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鹅毛飞雪, 房屋中有炉火烘烤得暖洋洋,今日要来的人不少,房中摆满了席案, 虽看着拥挤,但谁也没在意。
    陆续进来的客人们裹着一身寒气,将系在外的斗篷解下来挂到一旁,许黟给他们温了姜茶, 让他们先喝一碗。
    灶房里, 阿旭等人将备好的蒸鳜鱼、豆豉油鱼、红烧鳜鱼以及香酥鳜鱼等菜肴,一盘盘地端上来。
    众人看到色香俱全的鱼肴上桌了, 在场的人们都不客气, 随意地动筷吃鱼。
    杯觥交错间, 看得庞博弈艳羡极了。
    他想偷偷让阿旭给他倒一杯,还没喝上呢,就被许黟抓得个现行。
    “先生, 都说了, 你这几个月禁酒。”许黟不客气地把他手里的酒杯换下来。
    庞博弈耍脾气:“我这些日子身体好了不少,怎么就不能饮酒了。”
    许黟笑了,说道:“先生还是要听大夫的话。”
    庞博弈哼哼两声,不与他争辩,拿着茶杯小酌一口,问道:“给潘县尉的鱼, 送过去了?”
    “送了。”许黟点头。
    庞博弈目光看向他,不徐不疾道:“他初春便要去涪州上任, 你上回说, 要往两广那去,若是有机会, 到时可去拜访一二。”
    许黟微微垂眸,说道:“先生,我与潘县尉往来甚少,如此冒昧打扰怕是不妥。”
    庞博弈道:“哪来的不妥,倒是你,怕是不想惹麻烦吧。行了,也不让你攀附什么,你就给我送封信。”
    许黟笑了笑,道:“听先生的。”
    两人的话题就此作罢,许黟不耽误庞博弈吃鱼,挑了一块味美的蒸鳜鱼肉给他。
    庞博弈吃了口,并未闻任何鱼腥味,只吃出了鱼肉的鲜美,他还想吃香酥鳜鱼,许黟却说这道鱼不适合他,夹了小块放到他碗里,就不许他再夹了。
    庞博弈:“……”他怎么怀疑,是这小子趁机报复?
    众人吃罢鱼,陆陆续续地跟许黟道别回家。
    余秋林他们也累了,吃饱喝足困意上头,许黟没留他们商议明日的事,送他们出了家门口,看着他们坐上驴车走了,才折返回屋。
    “都走了?”颜曲月坐在梳妆台前,将头髻上的珠钗取下来,看到他进屋,便道,“阿旭给你备好洗澡水了,你快洗了去。”
    许黟点点头,脚步一转去到屏风里面,进到偏房里洗漱。
    等他从偏房里出来,颜曲月穿着素白里衣躺在暖和的被窝里,昏昏欲睡间,听到许黟出来,她软绵绵道:“许黟,你给我擦下后背。”
    她补充了句:“我要桂花味的。”
    那是许黟今年回来后,让阿旭阿锦去采的桂花回来,酿煮桂花酿,还做了一批桂花膏。
    这桂花膏,与胭脂铺里的桂花面脂不同,它主要是用来擦身体的。
    作为润体乳,它香气怡人,不呛,抹在身上一晚上,翌日醒来依旧保有若隐若现的体香。
    颜曲月喜欢这个香味,自用上了就再也不爱用别的香了。
    许黟坐到床榻,拿着桂花膏打开,挖了一勺在手掌心乳化开,再敷在颜曲月的后腰处,一点点往上揉去。
    掌心的温度袭来,颜曲月舒服地哼哼两声。
    许黟揉到她的脖颈处,捏了捏上方的肌肤,手中动作没停,一面慢慢地加重力道,一面淡笑道:“你这处有些经脉不通,揉开会疼,要忍着点。”
    “我何时怕疼了。”颜曲月嘟囔道。
    下一秒,她就没忍住地叫了:“嘶,好疼啊。”
    许黟失笑道:“都说了,会有些疼的。”
    “我天天舞刀,怎么会经脉不通。”许黟揉完,拉着颜曲月从床上起来穿好了里衣,她晃了晃脖子看向许黟说。
    许黟沉思一会儿,说道:“别学女红了。”
    颜曲月听到是学了女红,才让她脖子出现经脉不通的情况,吓得赶紧说她不学女红了。
    “这女红也不是非学不可。”颜曲月给自己找借口道,“毕竟我绣的小黄,连你都认不出来,这样的女红,怎么拿得出手啊。”
    许黟短促笑了下,也赞同她这个借口。
    便是他学,只勾了模子,虎霸王的耳朵还没绣好。
    两人说完打趣的话,便想起今日晚食上的事儿。颜曲月翻了个身,懒洋洋地躺在他身上,轻声问他:“那庞官人,怎么让你给潘县尉送鱼了?”
    许黟抬手给怀里的娘子理了理垂落下来的秀发,心里却在想,他以前遇到的那些事,有好些,颜曲月都不知晓。
    他想到这里,便跟颜曲月说起这里面的前因后果。
    “这里面有些因缘巧合在,当时先生头疾发作,想要在盐亭寻个大夫,便是通过潘县尉之手把这大夫找到的。”许黟缓缓道。
    颜曲月眉毛一扬,笑问:“那大夫不会就是你吧?”
    “便是我。”许黟勾起嘴角,眼里浮现出思索的神情,将他与庞博弈和潘县尉的事娓娓道来。
    ……
    许黟组织的布棚施药结束后,邢家开义诊堂的日子到了。
    邢家布置的义诊堂依旧是在城隍庙外,当日,许黟便带着阿旭、阿锦坐上驴车,由二庆驾着车来到城隍庙。
    前方,吴关山早他一步抵达,他和学徒站在驴车外等着人,看到许黟时往他们这边过来。
    “我还怕你不来,昨日又问了一遍,说你会来,才算安心。”吴关山笑着说,接着便拉着许黟到一旁说话。
    许黟和他并肩走在路上,说道:“近日忙着炮制驱寒药丸,都没顾得上给你送个消息。”
    “你忙,我也忙了一阵。”吴关山说着,就想到前些日子他医治过的一个病人。
    那病人情况特殊,又涉及到隐疾方面,加上那家人一直让他隐瞒着,吴关山哪怕很想找许黟讨论他的病情,却也只能作罢。
    但今日见到人,他又想起了那个姓陶的官人。
    许黟见他面露迟疑,就问他有什么事,“你若有事,但说无妨。”
    吴关山叹口气道:“这事不好说。”
    许黟眯了眯眼,捧着暖手炉的手,手指轻微来回摩挲铜壁:“莫非遇到什么棘手的病人?”
    “是有些棘手。”吴关山没透露太多,他紧皱着眉头,犹豫再三,才忍不住地对许黟道,“那病人被尽去其势,血流数升,我本将他命救回,可不知为何,那处却糜烂坏死,恶臭不断。”
    许黟一听,联想着吴关山那夜去了陶家,心中腾生出个荒唐而滑稽的想法。
    难道二条街陶家想要隐瞒的,就是这件事吗?
    若真是这样,那这陶家大郎是真的活该,只可惜了梁娘子,这割腕自尽,却没有个宣发之处。
    许黟不动神色道:“吴兄在医治这病人时,可查过他患有其他疾病?”
    吴关山摇头道:“脉象受损颇重,那根又烂了,一时半会没法辩证。”
    无法辩证,那应是他携带的梅毒还没爆发,并未表露出来的可能性更高。
    许黟目光看向前方,微微有些冷漠地说道:“那处若烂了,治不好可会要命。”
    “是啊。”吴关山叹着气,没察觉到许黟眼神不对,他还在担忧道,“我已经让这户人家另请高明,但他家似隐瞒了什么,迟迟不找其他大夫瞧病。”
    吴关山担忧着,若继续耽误着,这病人怕是凶多吉少。
    闻言,许黟看向一无所知的吴关山,似有所指地说道:“宁愿瞒着也不另请大夫,吴兄不觉得这里面有蹊跷?”
    吴关山眉梢跳了跳,压低嗓音地反问:“蹊跷?”
    许黟微笑:“寻常时刻,这被尽去其势者,便是想求一条活路。想求却怕被知晓,怕是有别的原因。”
    吴关山听到他这么分析,不知想到了什么,大冷天里,后背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一想到那夜,他忽然被顾家请去救人,便听到旁边黑乌乌的房间里传来婆子的哭声,那哭声凄厉,与其他等面带惊慌的人格格不入。
    当真有隐情的话,便是第二天,顾家出了人命,梁娘子自尽了。
    那时候,街道就有流言在传,很快有衙差去问了情况,查出并不是他杀。
    如今回想起来,顾家大郎的伤势和梁娘子的自尽,也太巧合了。
    许黟见他若有所思地模样,便没再继续说下去。
    “时辰不早了,吴兄,该到我们了。”许黟提醒。
    吴关山恍然回神,不知何时,他们已经来到义诊堂。
    义诊堂外,已经排着不少等着看病的人,吴关山没再去多想,全心全意地开始为病患义诊。
    ……
    此时,顾家大房。
    顾家大房外的庭院有棵枣树,自那天后,枣树忽然凋零,没几日便枯萎死了。
    之后,顾家大房的气氛越发低沉,伺候的小厮丫头们,连喘气声都不敢重一点,就怕惹得主子不悦。
    顾母因儿子这事,病倒在床数日,这会儿,她做了个噩梦惊醒,慌里慌张地爬起来,喊道:“娟儿,娟儿。”
    娟儿从外面跑进来,半跪在榻前,服侍着顾老太太起身。
    顾母抓着她的手掌,青脸獠牙地问道:“生哥儿醒了没有?”
    娟儿被顾老太太的脸色吓一跳,白着脸,支支吾吾道:“还、还没醒呢,老太太,要请大夫过来再瞧一下吗?”
    顾母跌坐在床榻,短短几日,她便苍老了十数岁,看着跟入土为安的老妪一般。
    “银翘呢?”突然,她想到什么,问道。
    娟儿抿着唇,低声道:“银翘姐姐在守着生哥儿。”
    顾母听到这话,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她道:“快去请吴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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