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了府台衙门的事,可大可小,但是不管怎样,都不能让孙传庭趟进这趟浑水!眼看着沅沅等一行人铁青着脸走出扬州卫所军营,江楚寒就止不住一阵悲从中来,转脸望向孙传庭,见孙传庭一脸淡淡的表情,江楚寒不由的心里生出了一丝内疚,猛地一俯身,道:“孙将军,下官给你添麻烦了。”
    “这个......无妨。”孙传庭淡淡地笑了笑,这位戎马半生的将军此时脸上竟然显出一丝难得的伤感来:“都是为了江南,江大人,无需过多担心了。”回脸望了望那些正安安静静地士兵们,孙传庭笑了笑道:“这群兔崽子们欠管教,江大人,这就请先回吧。”
    满肚子的话堆在肚子里,想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江楚寒呆立了半晌,忽然间双拳紧握,死死地盯着这一脸微笑着的孙传庭,猛地沉声道:“孙将军因我而遭此劫,我江楚寒又怎能于危难时对孙将军袖手旁观?孙将军,我江楚寒无论如何,也要保你一个周全!”
    话音已毕,江楚寒狠狠地一咬牙,猛地一勒马缰,胯下的那匹骏马一声嘶鸣,然后调转马头,邱枫紧紧地跟随在后,两人猛地冲向了军营之外,向着扬州府府台衙门的方向赶了去,霎时间轻沙漫天,乌云蔽日,马上的那位青年官员一身紫色袍服,腰间横插着一柄浑身通黄的宝剑,只见那年轻官员满脸的紧绷,双眉间像是含起了无边的寒气,在这明媚的阳光下竟然显得有些格外耀眼!
    二人二骑,飞快地冲出了军营大门,转眼间便消失在了视野里。而此刻,孙传庭的眼里,也早已有些湿润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对于东晋时王导说出的这一句名言,江楚寒此刻也已是感同身受。宁做竖子,不做小人。更何况,若不是自己出的那一个计谋,孙传庭又怎会因此而惹上大祸?棋差一着,一着不甚竟然引的孙传庭惹上滔天大祸,若是江楚寒此时还能够坐视不管,那么,江楚寒便枉称为人!
    这几日里,陈府的大门紧闭,陈奇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府中的下人也极少外出,扬州府台衙门更是连续三日没有开衙,没有办公。就在这几日里,江楚寒已三番五次地登上府台衙门请求探望陈奇瑜,可是无一例外的是,都遭到了府中下人们的拒绝。
    扬州府台对于自己的那一丝微妙的变化,江楚寒自然是看在心里记在心上,原因无他,一定是陈家大小姐陈沅沅对于自己替孙传庭说话怀恨在心,在陈沅沅看来,孙传庭羞辱在前,自己不过是向孙传庭理论,竟然不仅没有道歉,竟然还反而差点引来一起杀生之祸,就连自家房子,也被这群张扬跋扈的士兵们给烧着了,这口气,沅沅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的。
    事实上,不管是府中的下人,还是府台里的公干衙役,一个个早已是硬憋着一口恶气,若不是大小姐和陈管家已然吩咐决不可出去闹事,对于这无缘无故平白飞来的一场横祸,又有谁能够真正硬忍的下来这口气的?如果......如果不是大小姐,府台衙门里的这一群人恐怕早就再一次打上了扬州卫,再次上演一场轰轰烈烈的全武行了。
    沅沅有沅沅的想法,爹爹此刻还处于昏厥之中,犹如一颗主心骨似得存在,有鉴于上一次大闹扬州府卫所所引来的可怕后果,沅沅至今依然还深深的记在心上,自然不敢在自主主张,一切,也只有等爹爹醒来以后在说了。
    这几日里,陈沅沅衣衫不解,没日没夜的守在陈奇瑜的身边,亲自照料着爹爹的一切正常生活起居,几日下来,沅沅那原本就很纤细的身材,此时却早已显得愈发削瘦了,一张尖尖的小下巴竟然愈发尖锐了起来,通红着眼圈,看起来也愈发憔悴了。不由得让管家陈仁和不禁重重地叹了口气。
    “小姐,您还是先去歇息吧,我来服侍老爷就成。”陈仁和安静地立在沅沅身后,低声说道。
    “不用了。”沅沅倔强地摇了摇脑袋,安静地道:“我就在这守着爹爹,爹爹何时醒来,我便何时休息。”
    “小姐的身子要紧......”陈仁和的脸上忽然泛起一丝酸楚,一闪既逝,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低声继续说道。
    而这一次,沅沅却久久地没有说话。伸出那一双羊脂般白皙地小手轻轻地擦在陈奇瑜那张老迈的脸上,沅沅擦的很仔细,也很轻柔,通红的眼圈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丝黯淡的光彩。
    就这样过了半晌,沅沅亲亲地将手中的绢儿轻轻地握在手心里,忽然出声道:“那个该死的家伙,今天来过了么?”
    “这......”陈仁和脸上的表情显然呆了一呆,然后低声回道:“回大小姐,他今天......大约已登门了十次左右。”
    “什么理由?”
    “说是要看望老爷,但是依照大小姐的吩咐,俱都次次回绝了。”陈仁和想了想,仔细地说道。
    “那个该死的家伙。”沅沅紧紧地捏住拳头,“我爹爹受辱,竟然还帮着孙传庭那该杀的说话。”
    沅沅有些气急,这可是......这可是我陈沅沅亲自挑选的男人啊!想我陈沅沅一世英名,好不容易挑中了一个男人,竟然还胳膊肘子向外拐,是可忍孰不可忍,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沅沅那满脸浮现出的寒气,看着陈仁和不禁又有些叹息。安静地立在沅沅身后的陈仁和忽然弯下腰,低声问道:“那么......大小姐,他若还来的话,是不是就放他进来了?”
    “谁要放那个死人进来!”沅沅冷哼了一声,怒气勃勃地转脸望向陈仁和,有些气结地怒道:“如果那个家伙还敢在来,你们就给我打断他的一条腿!”
    “这......”陈仁和顿时有些石化地呆在当场,愣了半晌,全身仿佛忽然爆发出一股无比凌厉地杀气,沉声道:“是!”
    说完以后,陈仁和转身大步地走了出去,临出门前,还不忘顺手拎起一根无比粗壮的大铁棍。
    “喂!你拿铁棍干什么?喂!你给我回来!”见陈仁和杀气腾腾的抄起一根铁棍大步地走了出去,沅沅又惊又怒,可是只是在一转眼之间,手抄一把硕大铁棍,杀气腾腾的陈仁和早已消失在了沅沅的视野里,沅沅不由得气的狠狠地跺了跺脚,不禁又有些气结:“这个死木头!叫他打,还真打啊!”
    说完以后,沅沅的一颗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里,赶紧竖起了一双小耳朵,生怕江楚寒又一次再度“登门”,年纪轻轻的风流才子,若是真的被陈管家打断了一条腿,那惨淡的模样儿,让沅沅只是想了想,心里就不由得泛起了一股深深的寒意。
    今天,已经是江楚寒的第十一次登门了,轻轻地敲了敲门,客客气气地冲着那颤颤巍巍打开门的守门家仆报一声自己的名号,说明了来意,按照前番几十次登门遭拒所得出的经验,果不其然,那家仆只是一听“江楚寒”这三个字,便将大门狠狠地一关,啪地一声,一副铁将军把门——生者莫入。
    江楚寒连连地叹了口气,就连手上捧着的礼物,也觉得沉甸甸的,也不知陈奇瑜陈府台究竟怎么样了,也不知是否已经上奏了折子,一封信告到京里去了。按江楚寒想来,纸包不住火,恐怕正在江南各处的言官们早已得知了这个在扬州城闹的满城风雨的重大消息,一个个的摩拳擦掌就待大干一场了。同时,江南各处,包括当初吴孟明口中所称的东厂一党,恐怕也早已是伺机待发,一切准备妥当,从中渔利了。
    纸虽然是包不住火,然而,一切的一切还是要取决于陈奇瑜的态度。本来一道天衣无缝的计谋,竟然在执行的过程中意外百出,不仅使得计划破产,还使得陈奇瑜气急昏厥,扬州卫士兵哗变,差一点酿成大祸,江楚寒满心感慨之余,也同时在暗暗地警戒着自己。
    官场水深,今后的自己,万万不可再这样胡来了。
    江楚寒叹了口气,转过身子,迈开沉重的步伐,准备回到驿馆,心里思索着究竟应当要如何才能解开这一场危机,就在这时,只听吱呀一声,开门声大作,身后那道久违的大门声,终于被打开了!
    只听那道满是朱红色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江楚寒不禁喜出外望,急忙转过身子,三步并作两步,急忙冲了上去,冲着那打开大门的家仆满脸笑容地道:“麻烦你了,不知道陈大人现在身体如何了?还劳烦这位小哥代为引路。”
    “引你妹的路!”一声爆喝忽然就在江楚寒的耳边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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