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未见,祝经诚整体的变化不大,只是面容稍微成熟了些,语气与行事风格更稳重了。
    他已经正式继任祝家家主之位,此番来到天津,是带着整个家族的厚望来的。
    杜云瑟和秋华年让人准备了一桌酒席,做了些天津这边的特色佳肴,为祝经诚接风洗尘。
    官邸后宅原本的厨房负责人到底显得出来,她是天津本地人,在官邸二十多年了,一手厨艺出神入化,周围人都叫她鱼大娘。
    鱼大娘年轻时配过小厮,没几年男人死了,她和主家求了恩典,没再嫁人,只养了一个女儿,大家随她娘亲的名字叫她小鱼儿。
    鱼大娘不止厨艺好,为人处事上也是个人精,她知晓新知府带来的下人们肯定不乐意被人抢位置,所以一开始没有正面起冲突,主动退了半步,站在辅助的位置上,同时悄悄把自己的本事显露出来。
    现在主家想做一桌天津特色佳肴接待友人,就把她想起来了,县主指名道姓要她做主厨,别人再不乐意也没办法。
    “好姑娘,别在这儿傻站着,去里头找你珊瑚姐姐玩,顺便看看县主什么时候叫膳。”
    鱼大娘检查完几个烧着火的炉灶上或炖或煮的菜品,装了把小麻花递给小鱼儿,在她背上推了一把。
    县主上次从蓟县回来,带回了这种外皮裹着糖的小麻花,鱼大娘见主家喜欢吃,第二天就琢磨着复刻出来了,还新增了椒盐的和葱香的口味。
    这种小麻花府里从上到下人人都喜欢,一口一个嘎嘣脆,当个小零嘴不占肚子,正适合小鱼儿拿去做个小人情。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吃了人家的小麻花,总要和气好说话几分。
    小鱼儿今年十三岁,头上扎着像鼓起来的猫儿般的双鬟,听完娘亲的话,风风火火跑走了。
    她从厨房一口气跑到主院,没有轻易进去,站在东厢房后的墙根上朝里探头探脑。
    珊瑚瞧见她,过去敲了下她的头。
    “你这个小机灵鬼,过来做什么?”
    小鱼儿笑着打开装麻花的布袋,“姐姐尝一个,我娘刚炸出来的,上次姐姐说喜欢吃有芝麻的,这次专门撒了不少。”
    麻花的味道刚出来珊瑚就馋了,直接伸手抓了一个放进嘴里,好巧不巧,红翡和碧翠姐妹俩从别处过来,看见她们就开始笑。
    “今天家里来远客,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怎么有人在这悄悄吃独食呢?”
    这四个姑娘里,珊瑚是小姐九九的贴身丫鬟,红翡和碧翠目前是伺候县主的,而小鱼儿是厨房里的,乍一看八竿子打不着,实际上背后有围绕着厨房的不浅的官司。
    若论资历,最早跟着主家的厨房管事无疑是珊瑚的奶奶金婆子。在县主刚成为乡君,老爷还不是举人,一家人还在襄平府时,金婆子就在府上做饭了。
    不过金婆子的手艺有限,努力学习仍无法突破,加上后来的银川的丈夫全余是府里的管家,进入京城后,银川就在厨房一点点把金婆子压了下去。
    这次来到天津,知府府邸内宅原本的大厨鱼大娘有心在厨房和银川争一争,便拉拢了金婆子,主家的口味就是金婆子告诉鱼大娘的。
    所以金婆子的孙女珊瑚才和小鱼儿交好,但红翡和碧翠是银川和全余的女儿,双方碰到一起,免不了一场言语官司。
    小鱼儿见得少,被她们这么一说,脸一下子发热了,珊瑚却面色如常,让开半步大大方方地招呼她们,“馋了就快来吃,看看能不能堵你们的嘴,吃完了咱们一起好干活。”
    红翡和碧翠对视一眼,笑嘻嘻地过去一人抓了一根麻花吃了。
    “好吃,这小麻花就是得鱼大娘炸才对味。”
    “让我猜猜你是来干什么的——老爷和县主在正房接待远客呢,这会儿话还没说完,远客早上吃过饭了,估摸着半个时辰后传膳,回去让你娘按这个时间点准备吧。”
    红翡嘎吱嘎吱嚼着麻花,“你要不信,问你珊瑚姐姐,看看我们有没有说谎。”
    小鱼儿下意识看了眼珊瑚,珊瑚冲她点头,小鱼儿松了口气,直接把装麻花的袋子塞进红翡手里。
    “姐姐别和我见外,留着你们一起当个零嘴儿,我先回厨房干活儿啦。”
    瞧着小鱼儿风风火火跑走的背影,珊瑚、红翡和碧翠都笑了出来。
    她们虽然都有心为家里人争机会,但也知道事情的轻重,跟了主家这么久,县主的底线在哪里大家心知肚明。
    正常的竞争县主是不会管的,但如果为了派系争斗故意提供假消息,耽误了上膳,别说县主,九九小姐那一关就不好过。
    红翡快速把一小袋麻花给院里的下人们分了一圈,收起袋子拍了拍手。
    “县主刚才让人把西边的幽兰轩重新收拾一下,我们过去盯着。”
    珊瑚接话,“我继续去给小姐整理首饰了,小姐每天都接一堆帖子,越来越忙了。”
    三人互相点了个头,短暂的交流之后,继续各干各的事情去了。
    ……
    祝经诚想在天津购置宅邸,把这里作为祝家的另一个大本营。
    但合心意的宅子不是那么好买的,要建筑规模大且符合商人能用的形制,要用料讲究,要地理位置和风水优越……一条条罗列出来,不亲自看个十来天不可能定下来。
    秋华年让人把西边的幽兰轩收拾出来,给祝经诚一家暂住,什么时候新宅子全准备妥当了,什么时候再搬走。
    幽兰轩是一个一进的小院,掩映在一片翠竹后,只有三面有房,院子中间种着兰草,夏日兰草葱郁,芳香阵阵,非常适合苏信白。
    它唯一的缺点是太小了,不过祝经诚家只来了两大一小一家三口,完全够住。
    祝经诚抵达三日之后,苏信白终于带着小狸奴来了。
    秋华年一直叫人盯着城门口,祝家的车队离城还有二里地,他就接到了消息。
    祝经诚和杜云瑟都忙得脚不沾地,秋华年索性自己去城门口接人。
    县主出行声势浩大,很快半个天津府城的人都知道了,纷纷派人打探今天来的是什么人物,能让齐黍县主去城门口迎接。
    秋华年等了约莫一刻钟,祝家的车队出现在视线尽头。早年和秋华年打过交道的祝家下人方财在前面打头阵,骑马过来请安。
    “小的拜见县主,我家夫人和小公子就在后面,夫人派我先来给县主问好。”
    方财没想到秋华年会在城门口迎接,他本来是要提前一步进城去知府官邸通告的。
    秋华年笑着点了点头,问了下他们一路上是否顺遂,苏信白和小狸奴的身体怎么样,得到的答案都是好的。
    不一会儿工夫,车队主体也到了,秋华年往前迎了几步,在这个暑气盛腾、万物勃发的时节,和阔别两年的友人重逢。
    时间在苏信白身上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他穿着一身白底刺绣交错竹叶的衣衫,如墨长发束成严谨的发髻,精致的眉眼如画卷般舒展,身上带着淡淡的文人香。
    如果非要说变化,如今的苏信白,身上已经不见丝毫抑郁和不甘之色,只剩下淡然与融洽。
    “苏大公子,好久不见,看见我感动嘛?”
    苏信白是个很感性的人,本来眼中微光闪动,情绪几欲外泄,被秋华年这么一调笑打岔,一下子断了。
    他叹了口气,眼睛移向别处,“两载未见,县主还是这么没正形。”
    秋华年不和他“计较”,探头往车里看,“大的脾气大,我要见小的。我的干儿子呢?快抱出来让我瞧瞧。”
    苏信白推他,“狸奴睡着了,回去再说。”
    秋华年不信,趁苏信白不注意跳上了宽大的马车,朝里一瞧,和坐在里侧抱着枚九连环玩的狸奴对上眼睛。
    狸奴长得白白净净,五官简直是缩小版的苏信白,一点也不怕生人,乌黑的眼睛眨巴着,冲秋华年甜甜一笑。
    秋华年伸手把孩子抱过来,一边摸摸他软乎乎的小脸蛋,一边蛐蛐那个大的,“这叫睡着了?还是我干儿子乖,来,让干爹爹亲一口。”
    狸奴被逗得笑声连连,还真的奶声奶气地叫道,“干、干爹爹。”
    秋华年朝苏信白得意挑眉,苏信白哼了一声,“你等我去见谷谷和秧秧!”
    秋华年一点不怕,他深谙“调戏”苏信白的一百零八种方法。
    “好啊,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你快看看我家谷谷怎么样,懂我意思吧?”
    苏信白见这个人几句话竟想把自家宝贝订走,却说不过他,只能运着气看向别处,看着看着,眉眼渐渐露出笑意来。
    几句玩笑后,两人间那一点因许久未见生出的生涩感已经彻底消失无踪。
    世事变迁,旧友重逢,大家都没有变得面目全非,陌生难认,仍可以像往日一般游戏调侃,在匆匆变化的流年之中,这是多么珍贵和难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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