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张郃这人,也算是命中注定的吸箭体质吧。
    兜兜转转挣扎了那么久,还在东光县又扛线拖延刘备军的讨伐进度,为夏侯惇多争取了一个多月。
    但最后事到临头守不住不得不突围时,终究还是撞上了伏兵的箭雨。
    可以说他这番忙活,实在是动静不小,意义不大。
    看似拖了那么多时间,其实拖掉的都是临近年关、最天寒地冻难以进兵的时段。最终对诸葛瑾的冀州攻略计划,实际上也没造成多少阻挠。
    此时此刻,被三四支神臂弓的强劲弩箭射中,张郃直接被废掉了一臂一腿,半边身子浑身是血,彻底失去了战斗力。他的战马中箭很多,很快倒地不起,也彻底断了张郃逃生的可能性。
    原本的历史上,他死于诸葛连弩,这一世,却改成了死于诸葛瑾发明的神臂弓,一种改良的强力单兵踏张弩,也不知算不算历史的惯性吧。
    他是沿着漳水河岸从东北往西南撤退的,赵云的伏兵刚好伏在漳水南岸的一片丘陵背坡后面。所以张郃经过的时候,左翼遭到了伏兵猛击,所有的弩箭也都是从左边射来的,左腿左臂左腰肋全都中箭了。
    赵云在山坡上,虽然看不分明远处的张郃到底什么情况,因为天色还比较暗。不过赵云凭着他丰富的战场经验,靠着听喊杀声也能听出敌军陷入了绝对的混乱,应该是遭遇了重大变故。
    本着敌人既然已经被打崩,可以多抓点活口俘虏,赵云很果断地下令停止放箭,然后才亲自带着一群精锐骑兵沿着高坡冲杀下去。
    见到有人不下跪投降的,赵云也不废话,直接照头就是一剑,或是长枪背刺捅死。
    战场上实在是太混乱了,这种时候指望光靠喊话让敌人投降,肯定是做不到的。但是配合上冲杀的直观威逼,迫降效果就要好得多,也快得多。
    赵云一番冲杀,除了沿途少数被刺杀的敌兵,其余左右两侧捡了命的敌兵遭此震慑,纷纷跪地投降,丢下武器,或抱头鼠窜。
    赵云一路杀到张郃的旗阵边,那儿还有数百骑张郃最后的心腹卫兵,依然在乱战顽抗。
    这些人毕竟是多年来被张郃以恩义钱粮喂饱的嫡系亲卫。汉末的时候,大将身边的私兵始终是最死硬的,哪怕局面再不利,也有为主将效死的,就好比烂船还有三斤钉呢。
    只要张郃没断气,这些人就还有奔头,总要挣扎一下。
    赵云随手挑落数人,径直杀到张郃面前二十步,这才勒马停住。
    张郃已经被亲卫护着换了马,但浑身是血,根本无力拼杀。
    赵云冷冷喊话,让他直接投降,可以饶他一命,也放过他身边的士兵:“张郃!你虽是当年官渡祸首,但我主是大度之人,你对不起的是袁公,我主也犯不着跟你一般见识。立刻放下兵器,回去疗伤,说不定还能撑过这口气。来人,绑了!”
    赵云一挥手,身边就有部将带着几个亲卫,拿着绳索就要策马上前捆绑重伤的张郃。
    然而,张郃却不愿意窝窝囊囊死去。
    他很清楚自己已经受了致命伤,其中两支弩箭已经力贯铁甲、伤及脏腑,就差吊着最后一口气了。现在投降,抬回去止血包扎,最后也是一个死,还丢了轰轰烈烈的名头。
    不过张郃也懒得浪费力气解释,就假装伤重不支伏在马鞍上,静静等着赵云派人来绑他。
    眼看赵云派来的部将和亲卫,策马走到他身边不足十步、然后下马取绳,张郃忽然瞅准机会,用尽浑身余力猛然抽出佩剑挥砍,要临死拖两个垫背的。
    “听说当年吕布在许都宫中挟持天子,伤重濒死还假装不支、骗得曹纯近前,临死反杀了一个!至今还有轰轰烈烈之名!可惜我张郃,今日却拖不得赵云垫背,只能拖几个无名之辈……”
    这就是张郃喘息动手之前,心中闪过的最后念头。他回忆起了十二年前吕布的遭遇,倒也很想临死搏个勇名。
    然而,就在张郃奋力抬起身体抽剑挥出时,一支羽箭精准地飞来,直插在他咽喉上。
    张郃顿时瞪大了眼珠,浑身力气也很快被抽离,佩剑无力地自然垂落。剑刃虽然刮在了那个拿着绳索想绑他的敌军部将肩甲上,却没有足够的力量破甲,只是吓得对方一趔趄。
    赵云拿着弓,就在张郃二十几步外冷冷盯着他呢,始终没有放松警惕。
    赵云可不是曹纯那样的莽夫,他要谨慎得多,没那么容易让敌人捡漏。
    那个差点被张郃反杀的部将,也是吓得愣了一会儿,然后才猛力抽刀剁了几下,把张郃首级剁了,这才松了口气,喘着粗气跌坐在地。
    倒不是他要拿尸首出气,而是这一幕实在太吓人了,原本觉得对方已经将死之人没力气了,突然还来这么一下,要不是赵将军谨慎,自己说不定已经被临死之人拖了垫背。
    在这种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的人,当然会神经过敏,必须多砍几刀确保张郃彻底死了,免得再出现医学奇迹导致自己被反杀。
    赵云等手下部将把张郃首级剁下来后,这才上前,用点钢枪挑了一下尸首,翻看了一下情况,这才默然点了点头:
    “看来之前这两根射断肋骨的弩箭,已经造成致命伤了,他也是知道自己活不了,才想死得轰轰烈烈一点。也罢,不和死人计较了,他倒是想学吕布,拖回去葬了吧。”
    赵云跟张郃对峙了多年,他内心倒也尊重对手。
    他很清楚,张郃只是站队问题上不可能回头,因为袁谭已经在刘备这儿了。刨除这一点,单看军事上的努力程度,张郃已经尽力了。
    既然对方确实战死了,那就给他个体面,对外宣扬就说他力战到了最后一息,别的没什么好说的。
    赵云麾下的将士们很快照做了,而张郃留下的那些亲卫见了这一幕,也彻底泄了气,直接全部投降。
    ……
    此后数日,赵云带着军队先后接收了东光县和修县,把渤海郡境内最后这两个被曹军占据的县城恢复过来。
    也正是到了这一刻,整个渤海郡才算是正式被完全收复。周瑜这个“渤海太守”的差事,才算是能完全履行其职权。
    时间也很快进入了农历二月中旬,随着河北大地上大范围的积雪差不多都消融了,往年这时候,冀州的数百万百姓,也该进入春耕季节了。
    但是建安十七年的这个二月,河北平原注定是安生不了了,部分郡县被影响春耕、秋天可能会严重歉收,也是没办法的了。
    因为战斗既然打响,就必须速战速决,尽量快速推进,不可能给百姓春耕让路。
    刘备阵营的高层,最多也就是战前就做好心理准备,今年对河北地区免征税粮,让百姓争取能靠往年余粮拆借活下去,实在不行到时候再稍稍赈灾。
    二月中旬,当战事再次变得激烈时,常山郡、中山郡、河间郡、渤海郡、乐陵郡、平原郡全境,都已经落入了刘备阵营手中。
    冀州一共十二个郡,这六个基本上不会被影响春耕,春耕前就已经恢复了秩序,拿得非常稳。
    魏郡、赵郡和广平郡,基本上也不会太受影响,因为那三个郡是邺城周边一圈的核心地带,今年上半年肯定可以稳稳捏在曹操手上。
    那是夏侯惇本人直辖镇守的基本盘,夏侯惇肯定不会因为战局不利,就坐视自己的核心地盘荒废生产、影响到打持续战争的潜力。
    还别说,正史上的夏侯惇,虽然战斗力实在拉胯,远不如演义里吹得那么神。
    但不吹不黑,确实得承认他在搞地方建设,屯田养兵、恢复生产秩序等方面,都还挺有一手的。
    以夏侯惇之能,今年春夏两季,他至少能稳住那三个郡的生产秩序。
    不过,最麻烦的就在于清河郡、巨鹿郡和阳平郡了,这剩下的三个郡,刚好夹在刘备和曹操两大阵营争夺的缓冲区内,春耕季双方之间爆发的战斗,也基本上在这片地方上演。
    可以预想,至少这三个郡,今年的生产会受到极大破坏,百姓遇到战乱都会逃亡,必然要耽误农时。
    二月中旬,诸葛瑾指挥赵云进攻巨鹿郡,马超和周瑜进攻阳平郡,太史慈进攻清河郡。
    刘备阵营的大军,兵分三路平推。
    夏侯惇因为兵力不足,只能龟缩防守冀州的西南三郡,中间那些容易被穿插包围的平原地带,只能是任由诸葛瑾来去。
    一方面,实在是因为张郃、高览的全军覆没,给曹军上下带来的冲击太大了。河北将士很多都闻风丧胆,觉得再打下去也守不住。
    张郃死的时候,被赵云的部将应激把首级剁了,这颗首级自然也会充分利用,以石灰腌渍之后,传檄各地,动摇曹军守将、官员的决心。
    加上之前高览的首级也被传示过不少地方,这哥俩的脑袋死后净用来干这些事儿了。
    曹操任命的清河太守、巨鹿太守,全都没有顶住诸葛瑾的攻心压力,在被包围后,分别于一两个月内,没有等到救兵,就投降了。
    诸葛瑾也充分给了他们时间,并不急着强攻,全靠穿插包围、围点打援,把一个个因为无援而绝望的城池拿下。
    另一方面,夏侯惇显然也猜到了诸葛瑾会这么干——确切地说,是夏侯惇身边的荀攸,猜到了诸葛瑾肯定要这么干。
    所以荀攸才劝夏侯惇,注意保存有生力量,有序撤退、节节抵抗,千万别在第一线死守到底、千万别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
    夏侯惇一开始还不冷静,觉得这样太憋屈了。
    而荀攸苦口婆心跟他分析:“前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丞相要保住河北、朝廷要保住河北,最后一丝希望就是你手上的兵马。
    冀州中部三郡完全无险可守,也无咽喉要道可断。那些城池守或不守,根本不影响诸葛瑾进兵,也断不到诸葛瑾粮道。三郡每一座城池都可以被诸葛瑾绕过去、然后围而不打。
    我军在那里重兵死守,只会导致被包围后各个击破。若是我用兵时,只要进攻一方有绝对占优的兵力,就可以围着不打,不断深入敌境,分隔各县,最后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的郡守、县令因为不明形势虚实,动摇投降的。
    我军还是确保把主力收缩回邺城周边这圈郡县,等诸葛瑾顿兵坚城之下,师老兵疲,我军再徐徐集结援军,或能有一线转机。”
    荀攸这番话说得很丧气,比当年官渡之战的时候还丧气。但他也非常诚实,所以夏侯惇相信如果按照荀攸说的去做,肯定真能有一线转机。
    虽然仅仅只是一线,那也比必输无疑好。
    最终,夏侯惇就是听从了荀攸的劝,在守清河、巨鹿三郡时,尽量收缩着打,每座城池都是拖时间为主,避免有生力量被大规模成建制包围。
    百姓能撤走也尽量后撤一些,以至于冀州中部三郡,很快又迎来了一波人口锐减。
    曹军时间仓促,也不可能把大部分人迁走,可是稍微迁走当地两三成人,甚至更少一些,还是有可能做到的。
    这个过程中,百姓无辜死伤也不少,比如要是预计迁走三成人,可能只有两成能走到目的地,还有一成不是路上死了就是逃散了。
    但曹操阵营的高层也知道,未来的局面东部可能就无险可守,曹家的希望都在关西。能够往河洛、并州、关中重新充实一些人口,对于曹家的持续战争潜力就有帮助。
    这一步,竟跟当年董卓的行径,有了那么一两分相似。
    其实有一说一,当初董卓统治期间,虽然导致河洛彻底残破被废,但关中地区,其实是迎来了一波上升期的,一直到董卓被王允杀的时候,关中的人口和农业生产,都是超过桓灵时期的。
    毕竟河洛地区近两百万人被迁走、好歹还有超过一百万活着到了关中,哪怕董卓治长安那两年里,稍微再折损二三十万,至少还有七八十万的大头结余。
    只是后来李傕郭汜又残暴治理和内战了整整六年,这才把董卓给关中运去的新鲜血液彻底耗干了,还倒欠了很多。
    这一次,曹家在关东逐步失守的过程中,如果还是往西迁民,只要别内部再出李傕郭汜这样的人,至少能确保迁过去的人力维持很多年,还能开枝散叶,只是过去的路上很苦,损耗很大。
    对于夏侯惇这样的收缩企图,诸葛瑾很快就意识到了。
    所以在夺取清河巨鹿三郡的时候,他也有尽量让赵云和马超把穿插包围圈撒得大一点,穿插切割得深入一点,尽量截断夏侯惇迁民的魔爪。
    双方斗智斗勇,一个要抢人,一个要拦截,着实拉锯了几个月。
    最终这一战从二月份打到五月份,直到盛夏麦收时节,战线才算是稍稍稳定下来。诸葛瑾终于以尽量小的代价,把清河、巨鹿三郡彻底吃下。
    整个过程中,敌我双方都没付出多大伤亡,没有大规模成建制的有生力量歼灭。主要是在打运动战、圈地战,曹军则是尽量拖延时间。
    随着夏季冬小麦收获节气到来,诸葛瑾知道再往前都是硬骨头了,都是邺城周边的曹军最核心领土,再没有穿插切割的操作空间。
    诸葛瑾这才让部队重新放缓,再次休整调解,以备后续打硬仗。
    夏侯惇也趁着这三个月,疯狂加固邺城、馆陶等地的城防。并且多征乡勇,还把迁移下来的清河、巨鹿三郡青壮百姓强征入伍,紧急操练,试图抵挡赵云马超太史慈的攻势,利用邺城存粮极多、不怕长期持久战消耗的优点,跟诸葛瑾做最后的死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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