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中莆的话犹如定海神针, 黄稳婆不再瞻前顾后,她洗净双手,叫巧竹等丫头打下手。
    “先准备两块软垫, 最好是织锦的,还要一块三尺多长的棉布,这棉布用盐水浸泡,煮过后晾晒干才行。”黄稳婆交代着, 另外对巧竹说, “软垫先备好,棉布可以晚一些, 还要一盆热水, 替你家娘子擦洗肚子。”
    交代好, 许黟等人,便先从屋子里出来。
    韩中莆在庭院中来回走动,他问许黟:“我昨日去翻找医书, 见到可以用艾灸转胎。这法子 , 许大夫可听说过?”
    许黟道:“是有此法子,但黄稳婆不能确定穴位,在下又不能亲自操作……”他顿了顿,没再继续说下去。
    放在现代,自然不需要这么多麻烦,用艾灸, 同时灸双侧至阴穴,便是小足趾外侧的穴位。灸这处的穴位, 每日两次, 数日后就能把胎位正回来。
    韩中莆沉默了,让一个外男看自己妻子的脚, 还碰,即使是他,也做不到。
    许黟道:“韩县令不必担心,若能成,今日就能把胎位正回来。”
    “好。”韩中莆稳了稳心神,目光落到屋门上。
    此时,屋门打开,巧竹从里面走出来,她喊道:“黄稳婆都备好了,郎君,许大夫,可以进来了。”
    许黟稳步上前,再度进来这间屋子。
    屋里多点了两盆炭火,江娘子穿着的对襟袄已经脱了下来,她只穿着贴身的里衣,还有绣着花卉的襦衫,下方盖着织锦常巾,在巧竹的伺候下,平躺在铺着软垫的木榻上。
    黄稳婆拿着帕子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细汗,她吞咽着唾沫,手不稳,用力拍拍两下,呼出一口浊气来。
    “别怕。”许黟走到她旁边,低声朝着她说话,“你听着我指挥,不会有事的。”
    黄稳婆继续擦汗,一言难尽道:“许大夫,你要是不让我试,我也就不害怕了。”
    许黟眨了眨眼:“……”他倒是想亲自下场。
    “开始吧。”这时,韩中莆先发话了。越是等着,越是心里不静,还不如当机立断。
    许黟对着紧张的黄稳婆点了点头,又对躺着,神色忐忑的江娘子道:“江娘子,如往常呼吸吐纳,保持宽心宁耐。”
    叮嘱完,就可以真正开始了。
    “把双臂抬高,放置在榻上。”许黟道。
    等着江娘子双臂抬起高高悬空,他就让巧竹,抓住江娘子的手心,减少悬空的害怕感。
    巧竹也很紧张,她重重点头,半跪在榻前,抓住江娘子的掌心。
    许黟望眼屋里所有人,谁都没有闲着,韩中莆也被他叫来,让他在一旁候着,要是江娘子害怕,便由他来安抚江娘子的情绪。
    屋里这么多人,就只有黄稳婆经历过这场面,见着许黟如此有条不絮的吩咐左右,黄稳婆没忍住,又多看了他两眼。
    说是从书中读来的,瞧着却不像,更像是以往经历过。
    黄稳婆说不出来的怪异,只好把这份微妙的情绪压回心头处。
    她稳定心神,不再多想其他,把躺在榻上的江娘子当做寻常的妇人,便不再那般慌乱了。
    “先摸胎位。”许黟吩咐道。
    黄稳婆上前,将手放在腹部下端,一路摸到左侧,才摸到胎儿的头部。
    她心里暗惊,怎么九个多月了,竟还没下到后方。
    怪不得会如此着急。黄稳婆想到此,不敢分神,继续听着许黟的指挥。
    “找到了?”
    “嗯,在这儿呢。”
    “顺着胎儿俯屈那方回转腹侧。”
    “好。”
    黄稳婆正过胎位,她知晓力道如何使,不需要许黟另外吩咐。
    可等真的用力回转腹侧时,江娘子还是难受得哼声出来。
    吓得黄稳婆手不稳的停顿住,突然,许黟平静喊道:“继续。”
    黄稳婆额头再度渗出细汗,无法,只能继续用力。
    韩中莆见妻子难受,小声地附在她的耳边说着喃喃细语,并代替巧竹,抓紧她的手。
    江娘子颤着眼睑上的睫羽,半睁着双眸,眸低波光粼粼,惹人生怜。
    “萱娘,很快就好了。”韩中莆嗓音猝而低哑。
    下一刻,黄稳婆惊喜的喊道:“动了!推动了!”
    许黟眼睛微微亮起,连忙交代巧竹:“快,拿垫子来。”
    “是。”巧竹匆忙将垫子拿过来,垫到江娘子的腰处下方。
    随着腰部抬高,腹中的胎儿头部逐渐下移,没过多久,胎儿的臀部在黄稳婆的手法下,一点点的纠正转了过来。
    等胎儿的头部彻底到腹部下端时,黄稳婆双手一松,整个人泄力的瘫坐在地上。
    “好了。”她呼出一声,把其他人唤过神来。
    许黟朝着她递过去一条帕子:“辛苦黄稳婆了。”
    “老身就从没如此紧张过,好在幸不辱命啊。”黄稳婆接过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这时还不能放松,需要用之前准备好的软垫,放在腹部两侧,用棉布裹上,把胎儿的头部稳定住才能松开。
    她扶起江娘子,江娘子额头秀发被汗水浸湿,一半是惊吓到的,一半则是热出来的。
    江娘子谢过许黟和黄稳婆,他们才从屋子里出来。
    韩中莆命张管事端着木盘过来,上面放着四贯钱,分别是给许黟和黄稳婆的。
    黄稳婆眉欢眼笑的拿走其中两贯钱,笑眯眯道:“多谢韩县令,贺喜韩县令。”
    她说了几句吉祥如意的话,便被张管事请着离府。
    至于一旁的许黟,自然是接下谢礼后,拿着回到住的屋中,把铜钱塞到箱笼里,思考着要不要换成交子。
    出门在外,带铜钱多不方便。
    ……
    接下来的日子,许黟清闲不少,他给江娘子开的茯苓糕,灶房处做出来的糕点,分给府中不少人吃。
    连韩中莆也吃到了这“茯苓糕”,他吃到时,心里惊讶,没想到茯苓还能做成糕点吃。
    他心情大好,在书房里写了一封信,喊张管事将信送到盐亭县。
    这么久,是该给庞世伯回一封信了。
    与此同时,许黟也见到了如今领着下等管事的杨婆子。
    再次见到对方,对方身上张扬的绸缎衫裙已经换下,头上戴着的银梳银钗变成佩戴头巾和不出挑的绢花。
    不见当初的趾高气昂,低眉睡眼的,好似老实人。
    不过许黟是见过她当初指责江娘子不得大体的跋扈模样,自然不会真的把她当成人畜无害的普通中年妇女。
    “许大夫,没想到能在郎君的府里见着你,可赏脸到我的屋里喝杯粗茶?”杨婆子赔笑说道。
    许黟摇摇头:“在下有约了。”
    杨婆子愣了下,像是想到什么:“难不成,许大夫是心有芥蒂,才……”
    “不是。”许黟在她还想继续说什么时,立马打断她,“你看,韩随从过来了。”
    杨婆子看向他指的方向,韩韬确实是朝着他们走来了。
    许黟拱拱手:“在下先告辞。”说完不等她拦人,朝着已经过来的韩韬使了一个眼色,快步离开韩府。
    ……
    四月初一这天,江苏玉一行人风尘仆仆的赶来阴平县,他带着一队练武的家丁,拉着两车礼。
    赶到那日,许黟正在韩府里,英姿勃勃的少年郎在见完自家亲姊兄,就来找许黟。
    “上回离开得太急迫,我都没去找你,后来我要赶着回家,也没去盐亭县。”江苏玉眉开眼笑,说道,“走,我带你去玩好玩的。”
    许黟:“……”
    “江小官人,我们要去哪里?”
    被对方拉住袖子,许黟见着还没他稳重的少年,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袖子扯出来。
    他顺着对方上了一辆骡车,江苏玉激动道:“当然是去打猎啊。”
    “嗯?”许黟挑起眉。
    江苏玉道:“你看啊,我这次带了好些家丁出门,这些以后都是要当我的护卫的,我得带着他们上山历练去。”
    他说罢,就转身在车厢里翻找东西,很快,就找到一身新的衣服出来。
    “这衣裳你换上,等到地方,就可以跟着我们上山了。”
    许黟暗叹一口气:“江小官人,你未免过于热情了?”
    “有吗?”江苏玉愣了愣,挠着头说,“你是我姐姐的救命恩人,我要替姐姐多谢谢你。”
    “收钱办事,我已经接下韩县令给的诊金了。”许黟淡定道。他在心里加上一句,还不少。
    江苏玉固执道:“那是我姊兄的事,我还没答谢你。”
    说罢,就从车厢里抽出一个盒子塞到许黟的怀里,“这个是家父让我带来给你的,我偷偷的在里面放了点别的。”
    许黟想打开,江苏玉却按住他:“别,回去再开。”
    “为何?”许黟疑惑。
    江苏玉笑说:“我怕你不喜欢,直接还给了我,要是等回去再打开,到时候再想还我,就不好还了。”
    到底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见着姐姐无事,沉稳少了几分,多出几分少不更事的心性来。
    少年自幼学武,力道不小,许黟不想在他面前露出痕迹,就把盒子收下。
    骡车出城后,一路南行,直到在一座庄园处停下来。
    这处庄园的主人翁是阴平县的大户地主,庄子后方就是私人山地,里头放养着不少猎物,供富家子弟们玩乐戏耍。
    江苏玉之所以知道这里,还是韩韬提供的思路。
    他也跟着过来了,从后方的车厢里下来,对着一头雾水的许黟使了使眼神。
    许黟走过去,问他:“这事你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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