色,红芒尽散,只因了残留的烧灼之感,还在淌下几行清泪。
    袁晋却是不管,胡乱拿手背揉了一通绯红的眼眶,暗暗想道:“这次入魔的时间比起第一次与师兄一起的时候,危险已经削弱了一个等级了。
    看来常年静心咒是有奇效,只待我再打磨些年头,将《白猿经》真义尽数辨清,最后结合筑基丹与《呙山行气法》,筑基一事当是不难才对。”
    袁晋想了一箩筐话劝慰过自己过后,道心似是又坚定了不少。挥手撤去禁制,一封符诏入手。
    “师兄回来了?唤我过去呢。”袁晋取过符箓召来水汽,将自己身上的杂气污垢涤清过后,推开房门,正待往掌门小院行去,却见长子长生与次子如意正在院中对弈。
    见得这份兄友弟恭的场景袁晋颇感欣慰的同时,不由得出声问道:“二郎来了?今番怎的有如此闲情?”
    毕竟在重明宗内会弈棋不见得是件好事,各位长辈也无太多支持之意。
    袁如意今年业已十六岁了,在重明城内挂了个副城主的职司,尽享荣华富贵。
    其晓得这是父兄从掌门伯伯处为自己讨来的恩典,是以哪怕无有灵根,未登仙道,对父兄的感情也丝毫未有削弱半分。
    袁晋这些年来要么出外为宗门效命兵戎之事,要么深居简出、潜心修行,是以袁如意却是许久都未见过父亲了。
    见得袁晋出关,待长兄问候过后,袁如意亦是喜色溢于言表,欢快地叫了一声:“孩儿问爹爹安好。”
    “嗨,都是要顶门立户、做郎君的人了,往后莫再做这些小儿做派了。”袁晋见了二子亦笑,目中闪过一丝疼惜之色。
    灵根是父母给的,袁晋不免有些愧疚。
    袁如意听得父亲所言,憨厚的面上喜色更浓:“原来父亲也知道了,孩儿还以为父亲忙于宗门大事,顾不得这些呢。”
    袁晋大笑一阵:“哈哈,怎么会呢。婚期不都是定下来了吗,届时重明城满城红装,为我儿迎娶一妻四媵全城庆贺。
    你那两个阿娘可是跟我念叨了好久呢,说是便连大师兄都与重明城上下有过多次嘱咐。当了我儿大婚那天,怕是好生热闹。”
    “孩儿.”袁如意到底只是个被严厉家风熏出来的老实孩子,见得父兄都盯着自己坏笑,心中又羞又喜,面上不禁生出一团红晕。
    “哈哈,吾弟大婚之日,我定要叫上所有师兄弟齐来庆贺。”袁长生趁着袁如意羞赧当间,偷偷运起指诀,挪走一颗棋子。
    重明宗的新晋一阶丹师在心中暗想:“都赖师父不教我下棋,若是输给二郎了,岂不是要大失颜面?!”
    袁晋将这一幕看得十分清楚,悄悄瞪了跟兄弟耍赖的长子一眼,继而言道:“二郎多留些时候,你掌门伯伯唤我有事,你们先耍,待我们言过正事过后,便叫人来传你们回掌门小院吃饭。”
    袁长生大咧咧地应了一声:“晓得了父亲,到了饭点我便带着二郎过来。”
    “爹爹慢走。诶,阿兄,这棋是不是.”
    袁晋听着二子的欢笑声渐渐淡了下去,脸上的笑容却是又缓缓淡了下去。
    “长生资质较我都还要差上好大一截,修行多年,现在才止练气四层,且进益越来越慢。便是资粮不缺,也不晓得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进阶练气后期,更莫谈筑基。
    至于炼丹一道,依着裴师兄所言,长生的天赋亦有所限,绝非天纵之才,终其一生,能成一中品丹师便算不错了。
    至于如意,更是只能等闲富贵,做一闲人。唉,便是为后人计,我这筑基之事,也不好拖沓了。他们与仙道无望,但若有一筑基亲父在世,于内于外,也都能高人一等。”
    心性向来坚毅无比的袁晋长叹口气,持着康大掌门的符诏,进了小院。
    此时一男一女,正对坐于院中石桌,各执黑白,默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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