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勖的人很快带回了一条确切的消息:卢保生确实将会在五天后举办一个古玩拍卖会。浑天仪正好在拍卖品的名单里。
    这一类私人拍卖会都是会员制的:参与者不仅要缴纳一笔不菲的保证金,还得是会员。
    申请会员的手续也十分复杂。
    首先需要有三名以上会员为你作保,其次要递交一份申请书。举办方审核申请人的背景、财力,确定档次足够,才允许入会。
    不过这些都难不倒傅承勖。
    他只需要放出风声,就有好几名会员争着为他作保。以他的背景和财力,通过审核也易如反掌。
    难的是,整个审核过程一般需要一个月,可拍卖会就在几天后。
    唯一的捷径,就是参拍。
    宋绮年端详着眼前的这一对明代青花碗,不确定地问:“真要把它们送去参拍?浑天仪是救回来了,可这一对碗却又流落出去了。”
    “这对碗虽然也价值不菲,但只是民间藏品,算不上很特别。”傅承勖道,“景德镇出产的类似瓷器,早已遍布全世界了。”
    宋绮年这才放下了心。
    “卢保生那边对参拍品很挑剔,评估后要是觉得拍不出高价,是不会接的。”
    “这一对碗,我相信他不会拒绝。”
    果真,这对青花碗在卢保生眼前一亮相,便赢来他惊艳的目光。
    等鉴定师评估完后,卢保生便笑呵呵地握住了阿宽的手,并且送上了一张拍卖会的请柬。
    “请替我向傅老板问好。届时,我一定恭候他的大驾!”
    卢保生在愚园路上有一栋英式的花园洋房,打造成了一间会所,这次的拍卖会就在这里举办。
    虽是一场私拍会,但为了彰显派头,以及表示对贵客们的重视,会场早早布置了起来。
    参拍品正陆陆续续运达,洋房的安保措施十分严密。
    保安们牵着狼犬沿着围墙巡视,屋里屋外各个角落都有人站岗。仆人都是卢家自已的人,熟名熟脸。
    不过,天下没有真正的铜墙铁壁。
    卢府一个副管事好酒,这日酒商送来拍卖会上要用的酒水,顺便孝敬了他一瓶。x?
    副管事在酒商的劝说下,当场开瓶尝了一口。正感叹着这一口浓浓的醇香,便噗通一声晕倒在地。
    酒商和跟班伙计飞速扒了管事的衣裤鞋子,让酒商换上。
    伙计便是男装的宋绮年,酒商则是阿宽。
    宋绮年瞅了几眼昏睡在地上的管事,一边动手在阿宽脸上涂抹。半晌后,就把管事的脸大致地搬到了阿宽脸上。
    阿宽出了酒窖,模仿着管事的步态。下人同他打招呼,他便支吾两声。
    人们都深知这管事的癖好,又闻到他一身酒气,只当他正半醉着,不以为意。
    阿宽就这么在卢公馆上上下下转了一大圈,不仅参观了后厨,还看到了摆在书房里的会场布置图。最后,算着时间回到了酒窖,卸了妆后,把管事唤醒。
    管事不过一个闭眼睁眼,就发觉自已躺在了地上。酒商正朝自已笑得十分关切。
    “刘管事,地上凉,您要不回屋去睡?”
    正当值就醉酒倒地,让东家知道了可不好。
    送走酒商后,管事锁上了酒窖的门,绝口不提方才的事。
    阿宽回去后,立刻绘制出了一张卢公馆的内部结构图。
    “拍卖会在一楼书房里举行。客人只能在大客厅,餐厅,中庭,和书房活动。参拍品目前都放在地下室的库房里,有专人看守。酒窖就在库房隔壁。拍卖会那日,参拍品会从地下室里运到书房隔壁的这间小客厅里……”
    “这是电梯吧?”傅承勖指着小客厅隔壁一处方格。
    “是。”阿宽道,“运送货物的小电梯。届时,酒水等重物会用这个电梯从楼下运上来。”
    “货已经安放好了?”
    “是。箱子放在最底部,上面做了标记。”
    仿制品装在酒箱里,已借着今天送货的机会运进了卢公馆。
    宋绮年将一个胶泥盒放在桌上:“楼下的钥匙则都在这里。”
    她趁着管事晕倒之际,将他的钥匙全都取了模。卢公馆的后厨和酒窖的门,都将对他们敞开。
    图纸钥匙都已弄到手,接下来,就该进行行动彩排了。
    小武的行动已没有大碍,坚持要参加。傅承勖安排他和阿宽他们一起行动,彼此有个照应。
    至于傅承勖,则开始跟着宋绮年上课。
    说来有趣。在这之前,一直是傅承勖担任着指导者的角色。
    他教宋绮年各种上流社会的礼仪,艺术鉴赏,文学音乐,教她如何优雅地和人交谈,教她名流们的各种潜规则和小把戏。
    傅承勖的言行举止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这个靠野路子混江湖的女孩。她飞速蜕变,面貌一新,愈发像个知书达理的碧玉佳人。
    之前,宋绮年被傅承勖带着走进了他的世界。
    现在,又轮到她把傅承勖带进她的世界里。
    这是一个规矩和氛围截然不同的世界,是一片原始的丛林。人们凭借狡诈的头脑和真才实学谋生。
    “傅先生是赌桌上的王者,那么学起我们这行,上手应当会很快。行窃,和出老千一样,诀窍都是一句话:‘唯手熟尔’。”
    宋绮年说这番话的时候,傅承勖脱去了外套,挽起了袖子,只穿着马甲。猿臂蜂腰的背影让女土们看着很难不一阵心跳。
    宋绮年则穿着一条浅白色的亚麻连衣裙,通身只戴一对珍珠耳环,朴素无华,亭亭玉立。
    两人面对面站在房间中央,像一对准备较量一番的对手。
    “首先,同出老千一样,行窃讲究的也是不动声色。不仅动手时不能让对方察觉,在一开始,接触对方的时候千万不要……”
    宋绮年突然打住。
    她望向斗柜上的一台收音机,越过傅承勖走了过去,将收音机打开。
    屋内飘荡起一首轻柔的乐曲。
    “这下有氛围了。”宋绮年朝傅承勖一笑。
    傅承勖问:“接触对方的时候不要什么?”
    “不要刻意。”宋绮年道,“要像一道清风一样靠近对方——没人会防范一道微风。然后,你可以借助一些小动作分散对方的注意力。比如握手时表示热情,双手握住对方的手用力摇一摇——”
    随着话语,宋绮年上前一步握住了傅承勖的手。
    “比如看到对方衣服上有一个线头——”
    她抬手在傅承勖的马甲衣领上拈起什么。
    “或者拍一拍肩头的灰尘——”
    傅承勖的目光随之落在那只轻拂过肩膀的洁白手掌上。
    “动作要轻,越自然越好。”宋绮年低声说着,一边亲昵地给傅承勖整理着马甲领子,“不能唐突到对方,避免引起对方的抵触和警觉。”
    她的手指顺着衣领轻轻地滑落,将之抚平。
    那动作极之轻柔,流畅,像妻子熟练又满怀爱意地给丈夫整理衣装。
    “如果对女性,可以为她们穿衣,围披肩。这活儿你做得很熟了。而且你有先天优势,女土们一般不会抗拒你的靠近。”
    宋绮年和傅承勖靠得极近,身体几乎贴着。
    傅承勖眼帘低垂,平静的神情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陶醉。
    “关键,就是要放松对方的警惕,分散对方的注意力。”宋绮年的语调越来越低柔,“不要看我做起来容易。你要做到反而很难。”
    灯光是流金般的暖黄色,让两张面孔都如油画里走出来般细腻精致,眸中都有一簇火苗在跳跃。
    “为什么?”傅承勖问,嗓音一时十分低沉。
    宋绮年抿唇一笑:“傅先生,男人见你如见劲敌。女人见你如白马王子。他们关注你,拿出全副精力来应付你,你还怎么动手?”
    傅承勖无言以对。
    宋绮年仰望着他,洁白的面庞是那么精致秀美。
    她的眼中带着一抹孺慕和憧憬,唇微张着,仿佛在期待一个吻。
    没有哪个男人能面对这样的美色而毫无触动。
    傅承勖的眼眸一时深邃如浩渺的夜空。
    他嘴唇翕动,头正要低下去,宋绮年却突然抬起手,将一样东西亮在了傅承勖面前。
    那是一枚百达翡丽手表!
    傅承勖一愣,低头看向自已空空的手腕。
    宋绮年后退一步,晃着金表,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
    音乐还在继续,暧昧的情愫却是瞬间一扫而空。
    “这是第一课。”宋绮年笑嘻嘻,“看好了——”
    她又变戏法般掏出领夹,手帕,钢笔……逐一给傅承勖丢了过去。这些都是她方才借着讲课,从这男人身上摸下来的。
    傅承勖一件件接住,一次比一次惊喜,终于大笑出声。
    最后是一枚一元硬币,本来放在傅承勖裤子口袋里。
    “不可能!”傅承勖掏着口袋确认,满脸难以置信,“我不可能被掏裤子还毫无知觉!”
    要取出这一枚硬币,手得完全伸进口袋里才行。那部位那么敏感,傅承勖又受过特殊训练,不可能在一个女人掏自已裤包的时候没反应!
    “用的这个。”宋绮年亮出手中一只小巧纤细的夹子,“我从你身上摸的第一个东西,就是硬币。还记得我刚才从你身边走过去,打开收音机吗?”
    擦身之际,傅承勖下意识向后让了让……
    “你当时脑子在想着我没说完的话,眼睛看着我的举动,肩膀又被我碰了,身体在动,自然就忽视身上那一点点触碰了。”
    傅承勖恍然大悟。
    视听触三方干扰,再加上娴熟灵巧的技艺,顺利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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