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搬到新居后的第一个周末,天气晴好。
    一大早,覃凤娇就和冷怀玉拎着茶点上门来拜访张家二老。赵明诚才加班熬了通宵,下班路上经过张家,也上来讨一碗粥喝。
    张家小小的客厅里挤满了年轻人,热热闹闹的气氛让老两口想起家里昔日的繁荣,很是五味杂陈。
    “那个傅老板好生古怪。”张老爷道,“我们父子俩带着厚礼上门致谢,却连面都没见着。”
    “傅老板也不收礼。他让管事传话,说帮我们家不过举手之劳。”张俊生十分感慨。“施恩不图报,真正君子所为也。”
    “这位傅老板也很神秘呢。”覃凤娇笑道,“他名气那么大,却一张照片都没有见过报,又不爱交际。”
    “虽然人没来,可他救俊生还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的。”冷怀玉道,“我估计他没准儿又老又丑,不好意思露脸。”
    “瞎说!”赵明诚笑道,“咱们业内盛传的四大美男子,这个傅老板就是其中一位。而且他才刚到而立之年,能有多老?”
    冷怀玉还是翻了个白眼。
    她才十九岁,觉得三十岁的男人就算不老也年轻不到哪里去。
    话题扯到这里,张老爷不得又向覃凤娇道一次谢:“幸亏托了令尊的面子,才请动了傅老板。”
    “伯父太客气了。”覃凤娇微笑,“家父是看着俊生长大的,视他如自家子侄,见他受苦,当然会施以援手。”
    赵明诚问:“令尊是怎么说服傅老板的?”
    覃凤娇愣了一下,支吾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家父也没同我细说。”
    覃副司长是曾向傅承勖送过帖子,邀请他来参加酒会,可傅承勖并未应邀过。张家这事,傅承勖没有接见覃凤娇,但事后给覃副司长送去了一份礼,为自已的失礼道了歉。
    覃副司长还没觉得怎么,覃凤娇却认定了傅承勖是看自已父亲的面子才救了张俊生,她对外也是这么说的。
    “你家的生意有什么进展?”赵明诚低声问张俊生。
    “公司已经结业了,可我们代理洋烟的执照还没到期。”张俊生道。
    “那你们可以继续做这个生意呀。好生经营,你家东山再起不难。”
    “我们也这么想。可执照眼看就快要到期了,到时候得向总公司再买一张。这可是一笔不小的钱。我家本就欠了不少外债,好几个银行都拒绝给我们贷款。”
    说来说去,问题都出在没钱上。
    “我说句心里话。”赵明诚朝覃凤娇瞥了一眼,“你要是能和凤娇结婚,就不用为这点钱发愁了。”
    张俊生一时啼笑皆非:“你说的话,怎么和我爹娘的如出一辙?”
    “因为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你最好的选择。”赵明诚道,“你当年本就喜欢她,她如今又对你另眼相看,还不嫌弃你家眼下这情况。谁不觉得这是一桩好姻缘?”
    但张俊生摇头:“凤娇不嫌弃我,是她人好。我却是配不上她了。”
    “那你觉得谁和你般配?宋绮年吗?也是,现在你们两家总算门当户对了!”
    赵明诚的口气里有掩饰不住的讥讽,让张俊生不禁一愣。
    和宋绮年不门当户对这话,倒不是张俊生说的,而是张家二老的话。
    那是两个月前的事了。张家二老生见儿子对宋绮年十分热情,生怕他投入了真情,特地和他谈过话。
    可那时候张俊生和宋绮年才刚认识没多久,关系还远没到考虑结婚的程度。张俊生只觉得父母小题大做,把这事当个笑话,拿去同赵明诚抱怨过。
    张俊生没想到赵明诚竟然将这事记了下来,并且替宋绮年感到不平。
    宋绮年这三个字就像一句咒语,只要有人一念出口,就会立刻被覃凤娇和冷怀玉两人的耳朵捕获。
    覃凤娇立刻道:“说起来,好阵子没见着宋小姐。也不知道她最近如何了。”
    张俊生道:“绮年的工作室前阵子开始营业了,生意很好。她想来是忙得抽不出空吧。”
    “忙肯定是忙。”冷怀玉扑哧一声冷笑,“但估计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和哪位小开在跳舞吧?”
    “胡说什么呢?”赵明诚轻叱。
    被这么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斥责,冷怀玉顿时恼怒。
    “谁胡说了?元旦前一夜,我表哥在程家花园跳舞会上亲眼见到了宋绮年。她和好多男人喝酒跳舞,玩得可开心了!”
    众人变色。
    冷怀玉添油加醋:“我表哥说,宋绮年浓妆艳抹,穿着露胸脯露胳膊的裙子,连交际花都自愧不如。他险些都没把人给认出来。”
    罗太太的表情僵硬。
    就冷怀玉的描述,宋绮年不仅同过去判若两人,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堕落了!
    “那是你表哥认错人了。”赵明诚冷声道,“绮年不会这样的!”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冷怀玉反驳,“自打张家一出事,她整个人就大变样了。又是烫头发,又是穿西装去舞会,整天出风头。”
    赵明诚冷声道:“冷小姐是觉得宋绮年不该穿着西装去过舞会呢,还是不该出风头呢?”
    冷怀玉语塞。
    张俊生也道:“我们谁没有穿着西装去过舞会?怀玉,这么说可对绮年不公平了。”
    “俊生说得是。”覃凤娇挤出一个酸溜溜的笑,“宋小姐终于追赶上了新潮流,可不得好好玩一玩?”
    冷怀玉接连被两个男人反驳,越发恼羞成怒,不肯罢休。
    “要我看,宋绮年之前为了讨伯父伯母喜欢,故意装出一副端庄贤惠的样子骗人。”冷怀玉朝罗太太看去,“她如今打算去烧别家的灶头了,就立刻恢复了本性。”
    罗太太脸色更加凝重。
    “你这就是怀着恶意揣摩绮年了。”张俊生沉下了脸,“在长辈面前展现出好的一面,是人之常情。我们不也一样吗?”
    张俊生竟是句句都替宋绮年辩护!
    覃凤娇心中醋海翻波,强笑道:“怀玉,一定是你表哥认错人了。你那表哥我还不知道,去的从来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就算宋小姐去跳舞,也不会和你表哥碰到一块儿。”
    这表面上是替宋绮年说话,实际上却是暗示宋绮年生活更加不堪。
    冷怀玉会意,立刻指天发誓:“我表哥见过宋绮年几次,绝对不会认错人!”
    赵明诚讥讽:“你表哥是出了名的爱满口胡诌的,你以前也从来不信他,这么偏偏在这事上就把他的话当真了?”
    “你——”冷怀玉倏然起身。
    “好啦。”罗太太忙出来打圆场,“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争成这样?宋小姐爱怎么玩是她自已的事,只希望她不要吃亏的好。”
    听她这口气,还是更偏向冷怀玉那一头。
    张俊生知道母亲本就瞧不起宋绮年,一时也无法扭转她的偏见。
    他只好说:“妈,绮年是个稳重又有分寸的人,她做任何事都有她的道理的。”
    覃凤娇实在听不下去,借口约了朋友看电影,带着冷怀玉告辞了。
    赵明诚也不便继续逗留,和她们俩一道离去。
    出了张家大门,冷怀玉便冲着赵明诚发难。
    “赵明诚,你处处和我们作对,有完没完?拆了张俊生和宋绮年,你不就能捡便宜了吗?”
    “我才不稀罕捡你们的便宜!”赵明诚嗤之以鼻,“我就是见不得你们这么说绮年的坏话。你们还好意思瞧不起她?不论当面还是背着人,她对你们可没半句不是,比你们两个‘大家闺秀’有教养多了!”
    说罢拂袖而去,任由覃冷二女气得俏脸铁青。
    “娇娇,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打算?”冷怀玉对覃凤娇说心里话,“俊生如今穷了不说,居然还明显帮那个宋绮年。你不如顺势放弃,没人会说你什么的。”
    覃凤娇强忍着烦躁,细声细气道:“你还没看出来?俊生这是恼羞成怒,给自已找台阶下呢。”
    冷怀玉不懂。
    覃凤娇道:“宋绮年做了墙头草,俊生没面子。什么支持她的事业,支持她去跳舞,都是显得自已不在意宋绮年罢了。你当俊生心里不怨恨宋绮年爱慕虚荣?”
    “那……”冷怀玉顺着往下推,“这不正是说明张俊生很在乎宋绮年吗?”
    “你……你的脑子怎么这么笨?”覃凤娇气急败坏,甩头就走。
    冷怀玉迈着小碎步紧跟在覃凤娇身后,还是没把这个问题想明白。
    张家,也正在进行着同样的话题。
    “你到底怎么想的?”罗太太问儿子,“你当初明明那么喜欢凤娇的……”
    张俊生啼笑皆非:“当初是你们两位反反复复和我说,娶妻要门当户对。如今我们张家是什么情况,哪里高攀得上覃家?”
    “可凤娇不介意呀。”罗太太急道,“她对你的心意,有眼睛的都看在眼里的。”
    人的标准都是双重的。瞧不起别人攀附自家,可自已攀高枝时,又全无顾虑了。
    张俊生苦笑。
    “凤娇看在两家过去的情分上,不嫌弃我们落魄了,那是她修养好。但我们不能自作多情!”
    张老爷并不怎么喜欢覃凤娇的高傲,但为家族利益考虑,也道:“可如果能得到覃家帮助,我们也不用为洋烟执照的事发愁了。”
    张俊生沉下了脸:“爸,你还记得凤娇刚才是怎么说的?她说覃伯父视我如自家子侄。在过去,他一直口口声声说我是他心目中的女婿。他这个改口就已经说明他的态度,我们该识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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