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434修炼的嘉靖皇帝
    “照准。”
    面对近百份弹劾奏疏,嘉靖皇帝深思后还是做出了决定,嘴里轻轻吐出两字。
    嘉靖皇帝没来由的,再次感觉到一丝恐惧。
    如果这些奏疏是骂他一心修道的话,他只会很愤怒,可都是弹劾从朝堂到地方官员不法、不称职的,这由不得他不多想,他治下的江山到底怎么了,难道真有这些御史说的这么不堪吗?
    嘉靖皇帝一向很自负,他认为自己当皇帝的这些年已经把江山治理的很好,所以才会全身心投入到修炼之中。
    是的,在嘉靖初期,因为他启用张總、夏言等底层官员,这些人熟悉民间疾苦,所以往往能对症下药,拿出解决大明顽疾的一些手段,让大明在嘉靖朝初期显示出一片万象更新的样子。
    英明苛察,严以驭官、宽以治民、整顿朝纲、减轻赋役,后世也称为“嘉靖新政”。
    也因为嘉靖皇帝是以藩王入继大统,所以初登帝位时通过清查勋戚强占的庄田,还田于民;对外戚世袭封爵的制度作了变革,甚至重新启动了丈量土地和进行了小幅度的赋役改革,这一系列纠正时弊的改革,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已很紧张的社会矛盾和阶级矛盾,让大明朝犹如枯木逢春。
    又因为堂兄正德皇帝的影响,让他对宦官充满了不信任,不管是真信了文官说的也好,还是因堂兄英年早逝的结果,他对宦官也是不假辞色,对他们在外行动下了诸多限制,让民间对他的风评也是大好。
    只是在取得这些成绩后,骄傲自满逐渐左右了嘉靖皇帝的情绪,他开始醉心修炼,实在是权利的诱惑太大,他想要长生,永远拥有这样的权利。
    在他看来,帝国已经被他治理好了,只需要按部就班运行下去就可以了,直到嘉靖二十九年。
    可尽管如此,因为自负,他依旧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
    皇帝,是不会有错的。
    所以,即便在心里,他也开始对于修炼产生了一点怀疑,可面对朝野的反对,他拿出了当年硬钢杨廷和的气势,依旧坚持修炼。
    但是现在,一下子面对近百份弹劾奏疏,都是弹劾他任命的官员,看着堆满御书案的奏章,没来由的心慌。
    此时,他第一次对首辅严嵩的执政能力产生了怀疑。
    官员,都是他点头同意的,可内阁是做什么用的,吏部又是干什么吃的。
    看着奏疏,想着上满的描述,想象下面都被管理成这样子,他又想到了福建的反贼,由此又想到魏广德去年才说的,江南民间对于加派沸反盈天,最多扛一年的判断。
    对于皇帝来说,什么是大事儿?
    那自然是会影响王朝延续的事,其实对于倭寇,嘉靖皇帝更多的是觉得丢面子,煌煌大明对倭寇都束手无策。
    而对于北边的蒙古人,还有国内兴起的反贼,才是真正影响大统的敌人。
    二月初日食,上天警示,吴山.
    “把吴山的致仕奏疏翻出来,批红,让他走。”
    依旧不服输的嘉靖皇帝选择眼不见心不烦,直接放吴山离开。
    之前只是收回他的权利,可官职并未罢黜,他依旧是礼部尚书,但在这一刻起,他不是了。
    等黄锦拿出吴山之前被留中的致仕奏疏,嘉靖皇帝让黄锦直接批红,随即又吩咐道:“你跟他们去司礼监用印,全部都拿走,朕要静静。”
    说话间,嘉靖皇帝的目光看向了垂垂老矣的严嵩。
    “遵旨。”
    黄锦恭敬答了一句后,唤来三名內侍抱着御书案上的奏疏,跟在他和严嵩、徐阶身后出了永寿宫。
    “首辅大人,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
    黄锦小声问出心中的疑问。
    “老朽也是今日才知道,或许之前周大人不能理事的缘故吧。”
    周延卧病的时候,对都察院的掌控肯定大减,御史又大多是刺头,容易极端。
    周延为人自然是好的,所以他才能压服手下御史,可他不在部院,自然就无人还能做到。
    “只希望潘大人也能如周大人那样。”
    黄锦不经意看了眼徐阶,嘴里轻轻吐出一句话来。
    这波弹劾风暴闹得很大,也基本都满足了科道言官们的诉求,消息传到外廷自然让御史们弹冠相庆,这是他们的一次重大胜利。
    而对于朝堂中官员来说,无疑感觉压力山大,被这帮言官看着,谁都不会觉得轻松。
    只是,没人知道,这次弹劾风暴直接拉开了嘉靖朝最后一次官员重大调整的序幕。
    不过到这个时候,其实影响最大的衙门还是兵部。
    江东被免职,让兵部之前的一些打算彻底落空,他们必须重新寻找一个可信之人,承担可能出现的清剿反贼的重任。
    大明朝发展到现在,文官掌兵已经成了惯例,是绝对不可能任命一个武将执行此事的。
    “许大人现在负责蓟镇,怎么可以调往福建,开什么玩笑。”
    “李文进现在是宣大总督,也是不能调动的,其他还有谁有拿得出手的战绩?”
    “别提谭纶,剿个倭寇现在都完不成,何况现在他的状况也很难让陛下同意下旨夺情,我知道他是你同乡,这事儿可不能开玩笑。”
    “我想说的是黄光升.”
    听着手下两位侍郎你一言我一语历数有资格的官员,杨博也是觉得头大。
    不过至少,现在兵部高官似乎都不看好胡宗宪,虽然严党一系官员把他吹得神乎其神,可就这么多年的实际成效来看,胡宗宪剿倭都艰难,现在让他还要清剿张琏反贼,怕是不容易。
    在江南征收那么多的赋役和厘金,养着数十万大军,可是倭寇依旧猖獗,杨博都怀疑外面的传闻,那些收上来的银子是不是大半都进了胡宗宪和严党一系官员的腰包,否则就是用银子砸也该砸死倭寇了。
    杨博从没想过胡宗宪能够做到万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但是眼看着江南可能酿出大患,也该收手了吧,不然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而他考虑的这些,其实胡宗宪也能想到,只是他也有自己的顾忌。
    手下大多是抽调各处卫所兵,这些军士战力不强,守城尚可,野战歼敌却颇难,唯一敢和倭寇野战的也只有戚继光和谭纶新训练出来的营兵,可没有大规模实战,胡宗宪也没底气说出必胜的话。
    现在的朝局,按照严世番给他信中所提,绝对不能吃败仗,否则皇帝很可能会换人。
    所以在接到京城旨意后,他能做的就是抽调兵马尽量堵住张琏反贼向外扩张的道路。
    兵马部署在山外的府县和要道上,让那些明军进山剿贼,他也不敢下这样的命令,他已经在考虑要不要重新抽调广西狼兵来福建了。
    倭患之初,明廷曾抽调狼兵剿倭,虽有战绩却并不亮眼,且狼兵适合山地作战而并不适合于倭寇交手,所以很快狼兵剿倭就被逐渐放弃。
    现在要重新抽调狼兵,请旨到调来人马,最少也是大半年时间,可朝廷给出的期限却是有限。
    胡宗宪在浙江左右为难,可是很快他就没心思考虑此事了,因为大股倭寇已经靠近大明沿海。
    嘉靖四十年春,倭寇近万人,战船五十余艘集结于宁波、绍兴外海,侦探虚实,伺机入犯。
    只是,现在已经不是以前,整个沿海州府漏洞重重。
    作为直面东海的宁波,这么多年下来早已经被打造成一个固若金汤的堡垒,而绍兴更靠近杭州,自然防御力量也是不轻,继续向南,则是台州府和温州府。
    被明廷发现踪迹后,胡宗宪很快就派出戚继光率领招募的营兵出战,作为机动兵力快速向宁波方向增援。
    明军动向被倭寇侦知后,很快就调整了方向,选择南下寻找目标。
    很快,台州府的情况也开始被他们所侦知。
    台州辖宁海、临海、黄岩、天台、仙居、太平六县,三面阻山,一面滨海,南自温州,北抵宁波,海岸700余里,是倭寇侵扰的重点地区。
    之前,台州知府谭纶倒是擅于防守,又招募上千乡勇的营兵作为机动兵力加强抵抗力,只是去年底谭纶升浙江右布政使离职,而现在台州知府新官上任,各处都还没有理清关系,算是有个机会。
    倭寇,终于还是在海上定下攻打台州的计划,分路合击,打算先把台州府闹个底朝天,若成功调动周边官军前来,则立即杀个回马枪,再次奔袭宁波。
    至此,明朝和倭寇的台州之战正式爆发,只是双方都不知道此战最后带给他们的是什么。
    北京城,西苑,永寿宫。
    宫殿里点燃的蜡烛把整个宫殿照的明亮,嘉靖皇帝坐在御座上,旁边只有黄锦侍立,和往日不同的是,在大殿里一面墙上,悬挂出一副巨大的舆图。
    距离上次言官们大规模弹劾已经过去几天时间,嘉靖皇帝也已经缓过味来。
    虽然风波已过,可是有些东西一旦想到了,影响自然不会小。
    朝中官员的任命,牵一发而动全身,而官员的更替则往往代表着朝政的变化。
    往日了,这个时间,他都是打坐修炼的,只是最近几日却没有。
    虽然没有修炼,可嘉靖皇帝依旧把殿门紧闭,看似依旧在修炼一般,也只有一直随侍的黄锦才知道他们是在做什么。
    其实,从皇帝的御座看向那副舆图,上面的东西根本就看不清楚,但是嘉靖皇帝依旧保持着注视的姿势坐了许久,这或许就是皇帝心中自有江山吧。
    忽然,一直保持沉默的嘉靖皇帝开口问道:“让伱打听的消息,有结果了吗?”
    对别人来说,这貌似就是没头没尾的问话,可熟知嘉靖皇帝行为做事习惯的黄锦还是很清楚话里的意思。
    “皇爷,已经查过了。”
    黄锦走上小半步,开始小声报告道:“百官大多认为胡宗宪性格狡诈且能力平庸,并不适合出任剿倭总督一职,他上任多年,江南倭患如故就是明证”
    “继续。”
    黄锦说出一段话后就显出迟疑的神色,嘉靖皇帝自然是不喜,不过还是不动声色说了句话道。
    “官员中追捧胡宗宪的官员,多和首辅大人府上过往甚密,百官私下里也把胡宗宪视为严党一员。”
    “又是严党,那有没有徐党一说,还有裕王党?”
    嘉靖皇帝很反感有人在他的朝堂上指责这家党,哪家党,说出这话的人其实就是在指责他有眼无珠,任用奸邪小人。
    结党营私,在大明朝可是重罪,明初朱元璋大开杀戒就是以此为理由,由此株连数万人的大案皆以结党案为名。
    不过皇帝说出这话,让黄锦心中大骇,急忙跪倒在地。
    “你起来,继续说。”
    嘉靖皇帝只是瞥了黄锦一眼,又开口道。
    黄锦起身,随即又继续说道:“关于胡宗宪侵盗军饷一事,多是百官猜测,却是未有实据,不过,似乎此以为公义。”
    “哼,贪污都成了成例了,还有什么事儿干不出来的。”
    嘉靖皇帝不满的哼道,对此虽有不屑,却也没奈何。
    他接手江山的时候就发现了,文官贪污成风还相互包庇,还因此建立起一道道攻守同盟。
    而他只能查处那些有真凭实据的,对于官场多年形成的潜规则也只能默默忍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在修炼一事上大手大脚银子,明知户部无钱他也硬要,一部分原因也在于此。
    银子就那么多,他多一些,可以让这些官员“贪墨”,“漂没”的就少一些,也是做为皇帝的他另一种赌气的处事方式。
    “嗯!”
    只是,他说出这话后,却迟迟不见黄锦下文,不由得偏头看了过去。
    而黄锦,此时皱眉,似是在组织语言。
    “查到什么就说什么,支支吾吾想欺君?”
    “不敢。”
    听到嘉靖皇帝的话,黄锦急忙辩解,随即开口说道:“朝堂上,没有发觉有人想要取代胡宗宪的,不管是徐阁老那边,还是朝堂上别的人。
    他们大致都只是说胡宗宪的不是,却无人推荐旁人出任。”
    “这就稀奇了,想要推倒胡宗宪,却又没有人选取代。”
    嘉靖皇帝眉头舒缓,却是随口说道。
    “这就是臣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地方,要说有人暗中运作又不像,可百官却多有此意.”
    黄锦小声说道。
    “民心所向,众望所归,呵呵这胡宗宪是造了大多的孽啊!”
    嘉靖皇帝不由得笑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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