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广寒很是无奈。
    人生在世,别人都是“得意风光时顶峰与前任相见”,唯他时运不齐,去见前夫前不幸又遇着一个月圆之夜,一如既往地又毁容了。
    唉。
    好在这么些年,各种破事已习惯。
    心态稳如狗。丑又如何,难道还能被再甩一次么?
    话虽如此。
    明眼人都能看出,此趟南越之行,月华城主准备的排场分明异常华丽——
    除了贴身带护卫楚丹樨之外,还精挑细选了数十余名武艺外表皆出挑的美人侍卫。更是要求洛州第一美男邵霄凌与万人迷大都督洛南栀双双随他一起去、陪于左右。
    此种德行做派,同《月华城主风流史》里写的一模一样。
    但洛州百姓对此并不在乎:“城主既会治理、又会打仗、还不贪财、事事处处为民生着想,唯独就好点儿色,又怎么了?”
    “就是,又没欺男霸女。何况这一天天的,民间多少人想方设法、铆足了劲,就指望着能把好看的儿女往月华城主身边送来着,还巴不得他能欺男霸女!”
    “别的不说,这万一被看上了,跟在月华城主身边这大好前途谁不羡慕?若我年轻个几十岁……”
    慕广寒:“……”
    他可真是谢谢这帮人了啊!
    不队伍整装待发。
    毛色乌棕的成排高头骏马、宽敞华丽的马车车队、俊朗森严的白衣侍卫。排场很大,很给洛州挣脸。
    邵霄凌亲自检阅了一圈,甚是满意。本来都要回去吃饭了,却忽又灵光乍现,转回来:
    “懂了懂了,我懂了!”
    “阿寒你就放心吧。到时我和南栀必支棱起来,替你好好撑场!”
    “……”
    “你看你,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回头见着你那些王八蛋故人,是想我跟南栀给你表演左拥右抱亲密无间,还是争风吃醋鸡飞狗跳吧?总之,到时必给他们好好瞧瞧!咱们阿寒不仅早有新欢,新欢还多、品貌还好、好不逍遥!”
    慕广寒:“……”
    怪他。
    真怪他自己。
    都说不在乎了,还暗地里一番偷偷操作。
    目的明显得连平常傻乎乎的邵霄凌都心领神会了。实在丢人。
    邵霄凌不仅懂,还开始教坏洛南栀:“到时见着卫留夷,你就挽阿寒左边手臂,我挽右边,明白?”
    “你别只学动作啊,眼神也要跟上!”
    “南栀~你自然一点行不行,试着更饱含深情一些?”
    “罢了罢了,你一向不开窍、自是不懂。我教你一个口诀吧,你每次挽着阿寒时啊,都心里默念,你是个滴米未进饿了整整三天的人,而阿寒他是一盘上好的……山菇烩肥鸭。”
    慕山菇烩肥鸭:“……”
    微风拂动,小角铃轻响。
    庭院色彩斑斓,正是秋好时节。
    就见傻乎乎少主各种吵吵闹闹教木呆呆的洛南栀,后者努力配合,仍旧被他各种嫌弃,只能垂眸微微笑。
    两人一浅一深、一动一静,日月静好。
    哎。
    只要不去细想,就不虐。
    ……
    车辚辚,马萧萧。
    车队上路,一路遍地红枫。
    邵霄凌闲不住,骑着马在外头晃悠,折到漂亮枫叶枝往马车里丢。
    洛南栀则习惯性发呆,有时拿着枫叶一看就看半天。
    慕广寒则在饱赏景色后,安安静静坐在车里饮茶看书。
    拒不出兵的借口,已想好了。
    虽然尚需南越王的配合,但应该问题不大。
    人与人之间,毕竟存在很大差异。
    比如他的那些个前任们——有的不愿意跟他在一起却还想要贪图他的好,有的口口声声喜欢他但事事以别人为重。
    但有的人,虽是始乱终弃,到底有所反省。
    虽然不肯亲亲抱抱他了,但总体对他算是不错、差不多有求必应。后来也一直护着他。
    由此可见。
    曾经付出的感情,也并不一定全是浪费!
    月华城主又低头看了一会儿书,抬眼,只见洛南栀举着枫叶好像正在对着他发呆。他没在意,低头又看了一会儿书,抬眼又对上。
    “怎么了?”
    洛南栀垂眸:“阿寒,前几日霄凌他……在你门口口无遮拦的那些话,你别要当真。”
    “我已好好地说教了他。”
    “……”
    慕广寒:“那事啊,我都忘了。”
    那几日,他重病难受,闭门不出、也不准任何人探望。
    谁成想邵霄凌不依不饶,任性闯门,还差点与楚丹樨打起来。总之二世祖很是委屈,在外面各种嚷嚷:“阿寒你这是做什么,你这分明是拿我当外人!”
    这话慕广寒未曾介意。
    洛南栀却要解释:“霄凌他,从小备受宠爱,因而有许多事情不甚懂得。”
    “若他自己病了,一定是巴不得……众星捧月、所有人都去探望他、陪在他身边。”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他吃多了东西胃疼,闹着让我们所有人轮番给他揉着、暖着。十几岁时坠马受伤,也是吵着所有人都不准睡,他疼时就要哄他,他哭时就要讲笑话逗他。”
    时至今日,洛州少主都自然而然地以为,一个人病了,是肯定想要很多人围着陪着宠着的。
    而不会想到这世上还有另外一些人,习惯了倔强,又不愿让人看到其凄惨的模样。更担心自己病了、丑了被人嫌弃。
    哎。
    慕广寒摇摇头,重新斟了一壶茶。
    洛南栀:“还有……”
    他垂眸:“阿寒你身子不好的这几天,都是那位楚侍卫在忙里忙外、尽心照顾。我看他待你很是珍惜、上心。”
    洛南栀欲言又止,停了片刻。
    “许是我多管闲事了,可,阿寒既然心里一直想要有人真心以待、长长久久,又何不……试着怜取眼前人?”
    “许是他沉默寡言了些,但你多教导,或许……”
    “……”
    慕广寒放下书,叹气。
    前尘种种,十分复杂,他无法一一同洛南栀解释,只能甩出渣男脸:“我只是以前年轻不懂事,才在乎那些。”
    “如今却只想早日天下一统。”
    “也非是心系天下百姓民生,想什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不过是一己私欲,想要建功立业、万人之上罢了。”
    “到时再广纳后宫,也不迟。”
    “收尽天下美色,管他真心假意,不听话就砍了。谁还能抗旨不成?”
    洛南栀望着他。
    半晌,摇摇头,抬起袖,栀香盈满,无奈摸了摸他的头:“骗子。”
    慕广寒:“~~~~”
    ……
    荀青尾以前说过,唯有不曾被脉脉温情滋润过的人,才会在日复一日的失望彷徨中学会自我欺骗,以权利、地位、财富等等,来填补没有爱的空虚。
    慕广寒捉下洛南栀摸他的手。
    没了感情的人,皮肤的触感是有些凉。
    让他想起曾经短暂碰触过的,滚烫的,野蛮的,让人战栗的……
    人间秋景、臂弯温度,怎能不好。
    他也想午夜梦回时,怀里抱着温暖的东西。
    然而经验却一次次告诉他,温柔易碎。唯有能结结实实抓到手的权利、地位、财富……这些“冷冰冰的替代品”,比什么都靠得住。
    抱着又冷又尖利的东西入睡,才能在随时而至的厮杀中,用它狠狠还击。
    唉。
    世道如此,他能怎么办?
    忽然,帘子“啪”被掀开。
    邵霄凌探头进来:“我就说!想来想去,阿寒也不至于为了气那个卫留夷弄这么大排场。”
    “原来你还跟南越王顾苏枋有过一段???”
    “该不会……六年前陌阡王府别院的那个‘南越王金屋藏娇的挚爱’,就是你吧?”
    “等等,真、真是你?我那时还跟南栀打赌,差点就趁着夜色翻墙去偷看你长啥样来着!”
    “你说当年我俩要是一鼓作气翻墙进去,咱们是不是早该认识了?”
    慕广寒:“……”
    ……
    月华城主跟南越王“有一腿”这事,无论哪个版本的《月华城主风流史》都写了。
    也就邵霄凌这种人,才会听了无数次的书,还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当然,他印象不深,也是因为书上这一段确实短。
    大致写了一个他暗恋南越王,在人家那里赖了大半年,但始终高攀不上、未能追到的故事。
    “但其实……”
    “他当年在陌阡城,给我种了一整个花园。”
    “我喜欢吃陌阡湖里的胖黄花鱼,他一年内学会了一百多种胖黄花鱼的做法。”
    “尸山血海千军万马,都肯来救我。”
    “还成过亲、拜过堂,他还带我见过祖先。”
    “……”
    实在太有意思了。
    邵霄凌每听一句,就瞳孔地震一下的傻样。
    “后来虽然分开,但他仍在陌阡城里,给我留了一间爬满枫藤的小院。也会在我南下路过时特意派船送我,打仗时送粮送武器支援。”
    邵霄凌:“……”
    他因一向懒而逍遥,很少跟父兄去陌阡城议事。上一次见顾苏枋大概就是六年前那回了,印象中,那人俊美沉稳、气质不凡。
    至少也比卫留夷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尚算配得上阿寒。
    “你们……既互相还有牵挂,或许还有可能破镜重圆?”
    慕广寒摇头。
    “圆不了。他当年遇着些事,摔了头,山盟海誓都忘了。”
    “啊???”
    慕广寒:“乱世之中,刀剑无眼,摔了也正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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