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柔心里一咯噔,状若无意道:“早些日子,妾回门的时候,远远说过两句话。”
    “夫君,可有什么不?妥?”
    陆奉眉目冷峻,沉默着不?言语,只是江婉柔觉得腰间的手臂勒得更?紧了。
    她?疼地眉心轻皱,忍着没有叫出声。过了一会?儿?,江婉柔双臂缠绕上陆奉的脖子,在?他?紧绷的唇角落下一吻。
    极轻,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她?担忧地望着他?,道:“夫君今日怎么了,遇到不?顺心的事,可否跟妾说一说?”
    “妾虽是女流之辈,帮不?上什么忙,但话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强。”
    她?的眼眸清清亮亮的,一眼望到底的真诚。陆奉目光深沉,指腹抚过她?发?髻边栩栩的金翅,问:“喜欢吗?”
    江婉柔羞涩地笑了一下,道:“喜欢,妾还没有见过这样华美的头?面。”
    陆奉不?在?意道:“外物而已,远不?及你矜贵。”
    这套头?面费了陆奉一些心思,用料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工艺。是宫里专门给帝后做冠冕的老工匠,他?要得急,调动?了宫里所有能用工匠,被皇帝笑骂“色令智昏。”
    他?从未给一个女人花费这般心思,即使江婉雪言之凿凿,说她?与陆奉所谓的“青梅竹马”、“自幼相识”,陆奉也是把她?的事交给常安,他?根本不?上心。
    如今对一个女人牵肠挂肚,甚至肯费心思讨她?欢心,陆奉不?觉得有什么,她?值得。
    他?与裴璋在?江南有旧,从江南一趟回来,裴璋的性情兀然?刚硬,他?对他?的妻族并无感情,宁安侯落在?他?的手里,至少?得脱层皮。
    他?对江婉柔说过,会?保宁安侯无恙。碰上裴侍郎这个硬茬子,略微棘手,
    忽然?间,宁安侯上疏辞官。
    那些如侵占良田、举官不?实,擅离职守、文案稽程等?不?大不?小的罪名,在?辞官面前,骤然?不?值一提。
    宁安侯历经几朝,那样汲汲营营之人,主动?辞官,陆奉一想就知道是谁的手笔。也不?知道她?怎么劝说的,想必费了不?少?功夫。
    起先陆奉还有点郁闷,他?说能解决,便不?需要她?操心,江婉柔笑着回他?,“知道夫君厉害,可妾不?能让夫君难做呀。”
    一句话,让他?心中熨帖至极,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接下来便好办多了,刑部和大理寺得他?的示意,对宁安侯轻拿轻放。只剩一个裴璋,他?在?列举宁安侯的罪状后,唯独把最重要的“向陈王献美”、“勾结陈党”抹了。
    起初攀咬宁安侯的是苏州粮税总督张谦禹,也是个老臣,他?必定清楚,虚构证词胡乱攀咬,罪加一等?。先前还言之凿凿,裴璋审了一晚上,忽然?改口,说年老昏花,记错了。
    本来两个月的案子,半个月还没过便匆匆结案。宁安侯保留爵位,失了官身,那些鸡毛蒜皮的事过了明路,日后再无隐患。甚至不?需要陆奉出什么力,皆大欢喜的局面,却?让陆奉心中阴郁。
    他?心思缜密,知道张谦禹没有说谎。裴璋先前“大义灭亲”,对宁安侯这个岳父毫不?徇私,如今又悄声抹了痕迹,他?吃饱了撑的?
    陆奉让禁龙司的人详查,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架不?住禁龙司手眼通天,查出一桩陈年旧事。
    宁安侯确实曾向陈王献美若干,有一位美人天姿国色,甚得陈王喜爱。
    后来陈王跃下城墙,除了南逃的陈复,他?的妻妾子嗣皆被皇帝屠戮殆尽,在?兵荒马乱中,无人知晓,皇宫里少?了一位美人。
    那位美人被宁安侯趁乱接出,藏于后院,恰巧,正是终日深居简出的丽姨娘。
    ……
    陆奉得到密报,命人把当年的蛛丝马迹抹去,同?日,苏州粮税总督张谦禹在?狱中暴毙而亡。
    宁安侯怀着怎样的心情献美,又为何把人接回来,多年前的曲折恩怨,陆奉没有心思探究,好在?江婉柔年纪小,算算时间,绝对不?可能是陈王的子嗣。
    陆奉唯一好奇的是,裴璋为何要那样做?经过南下之行,他?对他?有些了解。无疑,裴璋是个好官,外圆内方,看着温润无害,实则内里刚直,不?是徇私之人。
    他?对他?的岳父宁安侯不?假辞色,费劲心机替宁安侯的妾室遮掩……无外乎陆奉多想,实在?说不?通。
    他?叫来放在?府里的探子,问:“夫人呢,近来如何?”
    探子一五一十禀报江婉柔近来的踪迹,江婉柔最近除了回一趟宁安侯府,其余日子足不?出户,在?院子里管家事、哄孩子,很容易就把江婉柔和裴璋见过的事,和盘托出。
    江婉柔不?知道,其实今日陆奉并不?繁忙,他?早晨得到消息,下午和晚上在?禁龙司亲自上手,审讯了整整一天犯人,失手捏碎了三个水匪、两个江洋大盗的头?骨,才回府中。
    ……
    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韵味。陆奉深深看着江婉柔,她?戴着他?为她?打造的赤金头?面,身穿金缕衣,成?熟丰满的身段艳丽多情,一身雪白的皮肉如羊脂般细滑。
    她?很美。
    但这种美只能困于深宅,让他?独自欣赏。她是他一个人的,旁人休想沾染,多看一眼都要将眼珠子挖下来!
    在?江婉柔忐忑的目光中,陆奉道:“三个孩子的娘了,见人得知道分寸。”
    江婉柔不?明所以?,但她?隐约猜测,陆奉在?为她见裴璋一事不满。
    天地良心,只是隔着帘子说了几句话,她?们甚至没有对上一面,陆奉这脾气来得也太古怪了!
    如果在?几年前,江婉柔估计会?捏着鼻子认下,跟陆奉这样的人相处,最好顺着他?来,不?要忤逆顶嘴,让自己好过点。
    如今地位稳固了,脾气也渐渐养大了。江婉柔委屈道:“夫君这话好没道理!你倒是说说,我何时不?知道分寸了!”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隔着帘子和外男说几句而已,就是让最古板的老学究来,也挑不?出她?的理。
    她?好好等?着他?回来,他?倒好,一来就给她?甩脸子,她?就是个泥人了?
    江婉柔自以?为行得正,坐得直,她?抬头?看向陆奉,铿锵道:“请夫君明示。”
    陆奉不?说话了。
    丽姨娘是她?的生母,他?知道她?对丽姨娘感情有多深。如今陈王人人喊打,他?那位岳母多年来深居简出,宁安侯主动?请辞,必然?不?想让人知道其中内情。
    他?命人把痕迹彻底抹去,这件事就当不?存在?。否则翻出旧账,她?、丽姨娘,整个宁安侯府,都将处于风口浪尖,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他?也不?愿意她?为此烦扰伤怀。
    陆奉说不?出个所以?然?,江婉柔的腰板儿?挺得更?直了,条理清晰道:“夫君曾经说过,说永远信我。如今我不?过隔着帘子和外男说了两句话,夫君便怀疑我。你的信任,也不?过如此。”
    “胡说八道。”
    陆奉皱着眉反驳,“我没有不?信你。”
    江婉柔的目光看向他?,“那夫君如今在?做什么?难道你真信我那疯疯癫癫的五姐,说什么前世夫妻?”
    “先不?说那事多可笑,就算是真的,又能怎样?前朝的剑尚且不?能斩本朝的官,夫君今世娶了我,还能管到前世的我头?上?”
    “未免太荒谬了!”
    江婉柔知道,五姐那套疯话在?陆奉心中始终留着一根刺,与其让陆奉疑神疑鬼,不?如趁机拔除,一劳永逸。
    江婉柔当真了解陆奉,他?生性多疑,得知裴璋如此行事,先怀疑裴璋觊觎人妻,又暗自想到了那疯妇的胡言乱语。
    冬天还没有来,他?不?能验证那堪称荒谬的话,按她?所言,妻子前世所谓的“丈夫,是裴璋,偏偏裴璋对她?不?清白。
    即使他?不?信鬼神转世之说,也情难自抑地受到了影响。
    ……
    江婉柔目光灼灼,“夫君,你说话啊。”
    陆奉手中一顿,微叹了口气,道:“话都让你说了,我说什么。”
    他?本来也不?是兴师问罪的,裴璋或许心思不?纯,终究没做真正出格的事,他?是个肱骨之才。
    连裴璋他?都只是警告,更?别提江婉柔,他?知道她?有多无辜。
    妻子被人觊觎,却?无处发?泄,陆奉气儿?不?顺,脸色自然?不?好看。
    江婉柔最擅长打蛇随棍上,见陆奉口风稍软,她?便开?始硬了。
    她?低下头?,手中扣着衣袖上的暗纹,委屈道:“今日夫君送了妾这样好看的头?面,妾心欢喜,特意盛装打扮,给你看。”
    “这头?面好沉,压得妾脖子疼,等?到这么晚。夫君倒好,一回来就冷着脸,因?为一件捕风捉影的小事,怀疑妾的忠贞。”
    “怀翊刚过完五岁生辰,两个小祖宗还没断奶,要不?是有三个孩子在?,妾真想一根白绫——以?死明志了。”
    江婉柔眉眼低垂,微微侧身,露出半张艳丽又无辜的美人面,从陆奉的角度看,柔弱又可怜。
    江婉柔越说越难过,用衣袖掩面,要多委屈有委屈,陆奉沉默着看了一会?儿?,神色愈发?复杂。
    “做戏做全套。”
    他?一言难尽,道:“好歹挤两滴眼泪出来。”
    干打雷,不?下雨,做戏都这么敷衍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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