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棒槌配甜枣、逼迫地方上的豪强世家配合选官变法,这个具体的“甜枣”诸葛瑾暂时还想不到。
    不过没关系,他们可以先想想如何“掀屋顶”,最终逼迫世家豪强接受一个“开窗户”的方案。
    这个问题,诸葛瑾就拿手了,因为后世科举经过了那么多轮次的逐步改革,早期方案有多少漏洞、有多少可以堵漏的办法、这些漏洞没堵上之前又该如何钻……诸葛瑾有充分的现成答案可以抄。
    所以,众人很快就针对这个分议题,展开了头脑风暴,诸葛瑾率先想到几点:
    “要想让世家豪强们不反对这套察举加考试的选官制度,我们可以通过暗中散播消息的方式,暗示地方上的豪强,只要他们能够买断一个郡上报的全部察举名额,确保陪考的人考得都比他们真心想要推上来的关系户学识更差,那么他们就还有可能顺利实现原本的企图。
    而只要变法能快速通过,朝廷就不会立刻上那些更狠的手段,不会立刻把每个州不同郡的‘录取名额’打通,仍然会保护各郡利益,确保每个郡察举上来的人、最终考核后,实际委任官员的人数,依然会落实到各个郡头上,郡和郡之间暂时不用竞争。
    这些暗示,都会促成地方上的豪强出于惧怕、出于担心将来实际通过的变法对他们更不利,而赶紧捏着鼻子认了眼前这一版。因为天下的豪强,大多只在一个郡的范围内有势力,他们是不能跨郡保证自己的利益的。
    而世家的手能伸得比豪强更长,他们往往和朝廷中枢有关联,有门路,哪怕新法鼓励跨郡竞争,他们也未必会受损,说不定还能排挤掉更多实力不够强、想要抢名额的潜在竞争对手。”
    诸葛瑾这番建议,只是他想到的诸多招数中的一个典型例子罢了,类似的手段他还能举出很多。
    不过仅仅就这一点,也已经让刘备和其他几个文官耳目一新了。
    诸葛瑾说的这些,后世看官肯定不会觉得难理解。说白了这就是暗示地方实权派、刚出现的科举还不完善,还有可能通过“围标”来回避其人事利益的实质性受损。
    (注:具体怎么围标不细写了,因为《忽悠刘备》非常详细写过一次了,不能自我重复水稿费,那样坑老读者太缺德。)
    也就是说,只要你现在支持这个新法,十年八年之内,你都是有可能找漏洞规避掉实际利益层面的损失的,
    一开始损失的只是“名分”,也就是给了朝廷一个机会开口子,先把某些事情从制度层面确定下来,将来朝廷再想往下细改,就有充分的“宣称”了,不会再被判定为“妄改祖宗之法”。
    但是,如果地方豪强们不答应,那诸葛瑾就要用另一手,快刀斩乱麻,在推行新法之后,再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把如何堵住“围标”这个漏洞的办法也暗中公布。
    他相信,到时候天下的世家和豪强肯定会出现利益分歧,会狗咬狗,世家们虽然也不喜欢新法,但如果新法可以帮世家从豪强手上夺过来一部分好处,那世家也是有可能乐见其成的。
    这个逻辑稍微难理解一点,需要捋一捋。
    如前所述,“豪强”的定义,就是每个郡的实力派,他们要挟地方长官的主要办法,就是“你不给我的家族举官做,我就把地方搞乱”,是靠威胁。
    “世家”是每代都有朝中高官的,他们可以在更广的范围内,跟察举人才的太守们进行利益交换,是靠利诱。
    因为豪强的手伸得短,能跨郡或者跨州拥有势力的豪强极少。那么一旦朝廷打通了各郡之间的选才,规定“一个州下辖的七八个郡,察举上来的孝廉统一考试、统一录取、成绩好的郡的人能抢夺成绩差的郡的人的官职名额”。
    那么那些只在一郡范围内能左右地方官的豪强就抓瞎了,他们再用学习差的围标客陪跑,最终的结果可能是全郡覆没,本郡举上去的一个都没中,全被学习成绩好的邻郡做了嫁衣。
    所以,豪强肯定是不希望“多个郡之间打通录取名额”的,诸葛瑾也就能拿这一点威逼豪强们尽快就范,否则他就要联合世家来侵夺豪强的利益了。
    而诸葛瑾之所以笃定这种“联世家打豪强”的举措、一旦真落实后,绝对能压住反对派,那也是因为他知道历史的发展——
    事实上,原本历史上陈群搞的那个九品中正制,就是典型的“联世家打豪强”。中正制和察举制一样,都是由负责人事工作的选才官员,推荐综合素质好的人才去当官,在“察举”层面没有区别。
    从这个角度来说,中正制并没有比察举制更差,最多只是做得一样。
    中正制和汉朝察举制最大的区别,在于汉朝察举制的察举负责人,往往是地方的郡太守本人兼任的,太守能直接举贤德。
    而中正制是由专门的中正官去察举的,中正官不是地方官,跟地方政绩没有关联,一个郡的政绩再差,也影响不到负责这个郡察举工作的中正官。
    而前面说了,“豪强”最大的本事就在于“用搞乱地方、破坏政绩”的办法威胁太守,让太守举他们要的人。
    一旦察举人和地方政绩好坏脱钩,豪强就威胁不到察举人了。
    从此察举人只接受“利诱”,不接受“威逼”。好处是废掉了一个不公正因素,坏处则是导致另一个不公正因素愈发做大,形成了“垄断不公正来源”的实质效果。
    所以魏晋之后,世家越来越强,而豪强的利益无法在中枢朝廷得到直接体现,他们只能要么憋着,要么趁着乱世去支持地方军阀、诸侯、藩镇。
    因为地方上的藩镇军头这种人也是大老粗,他们很难跟朝廷上的高门大姓千年世家做交易,最后就跟地方上同样粗鄙只能谈钱粮谈武力的豪强结合。后来唐朝安史之乱后,世家就走上层路线,控制长安朝廷,各地豪强则支持藩镇军阀。
    所以,诸葛瑾现在要搬出世家来斗豪强,这一点肯定是可以做到的,虽然他也不希望豪强彻底被打压、世家独大。诸葛瑾要的只是适度搅混水,先逼着天下的豪强见好就收、看到目前这么仁政的新法,就直接支持了吧。
    要是不支持,后面吃的苦更多,而且世家是绝对支持让豪强吃这种苦的,反正世家是受益方。
    诸如此类的挑拨离间、分化反对者的招数,诸葛瑾还有很多,这里倒也不用完全一一赘述。
    总而言之,他就是稍微抄一点历史现成的答案,大致梳理一下,就足以让刘备略感惊愕,同时又深感放心。
    果然,这事儿交给子瑜,就总能想到招数,把反对派分化瓦解、各个击破。
    ……
    这些问题讨论得差不多之后,关键就剩下最后一点:
    之前的分化反对者的招数,或多或少都有可能导致“豪强虽然变弱了,但世家却可能更强”。
    那么,有没有什么办法,最终给天下人一点甜头、同时把世家也稍稍摁下去一点呢?
    这个最难的问题点,诸葛瑾暂时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因为这个点是没有现成历史答案可以抄的。而且诸葛瑾之前梳理盘点了前面那些内容,脑子已经很乱了。
    如果非要自己跟自己脑内博弈,扮演完正方立刻再扮演反方,左右脑互搏,很容易精神分裂的。
    不过,大家好歹都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思考——如前所述,这颗“棒槌之后的甜枣”,最好是跟之前曹操统治时期独有的残暴手腕联系起来,然后刘备就能反其道而行之、在废除的过程中施恩于民。
    而且这个甜枣最好跟变法的内容是相关的,那样才不显得突兀,不显得“刻意利益交换”。
    甚至可以先流露出一点风声,要给甜枣,然后在琢磨给甜枣的过程中有可能带来什么弊端,再“不得不”引出变法,那就更完美更不拉仇恨了。
    只可惜,这世上没几个人能想到这样的联动,会场内的氛围很快也就稍稍沉寂了下来。
    好在今日本就是给诸葛瑾和关羽等人接风的,刘备也没强求立刻谈出点干货来,所以想不到也没什么大不了,接着喝酒接着乐呵就是了。
    刘备非常收放自如地又劝酒了几轮,甚至还在酒席上亲自高歌了一曲,又跟关羽聊起兖州各地的收复情况是否顺利。
    关羽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些见闻,其中倒是没怎么提曹军的武力抵抗,毕竟当地剩余那点曹军的战斗力,在关羽眼里根本不够看。
    从打鄄城开始,一直到兖州中部三郡平定,唯一给关羽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是兖州核心地区曹军那“不得不抵抗到底”的意志。
    还说到了程昱的残暴,说遇到曹军崩溃主动投降、甚至迎接刘备军时,程昱居然还无差别乱杀归义者家眷,甚至有灭门的。
    虽说近年来好多诸侯都有集中居住精锐部队士卒家属的行为,但是跟程昱和曹操那样军队一投降就惩戒屠杀家属的,还是非常罕见。
    刘备听后,一时也被转移了注意力,暂时不再关注变法了,而是发自肺腑地感慨抨击了程昱几句,最后还问起程昱的下场,有没有找到尸首。
    关羽则表示,程昱最后也知道罪孽深重,即将被周瑜歼灭时,选择了抱着碇石沉黄河。
    因为黄河夹带泥沙多,河床的淤泥积沙深,碇石能沉入河床很深,根本找不到。
    尸体倒是未必会一直跟碇石绑定在一起——因为人淹死之后,或者说在淹死之前缺氧昏迷时,抱着碇石的手就会自然松开了,不可能坚持抱到死的。程昱仓促之间只是抱石沉河,不是绑在石头上沉河,所以尸体肯定另外淤在别处了。
    周瑜战后也有用拖网反复打捞,捞到过一些沉底的敌尸,但都是数日之后了,面目腐烂难以分辨,衣衫甲胄也多不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刘备暗道惋惜,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直接追问最终结果:“那最终是如何处置这些尸首的呢?”
    关羽捋着美髯叹道:“不能辨认尸体,也没必要辱及无辜者,最终就如董卓死时,扎草罩衣,上书其名,然后示众宣讲其罪行。”
    刘备点点头,这也够了,没必要拘泥于肉身的真假。
    看过《三国演义》电视剧的都知道,董卓被吕布杀了之后,王允就让人扎了一个写着“董贼”字样的蒙布草人,在长安闹事供百姓泄愤。从情感上来说,这样的处置已经很彻底了,不用再追求刻意侮辱。
    (注:三国演义原文里只是在董卓尸体肚脐上插灯芯点火,扎布人烧了只是电视剧里的处置。但这种措施在汉末时,用来惩戒尸体找不到了的罪人,确实很符合时代背景。)
    刘备和关羽原本聊这些话题,也不过是说些时闻,发泄一下情绪,权当酒后谈资。
    不过,一旁的诸葛亮,一直摇着羽扇在想正事儿,哪怕陪主公喝酒时,明面上在享乐,实际上脑子依然没有降低思考速度。
    此刻被刘备和关羽的话题所启发,他忽然心中一动。
    诸葛亮便连忙放下羽扇和酒盏,拱手道:“主公,亮方才忽思得一计,说来也巧,恰好是被曹贼、程昱的暴行所启发。”
    刘备和关羽也不由停下了吹牛打屁的闲话,刘备略微诧异地扭头:“哦?这都能启发到先生?那真是……且先听听,究竟是何高论。”
    诸葛亮也不卖关子,对众人言道:“众所周知,自董卓以来,天下诸侯战乱,多有将麾下主力部曲的家眷,接到诸侯所居城中安置的。
    若是地跨数州的大诸侯,如巅峰时的二袁、曹操等辈,至少也是将嫡系精兵的家眷,接到一州治所或枢纽大城集中居住。程昱此番面临兖州数郡将士倒戈的雪崩之势,之所以能威慑剩余部曲依然死战,关键就是靠人质的性命威胁。
    而曹贼在天下诸侯之中,本就是最擅长此法的,他还总结出了一项制度,在其内部被称为‘错役法’,追求的就是让主力部队的士卒,不在其籍贯所在地服役,要去别州别郡服役。
    如此哪怕他们起了投敌之心,只因家眷不在本州本郡,他们想降也没法带着家人一起降,这就投鼠忌器,有软肋落在曹贼手上。
    此前天下局势未定,主公也不好彻底公开反对曹操的‘错役法’,因为我军多多少少也需要将将士的家眷集中居住,但现在,曹贼即将被逼到丢失全部关东州郡的程度。
    未来的曹贼,只剩下河洛、并州与关中、西凉,他就算再想‘错役’,又有多少腾挪空间供他错?而主公要胜曹贼,就算不靠错役来钳制士兵,也一样可以打赢曹操,也一样不用担心还有人会在战局稍稍不利时就投曹,因为天下人都已经看清曹操没有前途了。
    既然如此,主公何不大大方方,公开宣布,永远绝不使用错役法这一暴行来残害百姓?有了这一铺垫,主公想实施后面的变法,也就容易得多了,阻挠的力量也会被极大削弱。”
    刘备顺着诸葛亮的思路,仔细想了很久,一时也没完全闹明白其中逻辑。
    要说刘备阵营也喜欢集中将士们的家眷居住,这一点刘备是承认的。但是集中到“跨州郡居住”的程度的话,那刘备确实没有。所以哪怕是从程度方面来考虑,之前刘备在这个问题上也是一贯比曹操更仁慈一些的。
    就好比历史上关羽打荆州之战时,他北上进攻襄樊,但关羽军的家眷都在江陵。是江陵被吕蒙偷了,关羽的部队才溃散的——但如果严格学曹操模式的错役,只把荆州主力部队的家眷留在江陵怎么行?江陵不正是荆州的核心地盘么?按曹操的错法,刘备就该把关羽将士的家眷接到成都!
    刘备没把关羽部家眷接去成都,就说明刘备对将士们的信任,是远超曹操的。
    但是,刘备想来想去,觉得这事儿只是跟武人、跟普通士兵有关。而跟世家、豪强没什么联系。
    一件对军事人员让利的善政,怎么就能换来世家豪强在选官问题上的让步呢?这两件事怎么看都联系不起来,太牵强了。
    刘备便不由真心求教道:“宣布彻底废除错役法,以如今对曹贼的胜势,我军确实承担得起,哪怕孤承诺永远不用曹贼的跨州服役、异地扣押家眷人质的暴行,孤也有把握打赢曹贼。
    但是,这事儿和考核选官的变法,又有什么关系呢?世家豪强,那都是要当文官当将领的,他们可不在乎朝廷是否对普通士卒施恩呐。”
    诸葛亮连忙解释:“这只是第一步的铺垫和引子,只是为了让主公后续一系列的措施,和‘废除曹贼暴行’的最初契机契合起来。”
    刘备这才重新拉起期待感,连忙追问:“那后续又当如何?”
    诸葛亮:“主公应该也知道,我大汉此前为了避免官员在地方上形成盘根错节的势力,曾经有过‘三互法’,一直到桓灵末年,天下大乱,才渐渐形同虚设……”
    诸葛亮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等大家反应,而大家也很快就理解了。
    三互法是东汉一项执行了很多年的人事制度,后世看官或许不了解,但当时的人都不陌生。
    一言以蔽之,就是官员在任职的时候,需要回避一些地方,比如籍贯在本州的人,不能在本州做官。
    又或者是联姻结婚之后,夫妻双方的家族成员,做官时也要回避联姻方的州郡。
    然后甲州人如果去了乙州做州牧、刺史,那么乙州人就不能来甲州做太守之类。
    具体细节一时难以全部赘述,总而言之,这就是一个要求官员任职地点回避的制度。
    后世有很多“本地人不能在本县当正县级领导”的规定,真要细究源流,最早也可以追溯到这个历史渊源。
    这些制度本身当然也是善法,也一定程度上解决过东汉的官员在地方上长期盘根错节、结档营私的问题。
    后来天下战乱不休,这种破事儿也就没人管了,朝廷也没能力管。
    现在诸葛亮重提这件旧事,看其风向,却是试图顺便改造三互法,并且以此为契机,把“废除旧的三互法”跟“革除曹操暴行”联系起来。
    只听诸葛亮继续说道:“将来朝廷如果实施了新的选官制度,比如各郡依然有权举荐备选人才给朝廷、但朝廷必须考试才能决定是否正式授官。
    到时候,朝廷原本担心的‘一个州的人回本州当官,会形成尾大不掉的势力’这种情况,就可以稍稍缓解一些。
    因为得到州郡地方照顾才被推选上来的人,他们未必能通过考试,通过考试的得是有真才实学的。如果做官的人选都不能被地方内定,他们还怎么完全勾结?
    当然,间接的勾结,也还是可能有的,所以‘三互法’不能完全废,只能是适当放宽其范围尺度,比如原先规定不能两州交互任职,现在这一层可以放宽些,因为跨州的利益交换,在新的考试选官之后,已经很难实现了。
    又或者,可以把当地人不得在本州任官,放宽一级,放到不得在本郡任官,但可以在本州的其他郡任官。这些举措,一定也会得到那些真心想建设家乡、把本乡搞好的恒产恒心志士支持。
    而朝廷宣布这一改革的契机,就可以说是‘曹操的错役法太残暴,以家眷为人质,逼着将士们错州服役’。而主公要矫枉则必须过正,要废改曹操的错役法,显示宽仁,那就一并连三互法都放宽。
    不但士兵将来可以在本州服役,连通过考试的确有才学的官员,也可以在本州除本郡以外的郡县任职,让天下人背井离乡的限制尽量减小,同时又依然能够防止地方出现割据倾向。
    到时候,主公再推进考试选官的法子,就能被宣扬为‘为了让天下人尽量不背井离乡,又不希望他们出现割据倾向,而不得不采取的补救措施’。
    换言之,主公不是要问天下世家豪强索取什么,而是先给了他们善政恩德,然后为了弥补这项恩德给了之后、地方容易尾大不掉,所以不得不再给这个恩德加一个限制。”
    诸葛亮提到的策略,还是非常谨慎的,他并没有说要直接废除三互法,因为官员任职地点的回避制度,肯定是有其价值的。
    这招哪怕一千八百年后也都在用,只是范围小了很多。汉朝的州比后世的省还大,但后世的回避绝对不会到省级,也就到县级罢了。一个公务人员,当地方上的一把手时,只要不是在籍贯所在的县当,就没问题。
    这一切,显然是因为制度进度、政务也越来越透明、选官考核越来越透明,所以地方上形成山头的难度也在变大。
    有科举之前,汉朝或许要按州为单位回避才能避免尾大不掉。
    如果搞了科举,诸葛亮认为回避限缩到郡级就可以。
    由此导致的尾大不掉增量,是绝对可以比选官透明度提升带来的减量,充分抵消掉,而且这个减量还有余。
    同时这个变法的名声还好听了,变成了刘备先对天下人施恩。施完恩后发现冒出了新问题,才给这个恩打补丁。
    这时候,大家好处也欣然接受了,你还有脸阻挠刘备打补丁么?
    更何况刘备也不是刻意施恩,他是因为“目睹曹操暴行,想要每与曹相反”才这么干的,刘备的出发点是最正义仁德不过了。
    所以,这事儿也就只能这么着了,别想着反抗了。
    把这些道理都说透,刘关张和其他诸文臣都豁然开朗。
    诸葛令君之智,果然非凡!这么弯弯绕绕的制度设计,诱因契机,都被他想到了。
    而场内众人,尤以诸葛瑾最为震惊。
    他之所以震惊,倒不是说他对二弟有多聪明思想准备不够。
    恰恰相反,他是场内众人中,最深知二弟有多牛逼的人,他对二弟太了解了。
    他之所以震惊,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后世任官的地域回避制度的人。
    他也知道,按照历史发展的大趋势,随着选官的办法越来越公平、透明,对于官员任职地域的回避,范围确实在逐渐限缩。只要能有效避免尾大不掉、地方利益输送,这种限缩本身也确实是好事。
    比如刚才说的,“后世的地域回避,最终一直限缩到县级”,这一点,场内其他人都不可能知道,只有诸葛瑾这个穿越者是知道的。
    这也就意味着,诸葛亮凭着自己的推演和见识,就推测出了这个趋势,跟后世一千八百年里“回避范围越来越小”的大发展方向,是吻合的。
    回避不是目的,回避只是手段,回避本身是不方便的。
    回避是为了防止人事任命上的利益输送,是为了这个目的而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只要有办法斩断利益输送,实现了背后的本质目的。那么回避这个不便的手段,是可以渐渐少用、小用的。
    这个人事设计的历史趋势总纲,已经被诸葛亮无意之间抓住了,并且立刻活学活用,指导了这一次的选官/任官回避制度相关变法。
    我愿意限缩回避范围,代价是你们推举上来的人得先考试,以自证洗清“利益输送关系户”的嫌疑。
    而最初的追根溯源,天下人就该怪到程昱头上。
    是程昱杀人质,诱发了仁慈的刘备想要革除与回避/异地驻军/异地做官这一系列问题相关的反思,才牵出了后面这一长串补丁。
    “二弟这举一反三的本事,实在是太……我是提前知道历史报的答案,而他是自己推理出来的呀……”
    诸葛瑾不由在内心长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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