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壁之下, 众人合力?将失去意识的萧承放平在地面。
    雨后泥土清新,也?泥泞,齐枞脱下外衫铺在萧承身下, 以防泥土染脏萧承身上的红衣,可红衣已经变得破损又脏兮兮。
    火光都没能点缀皇帝陛下的气色, 苍白?如蜡纸的面庞没有半点生气儿。
    御医们胆战心惊, 生怕皇帝陛下就此“沉睡”。
    年纪最?大的御医在为萧承把脉后,当即摊开针灸包, 一针针刺下,试图唤醒他。
    可一副针下去,沉睡的男子毫无动静。
    老御医苦叹在心里, 陛下脉象微弱, 无求生的欲望......伴驾十余载,他从未见过如此消沉的陛下。
    其余御医轮换上阵,纷纷拿出看家本领。
    医术精湛高超的他们,也?快束手无策了。
    齐枞蹲在不远处, 抢过老将魏谦腰间?的烟杆,点燃烟锅抽了起来。
    久不现?身的老将魏谦干脆盘腿而?坐, 也?不管地面有多泥泞。这位被人戏称北边关第一情种的老者抹了把脸, 沙哑开口?道:“心似白?云常自在, 意如流水任东西1。人啊,多明?白?这个理儿, 却?难以做到。情不逢春,既醉还休,多年后回首, 放下了也?就放下了。”
    齐枞被烟呛了下,咳嗽起来, “放不下呢?”
    “没有放不下的,深情不寿。伯爷该深有体会才是?。”
    齐枞用烟杆敲他的脑袋,却?无法反驳,只叹:“深情不寿是?寻常人,陛下不是?寻常人,或许此生困情中。”
    “醒来才是?前提。”
    “是?啊。”齐枞吐出一口?眼圈,望向幽幽月。不知怎地,看着年轻的皇帝陛下,他总会回想起当年怅然失意的自己。
    情之一字,叫人魂牵梦绕,叫人肝肠寸断。
    另一边,齐容与背着黎昭回到总兵府后院,与迎面走?来的世子夫妇遇个正着。
    世子齐思游左右看看,“老九,可寻到陛下了?”
    齐容与简单阐述事情经过,背着黎昭越过夫妻二人。
    阮氏扭头?看去,睃拉不上,忍不住道:“美色也?是?双刃剑,以前的老九凡事以大局为重,如今的老九色令智昏,什么都以黎昭为重,前程不要?了,身份不要?了,家人不要?了,连陛下的安慰都不顾及,只知道......”
    “少说两句。”
    “我说错了?”
    “没错没错,都是?为夫的错。”齐思游头?胀,按了按颞。
    两人的窃窃私语,被夏风吹散,齐容与连理都懒得理会,依旧我行我素。
    往往非议他人者,并不了解自己所?非议的人。
    他以大局为主,也?我行我素,遵从本心选择,宁作我。
    途经黎昭所?在客院时,他眉眼微抬,朝月亮门走?去,在背上趴着的少女发出疑惑声时,脚下一旋,笑吟吟改换路线,去往自己的院落。
    “入洞房喽。”
    黎昭困乏难以支撑,却?没有捂住他的嘴,这是?他们的新婚夜,本该入洞房的,至于旁人会以何种眼光看待没有礼成的他们......管他们呢。
    黎昭趴回青年背上,第一次进?入齐容与的院子,环视一圈,充满新奇。
    院落不大,绿意盎然,鹅卵石铺就的地面上,一棵圈有树围的石榴树葳蕤生长。
    想到石榴花的寓意,黎昭歪了歪脑袋,靠在齐容与的后脑勺上,继续盯着庭院瞧。
    院子里有单独的水井,青砖垒砌,辘轳形似一条水蛟,盘桓笑傲。
    再?看西南角,一间?酒窖飘渺酒香,应是?存放了不少陈酿佳肴。
    “我想喝点酒。”
    交杯酒啊,齐容与点点头?,先将人背进?屋里,亲自生火烧水,“你先沐浴,我去挑一坛桃花酿。”
    黎昭没有拒绝,“换洗的衣裳......”
    齐容与笑着走?进?东卧,从黄花梨柜的闷仓里取出一套崭新的寝衣。
    女子样式,是?为黎昭专门量体裁剪的,被姜渔事先放进?小夫妻的婚房。
    有个心细又随和的婆母,黎昭已经知足,至于妯娌之间?,那是?以后的事,她无力?去思考。
    抱着寝衣走?进?湢浴,黎昭犹豫了下,半掩着门没有闭合,就那么解开衣衫,浸泡入汤浴。
    懿德伯的子嗣实?在符合石榴树的寓意,以致公子小姐们的住处还不如客房大,黎昭失笑,仰面枕在浴桶边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混混沌沌中,她梦到一个男子,轩然霞举,俊美无俦,站在缭绕的风中,一袭青衫依旧,扭头?看了她一眼,露出若有似无的笑。
    欲说还休。
    男子慢慢转过头?去,迈开步子,走进卷带绿叶的夏风。风旋转,叶飞扬,一袭青衫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不知为何,黎昭没有惊醒,只静静看着男子离去。
    “萧承......”
    她睁开眼,呆呆望着屋顶,闭息浸入水中,青丝如藻飘荡。
    想起萧承留在她唇上的血迹,虽已完全被擦去,可染过血的唇瓣仍火辣辣的。
    那是?二十岁的萧承留给黎昭最?后的炽热。
    沐浴过后,黎昭跨出浴桶,湿漉漉地站在椸架前,取下洁白?的布巾擦拭自己。
    “咯吱”一声,房门被人推开,又“砰”的一声被关上。
    黎昭觑一眼,妙目带嗔,这人还害羞了。
    原本收到萧承醒来口?信的齐容与是?想知会黎昭的,却?无意看到了昳丽的风景。
    须臾,黎昭裹着布巾走?出湢浴,手挽寝衣,微扬下巴,盯着背影看起来都很忙碌的青年,“我洗好了。”
    “嗯,我铺床。”齐容与将喜被上的大枣、桂圆、莲子、花生一股脑兜起,放进?桌上的攒盒里,又点燃龙凤喜烛,将挑选的桃花酿倒入喜烛旁的夜光杯中,然后执起一对杯子走?到黎昭面前,视线在她大片白?皙的肌肤上一扫,无意识抿了抿干涩的唇。
    “合卺。”
    黎昭摇摇头?,“还没夫妻对拜呢。”
    齐容与放下酒,拉住少女的双手,视线上下扫过,“总要?衣衫整齐些。”
    “你嫌我?”
    “我哪敢。”
    齐容与话刚落,浅笑凝结在眼角眉梢,怔怔看着少女在他面前解开布巾。
    布巾落地,围绕在少女的脚边,少女将其踢开,堂而?皇之穿戴起来。
    白?花花的玉色冲刺视觉,齐容与转身捏捏鼻骨,耳垂耳尖齐齐蔓延开红晕。
    身后的窸窣声慢而?持续,他做了几次深呼吸,猛地转过身,陡变混不吝,就那么看着少女更衣。
    黎昭低眉垂目,自顾自忙活着,看似淡然,实?则雪白?的肌肤染了粉红的春色。
    在系好衣带后,她扬起巴掌大的脸蛋,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好了。”
    “那,对拜。”
    齐容与佯装心无旁骛,抖了抖大袖,做出作揖的架势,与少女在跳动的喜烛前行了对拜礼。
    礼成。
    他默念在心里。
    随后拿起一对酒杯合卺。
    没有喜婆在旁,两人按着自己的心意,完成结发。
    结发为夫妻,恩爱不相离。
    两人静静对视,在彼此眼底看到自己的虚影。
    黎昭喟叹崎岖险峻,峰回路转,有这么一个男子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她走?近齐容与,主动握住他的右手,与之十指相扣,然后踮起脚尖,吻在齐容与的下巴上。
    目光柔柔地看着他。
    大有任君采撷的架势。
    可齐容与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婚服,笑着搓了搓黎昭裹着衣袖的手臂,“等我,会很快!”
    黎昭侧开身子,抱臂看着青年在面前来来回回,略带不满的小脸微微紧绷。
    齐容与越过她时,发觉异样,立即捧起她的脸使劲儿揉了揉,无声地安抚,无声地讨好。
    黎昭轻哼一声,坐在桌前,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清冽桃花酿入杯,泛起几个气泡,很快清澄。
    她抿了一口?,仰头?饮尽,一杯一杯,喝了小半坛。
    齐容与穿着雪白?中衣走?出来时,就瞧见他的妻子歪倚在桌边,一只手还拿着空酒杯,薄红的脸蛋带着醉意,慵慵懒懒的。
    青年又捏了捏鼻骨,走?上前,拿过她手里的酒杯,饮下残留的一滴酒。
    “昭妹。”
    黎昭迷迷糊糊坐起身,仰头?看着他,唇瓣经酒酿滋润,水水润润,“你洗好了。”
    “洗好了。”
    “那圆房吧。”黎昭扯开自己的衣襟,将大片香肌展露在他的面前,酒醉作祟,反倒大大方方,没有丝毫忸怩。
    胸前一对半圆发育良好。
    活色生香。
    齐容与曲膝下蹲,没有其余新郎官在洞房夜的猴急,抬手抚了抚她半干的长发,“你醉了。”
    “唔,喝了一点儿。”黎昭捏住指腹,示意给他。
    “是?为他醉的吗?”
    “谁?”
    “他。”
    黎昭脑子混沌,左想右想,都想不出那个“他”是?何人,漆黑清澈的眼底唯有眼前男子的虚影,占满两只瞳仁。
    “哪来的他?你是?齐容与!”
    齐容与笑意更浓,压低她的身子。
    目光交缠,鼻尖贴鼻尖。
    “不是?为他醉的,就是?为我醉的,是?吗?”
    “嗯!”
    黎昭分不清他啊我啊,倾身抱住男子的脖子,嗅了嗅他脖颈的味道,清清爽爽的皂角香,没有任何熏香的掺杂,“去床上睡。”
    这么急着入洞房吗?
    齐容与没急着进?行那一步,余生漫漫,想与她慢慢享受风花雪月。
    “抱你去床上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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