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堂黑漆漆, 只?有一盏小灯挂在床头,仿若流萤的尾部,照亮方?寸。
    黎昭僵坐许久, 脸烧如云,霞色弥漫。
    要怎样才能像始作俑者那般忘记适才的一幕?
    越想越赧然, 她捂住脸, 趴在了床边。
    不?知过了多久,昏睡的人有了动静, 处在赧然中的少女抬起头,对上?一双迷离内双的眼睛。
    刚刚睡醒的青年有一点点懒倦,还有一点点无害的恬静。
    “你醒了。”黎昭语气如常, 殊不?知脸颊愈发的红。
    齐容与静静望着她, 不?知在想什么,可就是这份安静,给?黎昭带来狂澜般的巨浪冲击。
    心湖灌入波涛。
    他不?会记得吧?
    幸好,幸好他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 让她翻涌的心湖恢复了平静。
    “很?晚了吧,我送你回去。”
    黎昭消解着复杂的 心绪, 状若寻常, “不?急, 你的伤势要紧。”
    齐容与坐起身,身上?的被子随之滑落到腰间?, 露出精壮的胸膛。
    因常年习武,他的胸肌挺阔,线条流畅。
    暗室逼仄, 暧昧避无可避。
    黎昭扭过头,脸上?的红晕扩散至耳廓。
    余光中, 男子拉起被子裹在了身上?。
    门口?传来老?郎中的声音,“可算醒了,出来喝药。”
    黎昭率先离开后堂,留下叠放被子的齐容与。
    **
    看在与屠远侯相熟的份儿上?,老?郎中取出一套白色布衫,递给?喝过药的齐容与,“这是内人给?犬子准备的新衣裳,凑合着穿。”
    黎昭替齐容与道谢,催促他回后堂更换。
    须臾,一身白衣的男子出现在前堂,气宇轩昂,挺拔高彻,令另外两人眼前一亮。
    黎昭第一次见他穿白衣,增了风流,却非浪荡成性的风流,而是真?风流。
    三重银雪展风华,秀逸之人配白衣。
    净戾气,添清润。
    不?过齐容与身上?没有明显的戾气,就更显得清润。
    一旁的老?郎中哼了声,“正合身呢。”
    齐容与甚觉满意,在黎昭面前慢慢抬臂,带着几分?调笑,“俊不?俊?”
    看少女一直板着脸,他有点心虚,故意出卖起色相,变相哄她开心。
    感觉效果不?是很?显著,少女还板着脸,他搓了搓手掌,搓热指腹,抵在少女嘴角两侧,慢慢向上?提起。
    动作轻柔,小心翼翼,恐唐突了她。
    黎昭的嘴角在外力作用下微微扬起,她感受到一股温热,从男子的眸子蔓延至他的指腹,如一轮朝阳,不?灼烫,暖心扉。
    她竭力忘记那会儿发生的事?,淡淡道:“下次不?许不?爱惜自己。”
    齐容与笑道:“哪还敢啊。”
    黎昭越过他,接过老?郎中递来的血衣,叠好压平,挽在小臂上?,客气道:“深夜叨扰,等爷爷回来,请您喝酒。”
    酒是酒,报酬是报酬,黎昭留下银两,不?准齐容与付账。
    这是为?妹妹还的人情。
    却根本还不?清。
    老?郎中没客气,送他们出门,视线在齐容与身上?一扫,掩口?打?趣道:“小子,日后,你保管是个耙耳朵啊。”
    齐容与脸皮够厚,坦然接受了这份调侃,朝老?者一笑,快步追上?黎昭,想取回自己的衣裳。
    黎昭递还给?他,倒也没有为?他清洗的打?算,“你的酒葫芦呢?”
    “送给?老?魏了,就是今日与咱们一起下馆子的小老?头。”
    “打?算戒酒?”
    齐容与将衣裳甩在肩头,戴上?葫芦面具,“怎么可能。”
    之后,两人安安静静走完全程,直到抵达侯府后巷,黎昭才开口?叮嘱道:“记得按时换药。”
    “好。”戴着面具的青年点点头,忽然察觉到什么,耳尖微动,背对细微声响传来的方?向,小声提醒道,“有不?速之客。”
    黎昭并不?惊讶,“是宫里的人。”
    又来监视她了。
    黎昭烦不?胜烦,此情此景下,产生逆反心理,“能不?能......帮我个忙?”
    见齐容与没有拒绝,她踮起脚尖,双手环过他的后颈,十指交扣,手里还拿着那束葫芦花,“不?要让他们看到你的脸。”
    话落,少女将青年拉向自己,用力抱住。
    齐容与面具下的长眸微凝,泛起阵阵涟漪,他在少女刻意营造的假象中弯下腰,沉浸在一片温香中。
    心,狂乱跳动。
    躲在暗处的侍卫们呆若木鸡,这要如何向陛下交代?
    不?是,这个穿白色布衣的面具男是何人?
    他们是宫里的侍卫,并不?熟悉齐容与的相貌、体态,无法辨析此人身份。
    布衣,那多半是朝廷之外的百姓。
    几人悄然离去,心下忐忑,留下相拥的男女。
    在被抱住的一刻,温香缠绕,齐容与耷着的肩头都是紧绷僵硬的,面具下的面庞凝出前所未有的认真?之色,可在他缓缓抬起右手,想要搂住少女背脊的刹那,少女忽然后退一步,轻轻道了声“他们好像走了”。
    是啊,那几人早就走了,齐容与垂下右手,直起腰身,却没有摘掉葫芦面具。
    夜风吹散适才的旖旎,没有留下狎昵的证据。
    黎昭挥挥手,无声转身,即便感知到青年有话说。
    今晚那个吻,让她心里乱糟糟的。
    齐容与没有阻拦,目送黎昭走进侯府大?门,独自在原地缓释了会儿,才迈开步子,却在走出一段距离后,提了提唇角,如豹子般,穿梭不?停,与追踪而来的几名?侍卫比拼速度。
    被甩开的侍卫们叉腰站在岔路口?喘大?气,你看我,我看你。
    无话可说。
    跟丢了人,够丢脸的。
    **
    午夜,燕寝,负手珠帘内的帝王听着几人的禀奏。
    “没有认出那人身份?”
    “天色太暗,那人又戴着面具……看一身布衣装扮,像是寻常百姓。”
    帝王轻轻呵笑,“跟丢了?”
    几人以额抵地,心惊胆战,没有听到帝王的任何指令,但他们心里清楚,日后再没机会在御前做事?了。
    谁让技不?如人呢。
    等几人灰溜溜退下,曹顺弓着腰走进来,“陛下,贺云裳吞石自尽,被狱卒及时制止,救了下来。”
    萧承有些恍惚,还不?适应贺云裳这个名?字,平日也不?会刻意想起此人。虽说习惯成自然,但女子中,除了黎昭,似乎无人能在他心头留痕。
    “因何轻生?”
    “不?愿被流放。”
    自古女子流放,悲惨结局可想而知。
    萧承背对珠帘外的老?宦官抬抬手,一道圣意当即下达。
    改送浣衣局。
    虽比流放强一些,但浣衣局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
    贺云裳望着细长的铁窗,万千情绪,想要见一见圣上?,哪怕粉身碎骨,可失去价值的她,无人敢冒险为?她通传,因为?觉得不?值得。
    当晚,处理完奏折的帝王捏了捏鼻骨,疲累至极,他躺在龙床上?,想起侍卫禀告的事?,辗转许久不?得眠。
    黎昭不?会与人在巷子里胡来,无非在向他传递一种情绪。
    被步步紧逼下产生的逆反情绪。
    无论那男子是何人,都会成为?她传递情绪的“工具”。
    萧承又捏了捏鼻骨,第一次对一个女子束手无策,逼紧了,事?与愿违,而他一开始,是希望她心甘情愿地回头。
    昭昭,明也。
    是他近来最常重复的一句话。
    黎昭,该是冉冉的朝阳。
    要将朝阳强行射下吗?
    混沌入梦间?,他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简陋破旧的冷宫中处理着政务。
    那身影一袭青衫,眼眸锋利如狭刀,透着岁月沉淀的威严。
    是年过中旬的自己。
    他诧异于中年的自己为?何会坐在冷宫中。
    一个三岁左右的男童拿着风车跑进屋子,奶声奶气道:“皇伯伯,该用膳了。”
    中年帝王未抬眼,以淡淡的口?吻,纠正男童的称呼,“既过继到朕的膝下,该唤朕一声父皇,记下了?”
    “记下啦。”男童揉了揉肚子,怯生生问道,“父皇,儿臣饿了,可以先开膳吗?”
    “去吧,不?必为?朕传膳。”
    男童离开后,中年帝王放下御笔,依旧俊美?的面容透着沉着冷静,只?是行为?过于异常,他躺到墙角的木床上?,伸不?开一双长腿,就那么蜷缩着小憩歇息。
    萧承望着中年的自己,陷入深深的不?解,待睁开眼,久久没有清醒过来。
    为?何会做这样的梦?那间?屋子又曾住过何人,会让中年的自己流连?
    之后几日,萧承再没做过类似的古怪梦境,也没去往冷宫查看那间?陋室的情况,他的身影总是穿梭在金銮大?殿、御书房和燕寝之间?,日理万机,通宵达旦,直至休沐日才得以清闲。
    清早,曹顺走进内寝,照常服侍帝王梳洗,却见崔济站在落地铜镜前整理衣襟。
    老?宦官快步走过去,憋着嗓音小声质问:“不?是,怎么如此没规矩,不?怕人头落地啊?趁着陛下没醒来,赶紧出去。”
    都不?知这书生是何时溜进来的,明明腿脚还不?灵活。
    燕寝防守向来森严啊!
    被呵责的男子纹丝不?动,嘴角勾起耐人寻味的弧度,正当曹顺生愠之际,抬手拍拍老?宦官的背。
    “挺像的,是吗?”
    伴驾二十载的老?宦官浑身一激灵,不?可置信打?量起身侧的男子,随即退后数步,点头哈腰加赔笑。

章节目录


求而不得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书屋只为原作者怡米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怡米并收藏求而不得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