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东海无定风
    自蓬莱开州后,海上的行走也愈发多了起来,加上不少的世家就藩于蓬莱。
    那般修行世家拖家带口的,少则数万,多则数十上百万丁口都有,仙修伟力下,填海造陆,凝礁化岛。
    甚至有些许的真灵世家擅居海下,鲛族东方氏分划百里海域,在海底铸造珊瑚城、水晶宫,更是惹得无数仙修争相拜谒……
    蓬莱开州第十年,天姥山上的四品大族-天帷世家亦开通了自东州到蓬莱的渡兽航线。
    如今,又有十数载了!
    正经蓬莱西极,东海海域,突有恶风四起,浑浑噩噩不见天日,翻江倾海乾坤倒转,百丈驼鳐巽风遮目,渡兽之背金丹俯首,楼中百修默无言……
    此风不知何处起,泼浪浑海彻底翻,接天云雾无头转,青波撼动东来宫。
    刺喇呼金风倒转,滚翻过九岛诸乡,遮天鳐似提线偶,终落东州丹阳坞。
    这恶风招摇两炷香的功夫,东海舵线上的天帷渡兽连带着背上的金丹法师,携百余乘渡修士,随风摇摇摆摆似陀螺,翻滚得脑袋如浆糊,五脏六腑搅作一块。
    也不知此刻再落到了何处,众人如何不得哀怨?
    “这是搞什么啊?”
    “这渡兽干甚么不行,怎么偏偏渡个海九死一生的,你……”
    青鳐背上竹楼中的修士们心头大怒,恼怒下有了越来越多的不堪之言,只是有金丹在前,那怨怼之言不敢明对着天帷世家,却也是连着东海与天帷一齐暗辱。
    但,就在下一刻,金丹威压凌镇众修,止住了诸修之言。
    而后竹楼中有一位道人打扮的少年,腰间挂着竹篓,领袖间纹着的是天帷族纹,站出身来,躬身抱歉道:
    “诸位道友,此番是我天帷一脉对不住了,不过此处已是丹阳,还请各位道友安歇,很快就能继续出发了。”
    这少年相貌俊秀,颇让人欢喜,一副精灵模样,指了指东部的大海,双手一摊。
    “那位上尊与天姥山上、云海梦泽,时有不渝,我等,可是不敢妄辱。”
    “还请诸位道友暂且忍耐,到了天姥山下,由我天帷一家请诸位在那空城中享一顿灵食,届时,诸位无须费,敞开了怀享用便可。”
    “……”
    安抚下楼中诸修后,这少年又快步出了那渡楼,行走间手腕上的铃铛晃荡,悦耳之音稍加安抚着身下这巨鳐,数步行至青鳐头顶,少年蹲下身子轻轻安抚着这巨兽。
    “七公,鳐儿没事儿吧?”
    “鳐儿,我们还能继续吗?”
    少年的藕臂轻轻安抚着青鳐头顶,两相询问道。
    “没有大碍,但是被那恶风惊了魂,且让它休息一会儿。”
    “不远便是丹江坊市,令道童们知请一番那何家的主事儿,请他知会坊市仆僮,替我们安置百份茶饮,送到竹楼中吧?”
    这金丹老修面色一苦,也只得暂且中断一下航程了。
    “七公,这些年,东海都是这样吗?”
    少年屈膝跪坐在青瑶头顶,轻拍着这巨兽的额顶,再轻问道。
    若是常出这般事端,这航渡还如何开得下去?
    “可不是,初时还好,自那位从南域归来后,这东海之东极,时常便是飞砂走石,万鸦凌空,近几年更是常有妖风乱起。”
    “这妖风极凶、极恶。”
    “听闻乃是东海那位演法,我等皆是时常为其所玩弄!”
    “妖风一鼓,须臾间便翻飞了数百里,最狠厉时,你十七叔的飞龙、螣蛇更是齐齐被那风中的浑天金鹏撕作了数截,落得个仅以身免的下场……”
    说到这个,这位老法师也是再绷不住,滔滔不绝地诉起了苦。
    他天帷世家位列四品,干的虽是航渡买卖,也算是充当镖运,在哪一州不是受人所尊,自打来了东海,这十来年可算是受尽了憋屈。
    “那武……如此跋扈,咱们为何不告到云梦去呢?七公!”少年蹙眉不解。
    “可别。”
    老修面色一变,立时就捂住了少年的嘴,看这般举动,想来已是被整治得不轻了。
    “那武氏,南域之时,琼明上族便以二十余尊金丹助臂,连破三大蛮君,盛名响彻九州。只怕,今年,便可位列四品,自号东海冠族了!”
    “东海与云梦的恩怨,我族不仅不能投向任何一方,还须得与双方各自撇清关系,此时可莫要再与云梦走得太近了。”
    “这两家现在是一虎一狼,都惹不得了……”
    渡兽青鳐停在丹阳岸口,其上一老一小坐立兽首,畅谈大势。
    而下方,东海道吏-何嫣刚刚自海上巡游归来,稍有些奇怪地瞥了一眼那停在岸旁的渡兽,便领着麾下的道宫诸修齐齐入了坊市。
    他们这批道官学子也是得了机缘,领一方道吏,资粮不缺,结业二十年不到已经有一半人筑基完毕,更是人手一尊法器,来往州郡,风光不已。
    “嫣姐,道官离岛许久,怎得我听到不少传言,却是说,今年武氏要入四品之列了?是真的吗?”
    “卧槽,四品啊!”
    “道官大人是要四转了吗?不会吧?不至于吧?”
    “真的吗?”
    “……”
    一有人打头,诸修便齐齐起哄,这批道宫学子,出了道宫还未在州郡吃够亏,入了东海道府也一直风平浪静,还如那道宫时期一般,懵懂无畏。
    喂喂,那可是你顶头上司的上司八卦啊!
    “我也不知,兴许,应该是吧!”
    这一问却是叫何嫣眼中迷惑不已,曾几何时,武氏还是内忧外患,难以维持,如今都,四品了吗?
    而得益于武氏的姻亲,她何家这些年也是野蛮生长,族中如今又多了三尊术士,何家父祖、她兄妹二人,还有一位得武庸赠了个外号的喜鹊道人。
    尤其是何家老爷子两百四十大寿时,得武庸了贺了两合罡煞,借此凝煞炼罡,练出了法力。
    今为罡煞术士,寿四百载,也是春风得意了。
    变化可真大啊!
    何嫣坐在坊市新筑的三十三层高塔上,玉臂搭在紫檀窗口,望着下方忙来忙去,久久未来和她招呼的兄长,心头感慨不止……
    变化自然是大。
    东海之上,两艘宝船并行掠海而过。
    左面那艘青鱼宝船上皆是银甲护庭道兵聚集,右面那艘银色宝船也尽是黄天道兵所乘。
    二宝船并行,银甲道兵背后插着两柄破法银矛,腰间挎着弹弓,兜袋中是螺纹银弹,弹弓生发,配合着宝船上的飞刃,破了对方宝船上的结界后,一个纵身便跳向对面的宝船。
    另一面的黄天道兵亦不逊色,腰携玄阴斩鬼令,背后是一杆等人高的黄幡,宽袍大袖,右手法剑上沾染着十数张符箓,法剑一指,雷火生发,立时也破去了那青鱼宝船上的法阵。
    于是乎,两座道营各相开始了跳帮战,一时间打得个五光四射,雷火轰轰。
    这般场景,常常发生,路过的商船也好、渔人修士也罢,权当是看个热闹,当然有好事的游侠道人还会特意驻足停留下来,为某一方喝彩……
    黄天道营今已扩至二百人,半数是武、何二族家生子,当初的十二位元初道兵如今尽数成了力士,倒也不负武庸当初与他等定下的誓约。
    不用武庸出面,当初如何签得三十年道契的诸位,再被尤雪处理了首尾,道契过期之日,又重新立了三个甲子的道契。
    也无人不服,也无人不敬。
    今至此时,尤雪身披阴阳道袍,捧着一叠道契,自然地将其丢在了武庸身前。
    “你倒是耐得住性子,十来年在这岛礁上飞砂滚石的不是打水仗就是玩沙子,莫不是忘了家中还有一位新结的道侣?”
    尤雪端起旁边武庸的茶盏,遮面一饮,也无避讳,但一放下茶盏,就是冷不丁地呛了武庸一嘴。
    但武庸也不气,轻笑安抚道:“辛苦你了!”
    “道侣,同道而行,能携手并进,便是道侣,各自忙一段时间而已,不必整日如胶似漆吧?”
    武庸翻开那一张张道契,也是在那之上留下真名,得九州之上的昆仑镜见证,立契功成。
    将这道契功成后,收入芥子镯,武庸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袖中拿出来一套金羽衣。
    “还未恭喜你练完了罡煞。”
    “我们的道与其他人不同,第一件法宝,我仿玄黄法衣,请人取金霞云丝编织了一套法衣,我再取金汞之气、黄天金符熔炼了一番,有上品法衣之能。”
    “一看就是极为适合你。”
    武庸双手捧起这法衣,递到尤雪身前。
    后者点头接过,就在武庸身前将那身制式的阴阳法衣褪下,露出了半截温香软玉,让武庸眼皮狂跳不止。
    再是转身一点那金羽衣,这宝衣瞬间化作一抹金光缀在尤雪身上,妙羽披肩,金丝着锦,上身广袖华美,下摆垂似琉光,颇为冷御。
    此衣呈道袍样式,金光符箓连作神纹,美观之余,防护之力亦丝毫不逊。
    “真是好看!”
    武庸轻轻鼓掌,赞叹不已,惹得尤雪心头稍舒。
    “少贫嘴了,还有数月,道庭的论品定级便要开始,之前准备好的,扶摇议升四品,该给琼明那一位传讯,请他定下章程了吧?”
    “还有,你莫不是忘了与庆云界诸王的半甲子约定?如今可已经过了大半……”
    尤雪将堆积的事务一桩桩列举开来,似要质问,但一见到武庸那面庞,语气又是软了下来。
    “你如今修行如何了?要,推迟还是……直接开始筹划了呢?”
    武庸闻言却是轻轻一笑,左手掐诀,漫天混沌之色便起,无数的黄风、金风、黑风、青风联袂一处,孤岛左右百里掀起滔天大波,海水扬起千万丈,化作接天水龙卷。
    三昧神风四相鼓舞,接天龙卷涨至百道,岛礁两侧亿万方海水倒灌,涌入天穹,化作涛涛天河。
    此风,世间难见,有如天灾一般!
    不到两个呼吸,风域最中心的岛礁小屋都被大风卷起,倏忽间便不见了踪迹,尤雪站立不稳,慌乱抓向座椅。
    却见武庸右臂一捞,双手环壁,似公主抱般将尤雪捧起,二人随风便起,霎时间便离了那风灾至中,浮上了云端。
    “我这风法,如何?”
    武庸环抱尤雪,踏在云头,眸光一瞥下方那肆虐疯狂的风域,笑问一声。
    而后者的心思却是全然不在那下方的风灾上,双臂紧紧环住武庸,脑袋趴进在其胸膛中,享受着这片刻。
    所谓男女之间,在意的细节却是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武庸却是也明白了,环抱着尤雪,立在云头,久久不动,任由海上恶风肆虐,再是不管,只由这小女子任性片刻。
    也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下方大风再才平息,百里海域浑浊难堪,那座小岛礁都已经被风灾与浪头磨平,再寻不到踪迹。
    忽有龙吟震响,才有一座云辇落下云头。
    五龙拉辇横行青空之上,尤雪娇俏着坐在辇座,倚在武庸背上,而武庸掌持缰绳,驱策五龙,盘旋在海上,二人温声轻语,言笑晏晏。
    缰绳一抖,便是直奔长环仙岛。
    只是苦了海面上那座宝船,先是被那恶风吓了一跳,险险地躲了开来,又在原地等待了许久。
    最终确定了,尤祭酒和道主云头漫步,乘辇以归。
    而他们,平白吃了一嘴的海风,还被丢在了海上……
    武庸二人乘辇而行,悠然半个时辰后,入得内海之时,竟突遇到了一道青光拦路。
    只见远处,有一羽冠道人高坐云头,这道人着紫绶道袍,面容俊逸,两侧云台上有水火二将随侍,在这道人后方,又有一名女子站立。
    武庸陡然遇到那云台,心中微惊,再细望之,却才停住五龙,与尤雪耳语数声。
    随后武庸便立在辇上,对着远处那道人隆重一礼。
    “钟灵子上尊,武庸稽首了!”
    尤雪亦是紧随其后,轻轻一揖。
    这钟灵子不是旁人,乃是青州道宫的魁首,亦是当初丹阳一行偶遇,喝令制止迫害武氏的丹阳诸法师,并嘱咐武庸若事有不顺,可入青州执掌一道营……
    算是善缘之交。
    “道官有礼了!”
    钟灵子亦是回了一礼,上下打量着武庸。
    “果真是…道友啊,哈哈哈哈,听旁人言,我尚以为是同名同姓,却未知,妙极、妙极!”
    三十多年前那位被诸多法师算计,一人独立江畔的少年,至如今,居然就成了一方道官,凶名遍传九州。
    仅仅三十年的时间
    太过惊人,太过不可思议了!
    “昔年上尊路过丹阳,仗义执言,庸仍时刻铭记于心,亦是常盼有与上尊再见之时。”
    武庸发自内心的开心,云辇驱至云头与钟灵子相近而立。
    “是极,是极!”
    “不过今日钟灵并非是闲来与道官叙旧,而是代青州钟氏,与道友有托。”
    钟灵子侧身让过,将身后女子-仙傀真传钟伶儿的身形露了出来。
    “此乃族中侄女,昔日族中送她入仙傀门修道,未料到如今仙傀一脉陡生变故,却是害了她!”
    “如今仙傀失迹,伶儿一身道行尽在仙傀,我族中对其进益却是难助。”
    “听闻道友手下得了一只仙傀仆军,有半座仙傀道统,将与道友商量,可否让其入东海道府,与那半座仙傀道统合流,也不让其独自修行,无依无助……”
    武庸望了一眼这女子,陡然便想起来了,她就是那日在海上被俘获的仙傀真传,钟伶儿。
    与上品世家中的同代比起来,钟伶儿确实算倒霉了,被族中长辈安排出走蓬莱卧底仙傀,结果仙傀一脉的三四转神傀不是被景氏夺了,就是被袁仲抢了。
    如今她走上了傀道,练就的千机金丹,却是无了上佳足数的傀供其牵丝,前途无倚,也是无奈!
    傀儡一道自成体系,一个两个人都不足数,须得上下数个产业体系,数十上百的同道,才堪堪够一人驱策,可如今……
    钟灵子自然是看不惯族中这种利用了完就把人家丢一旁的作风,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长辈风度,于是亲自护其来东海,探听那东海道官的踪迹。
    辗转许久,至如今,才见到武庸……
    “这样啊?”
    武庸沉思数息,与尤雪轻语数声,见了钟灵子后再微微颔首,点头道:
    “若是道友的侄女,庸也没有其他的要求,她若是愿意跟我,那便立下道契,我世家间的等约道契!”
    “正巧我夺了那仙傀门的那什么镇派魔傀-大天魔手,我等也不修傀儡术,驱策不得。”
    “有上尊作保,庸可直接让上尊的小侄女执掌那尊魔傀,必不使其绝了前路,你看如何?”
    武庸却是无所谓,那魔傀留在扶桑木上还得时时浪费法力镇压魔气。
    此言一出,钟灵子二人都为他那豪爽之举一震,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了。
    又听武庸出言,邀二人入道府:
    “此处风大,两位不如同入我长环仙岛一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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