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我觉得恶心◎
    八年前陆显舟去洛江,那时候和闻楝见过面,偶尔也听赵星茴提起过这个名字,后来她去美国念书后再未说过,陆显舟也渐渐忘记这号人。
    这个投资项目呈到决策层时,陆显舟看过项目立案,也嗅到了其中的前景,当时四大方向的尽调结果也已经出来,陆显舟的目光扫过创始人的名字和背景资料,当下还未多想,看见赵星茴才突然回味出隐隐约约的熟悉感。
    很少有人名字里会使用“楝”这个字。
    闻楝这个名字,他还在凌微那儿听过。
    有些事不会当着赵星茴的面提起,大家更愿意把她当孩子,凌微跟丈夫聊天,很隐晦地抱怨过前夫一家的居心叵测和诸项骚操作,后悔没有一开始决意把赵星茴带去新加坡,划清楚河汉界,老死不相往来。
    澍光科技的行业方向很有潜力,提出的理念在业内是前所未有的创新,创始人对融资要求苛刻,但愿意接受陆氏投资,目前两方接触甚少,创始人背景不明——这是陆显舟愿意亲自过来的原因,也是把赵星茴带来的目的。
    陆显舟见到闻楝其人——无论是那张仍有印象的面容,还是从赵星茴的目光中都能看出——这的确是当年寄住在赵星茴家的那个男生。
    这个穿着连帽衫牛仔裤的年轻人从凌乱拥挤的办公室走来,处于众人的注视下,没有一鸣惊人的神采飞扬和志满意得,更甚至有种面对凌乱废墟的从容坦然,唯有眼神望向某处时有一闪而过的亮光,嗓音有种熬夜后的倦哑低落:“我是闻楝。”
    秘书在一旁引荐介绍,陆显舟撑着高大身形起身,阳光笑容不乏商务范,伸手相握:“幸会,陆显舟。”
    闻楝伸出手:“幸会。”
    见过,的确是旧识。
    一轮握手礼仪和简单寒暄后,最后闻楝的视线又移向了坐在陆显舟身边的赵星茴。
    眼前人已经是妙龄女子,清丽漂亮的眉眼生动如画,肤如凝脂,玫瑰色的唇瓣,昔年的灵动娇纵都藏在精致妆容下,只有一颦一笑才稍稍露出破绽。
    闻楝缄默地朝她递出了手——握手的姿态。
    等待她伸出手指。
    一秒、两秒、十秒、五十秒……
    赵星茴是目光扫过眼前这只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羽睫闪动,目光挪开——连多看一眼都想皱眉,只要想象触碰就觉得反感。
    她不愿意碰。
    头顶灯光略显灰暗,空调嗡嗡作响,陈旧笨重的会议桌连电话和记录设备都没有,只有茶水杯显眼地摆在眼前,衬得现状像个现实又寒酸的笑话。
    她双手抱起手臂,很随意地望向了陆显舟,语气甚至含笑:“这么破的公司能谈出什么有价值的项目来,要聊什么,快点结束行吗?”
    语气清脆,压根就不管商务礼仪那套,潋滟秋波再瞥向闻楝,似笑非笑的娇靥带着淡淡嘲讽。
    闻楝望着她的眸光漆黑深静,什么也没说,只是睫毛垂落,默默收回了伸出的手。
    投资人和创始人坐在同一张桌子,到底要聊什么?
    到来拜访的诸位都是金光闪闪的商务精英,俊男靓女都是天子骄子的派头,闻楝坐在会议桌对面有种不管世事的业余,但他搁在桌沿的双手交叉握在一起,不见丁点紧张或者窘迫。
    创始人是公司的灵魂,陆显舟他们来访的目的主要是决策“这个人”。
    核心技术的前景和产业发展趋势,创始团队的成员和个人背景,名校名导以及实验室的技术背书,创业的思路和历程,个人风格和性格特征,项目融资和估值,公司长短期的规划与业绩预测,核心技术和目标市场。
    相比起外表给人的印象,闻楝不是那种只会埋头钻研、沉默寡言的人,他语气不急不缓地说话或者解释,不见激情澎湃或者信心蓬勃,没有炫耀和浮躁,很中正平和的态度。
    大概也能从他的话语和逻辑思维中窥见性格,不是那种好高骛远或者尖锐求成的人,没有特殊背景光环加持,所有精力都投入在技术研究,尝试过很多种方向,商业启蒙源于高中时期的资助家庭对他的培养,一点点积累走到了今天这步。
    过去的生活就藏在其中,好像是个重要又野心勃勃的事情,努力、选择、机会,成果,所有积极向上的词汇,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没有沾染风花雪月,不存在私人情节。
    事不关己的项目,赵星茴百无聊赖地坐在旁侧,没有认真去听——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她并不觉得这种描述有任何的吸引力,可以赋予人什么品质和特质。
    会议室里聊了两个小时,话题远远还未结束,陆显舟让秘书安排了晚上一起吃饭——他看穿了赵星茴的乏味无聊,也看见她偷偷摸摸地在点奶茶,带她先走一步。
    虚度光阴、毫无激情亮点和期待值的一天,生锈的齿轮咯哒咯哒地转动,负荷着沉默而迟钝的现状和视线,走过昏暗走廊时偶然抬头闪烁的眸光和微微迟疑的动作都被抛落于脚步声中。
    没有闻楝说话的机会,也毋须他说什么,甚至他也很难开口,只能目睹他们搭电梯离开。
    赵星茴跟着陆显舟走出了这幢有点晦气的大楼,在暖洋洋的艳阳中缓缓吐出一口晦气。
    陆显舟问:“你觉得如何?”
    赵星茴没好气地拧起了秀眉:“很烂。”
    “哪里烂?”
    她不想理陆显舟:“你故意把我诓到临江来。”
    “你俩似乎素不认识,看来这几年关系很恶劣。”陆显舟挑眉,“一开始我心里也存疑,没想到你这么不关注国内,也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没想到还真是他。”
    赵星茴噘起红唇,理直气壮地问:“我为什么要知道?”
    “我没想过问你的隐私。”陆显舟侧脸英挺,扭头问她,“我记得以前你俩关系还算可以,后来怎么变了?因为你父亲和继母的原因?家庭矛盾还是怎么样?”
    赵星茴懒得说。
    截止今天之前,她对闻楝的近况一无所知。
    不知道他在哪里,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不知道他的生活,也不知道他的未来。
    她不关心,也不会去想。
    如果很偶然地想起,也是转瞬即逝的迷茫,以及提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辙。
    不值得。
    她好像也缺乏抱怨陆显舟的心情——似乎没什么好抱怨的,见了就见了吧,只要她爸和后妈还在,他们迟早有一天会见面。
    如果猝不及防的见面都没有难过的情绪,没有深陷的悲伤,那是不是意味着已经释怀,把这个人划出了脑海。
    这样很好。
    这么想想,赵星茴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
    晚上的饭局,赵星茴陪着陆显舟去了。
    以往这种场合她一般都会跟在陆显舟身边,缺席或者避而不见是不是会让人觉得她依然介意?
    当然要漂亮耀眼又毫无芥蒂地出现在人前。
    赵星茴换了条优雅微闪的长裙,裙子的剪裁轮廓掐出袅娜腰肢和曼妙曲线,轻盈裙摆随着高跟鞋步伐摇曳生姿,长发飘飘,白肤红唇,是昳丽精致的清艳风情。
    不用开口说话或者做什么动作引人注目,她只需要坐在陆显舟身边静静听他们说话即可,当然陆显舟也会绅士照顾她,帮她点菜或者处理食物,间或跟她聊几句话或者解释点什么,不让她太过无聊。
    闻楝从办公室赶过来,还是白天那身装扮,只是带来了商业企划书。
    他被安排坐在餐桌另外一侧,隔着赵星茴一点距离,两人的目光不会对视,也没有机会交流。
    投资的细节越聊越明朗,这顿饭也是顺顺利利地吃完。
    赵星茴去洗手间补妆。
    餐厅的洗手间装潢精致豪华,古色古香的回廊格调,中间摆着鱼缸睡莲和景观陈设,赵星茴找到了休息室,对着明亮的镜子涂口红,整理头发。
    补完妆出来,冷不丁看见有人站在鱼缸旁。
    挂在雕花走廊下的灯笼一盏一盏,灯光典雅又错落有致,那人垂手而立,明显是在等人,站姿挺拔清落,神态又带着寂寥和冷清。
    他听见高跟鞋的声响,抬眼望过来,漆黑的眼睛看着她,叫了声赵星茴的名字。
    声量迥异于餐桌上的平和内敛,荒芜又生涩:“赵星茴。”
    赵星茴眼风扫过,眸光清风一样缥缈,没有神色也没有丝毫停留,径直走过。
    甚至都算不得擦肩而过,只是陌路不以为然的偶遇。
    “赵星茴。”
    闻楝在她身后,又低低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不会应他,也没有理由停下。
    闻楝沉默又清寂地看着她走开,抿了下薄唇,黑睫垂落,而后不声不响地跟在她身后。
    沉默地隔着距离。
    木质走廊有轻而重叠的脚步声,赵星茴皱起细眉,硬生生地被逼着停住了脚步。
    她红唇勾起个弧度,不知道跟谁说话:“你让我觉得恶心。”
    “真的。”
    赵星茴烦恼地蹙着眉尖,声音也是轻而平静的:“你叫一声我的名字,当着我的面多说一句话,往我靠近一步,我内心的恶心就多一层,有反胃想吐的感觉。”
    她扭头看他,星眸忍耐:“闻楝,你做别的什么都行,但别逼着我恶心到吐出来,行吗?”
    闻楝站定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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