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雨寻人◎
    忙着在刘主任家喝酒打牌的保卫科众人醉得东倒西歪,睡到大天亮才发现新仓库已经淹了一半。
    水不停从暗沟里涌出,又没处流出去。
    而让人觉得颇有意思的是,直到光辉厂厂长赶到厂子里,刘主任那伙人都还在各自家里睡大觉。
    举报人是厂子门卫,听说半夜就发现淹水,到处找保卫科值班的人都没找着。
    至于为什么大半夜都没有去厂子生活区找厂长,这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昨晚垮塌的一座小小石桥对进出厂子并没有任何影响。
    厂子专门成立了事故调查组,开始排查事故原因。
    姜爱国回来把情况和家人通了个气之后又拿出蓑衣上三水胡同挨家挨户交代去了。
    至于交代的啥,无非都是告诉大家从扣水泥板起的那段记忆就当没有过。
    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如实说就行,也不要避讳他们想推开石头的想法。
    姜爱国交代完没多久,光辉服装厂果然浩浩荡荡来了一堆人。
    姜向北很遗憾地没机会现场见证两边如何对峙,雨下得再大……考试该考还是得考。
    ***
    不得不说年轻这身体就是好。
    经过一晚上休息,姜向北又立刻变得生龙活虎起来,就是想缺席考试自己良心上都过不去。
    期末考试就考语文数学两门。
    早上一考完,班主任就进班级来宣布寒假正式从今天开始。
    由于连续几天大雨,学校后背出现了山体滑坡迹象,为了学生安全,学校开会决定提前两天放假。
    这也意味着期末考试的成绩要等下学期开学才公布。
    学生们欢呼着涌出教室,姜向北飞快收拾好文具盒,胡乱将老师发的作业本塞入军挎包里。
    “向北,我妈让我去车站接我弟,你和我一起去吧。”
    倾盆大雨淹的可不止三水胡同,今天姜半和夏伟早早就去冒雨去了厂子,听说好多厂子都有不同程度淹水。
    刘春芳的供销社也没好哪去,早点都没吃完就火急火燎地赶公共汽车去了。
    “我嫂子又靠不上,要不是水淹进家里,她都离不开那张床。”夏彩霞撇嘴。
    “咱们怎么去?”
    姜向北记得前次去接姜成军转了两趟公用汽车,颠簸一个半小时才到。
    今天下这么大的雨,万一公共汽车不开,走路不知道要走多久。
    “不晓得!”夏彩霞烦躁地挠脸颊:“我小弟中午一点就到,就是不去他可咋办?”
    说着希冀地望着姜向北,眼神分明等是她拿主意。
    “先去看看车还能不能走,没车咱们只能走路。”姜向北自认还是非常讲义气的,一手搂过夏彩霞肩膀:“实在不行咱们划船去。”
    事实证明洛川市的公共汽车非常厉害,一路从深深浅浅的水洼中飞驰而过。
    火车站出站口稀稀拉拉地来了几个人接站,大堂的水泥地全被稀泥覆盖,和着一些说不上来的难闻气味,让姜向北两人等得渐渐烦躁起来。
    偏偏广播就在这时播报从姚丘到洛川的火车要晚点达到。
    两人无语对望,姜向北提议:“我去外边买个大饼咱俩吃。”
    一路颠簸到车站,两人连中午饭都没顾得上吃。
    “你去吧,我在这看看着,万一早到了呢!”
    广播没说晚点时间,那极有可能十分钟后就到达,又或者三个小时才能见着踪影。
    火车站外,姜向北找了一圈,才终于在站外看到家还在营业的国营饭店。
    饭店门口垒了几袋沙包,看店里深一块浅一块的水渍,昨晚估计也被水淹了。
    “同志你好。”
    姜向北披着蓑衣,又戴了个斗笠,从外形上看根本看不出年纪男女来。
    “同志进来坐,今个儿咱们店里照常营业。”
    靠在厨房门口的大厨正在听收音机,听到声音立刻转身热情迎接。
    “我想……”
    姜向北跨过沙包,原本不想再往里走,怕满脚的泥弄脏地面。
    刚抬眸往大厨身上看过去,立时表情一僵,把斗笠往上掀了掀仔细看。
    确实……是沈琴和冯强盛。
    “同志你好,我今天是专门从西陵区来车站接人,等了好几个小时都没接着人,我买几个包子的话能不能在店里躲会儿雨。”
    话锋一转,姜向北可怜兮兮地对大厨说道。
    “哎哟!原来是个小同志,快进来快进来,就是不买包子都没事。”
    大厨是个典型热心肠,丝毫不介意弄脏饭店的地面,还从柜台上扯了张草纸给姜向北擦脸。
    “我就坐那吧!要不挡路了不好。”
    “都行都行,小同志想坐哪都行,叔给你倒杯开水去。”
    姜向北穿着蓑衣走到桌边,背对着旁边桌子才慢吞吞地解开取下。
    两张桌子中间隔了个木头屏风,靠墙壁那边是所谓的包间。
    姜向北一坐下,小小的个子完全被屏风所遮挡。
    “大姐敞开吃,招待所我家盛子都开好了,都是一家人可千万别客气!”
    语调高亢,语气里的高兴藏都藏不住,沈琴说完没一会儿冯强盛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凤珍同志你也吃。”
    姜向北身体往后仰了过去。
    随着娇滴滴的女声传开,她确定这个凤珍就是和王雨一个单位的徐凤珍。
    难道沈丽被抓,王雨被打这事在国营商店里根本没传开?
    王雨后来换到地方供销社上班,偶尔来姜家吃饭时就再也没听她提起过工作上的事。
    看样子……被商店经理遮得严实,连里边的同事都不晓得内幕。
    姜向北凑过去继续听几人边吃边聊。
    原来今天沈琴母子是来火车站接徐凤珍的母亲来参加两人婚礼。
    沈琴说他们把三水胡同的房子卖了,准备拿钱在徐凤珍单位的附近胡同买几间大屋子。
    因为买房卖房,摆酒就暂时不摆,等新房子下来再邀请亲朋好友来吃个饭。
    同样的道理,因为买房,结婚的三大件买了也没地方放,所以……暂时不买了。
    听到这,徐母表现得很不高兴。
    “三大件不买,那彩礼上你们就得多给两百元,我们这边也就不陪嫁什么东西了。”
    徐母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通。
    宗旨就是三大件买不买不重要,陪嫁也甭想,但彩礼是要多给的。
    反正听来听去,姜向北发现徐母也是个卖姑娘的。
    而徐凤珍显然知道自己老娘是什么德行,话里行间都已经向着冯家这边了。
    姜向北听了会觉着没什么意思,冯家卖房子的事整片胡同都晓得。
    又看两个女人为了彩礼明枪暗箭,绕过去绕过来的都是车轱辘话。
    站起来重新穿好蓑衣,戴上斗笠,付完票拿上包子就走。
    刚倒了热水回来的大厨还在店里到处找人……
    “向北姐。”
    “你咋黑成这样了?”
    两年没见,小跟班夏继强程光瓦亮的光头上满头小包,一张小脸上也全是红红肿肿。
    亲姐夏彩霞往他身后看了又看,有点不敢相信:“你一个人回来的?”
    “舅舅没开上介绍信,外婆送我上的火车。”
    夏继强腼腆地笑了笑,见着两个姐姐好像还变得害羞起来。
    不过,很快这种初见的拘谨被两个包子所打败,激动得连喊姜向北几声:“亲姐”
    三人一路颠簸,好不容易赶上了回三水胡同的最后一班车。
    按售票员的说法,收到通知跑完这一趟就回总车站检修车子,明天的情况未定。
    来时车子披荆斩棘,回去时司机开得那叫一个万分小心。
    车子又没个固定车道,看见水洼深了就往旁边拐。
    半个小时的车程扭来扭去,硬是让从不晕车的姜向北也体验了把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
    好在,吐出来的前一秒,到站了。
    姜向北冲下车,顾不上到脚踝的积水,扶着电线杆连连干呕。
    就在这时。
    几个人怒气冲冲地从巷子里疾步出来,领头那人气愤得接连踢了几脚积水。
    和着泥的水花飞溅,周遭几人齐齐遭了殃。
    几个人顶着满脸泥点子,没一个人敢吭声,反而因为前面这人的怒气而往后缩了缩。
    “肯定就是他们干的!”
    “厂长那边……”
    “厂长!厂长就是铆足了劲想弄我,他就是故意把事情推到我头上。”
    “刘主任您消消气,咱们慢慢想办法。”
    “消,消屁的气!昨晚上要不是你来告状,老子今天用得着栽那么大的跟头吗!”
    对话的两人赫然就是光辉服装厂的刘主任和那名青年干事。
    青年干事被甩了一脸泥点子,这会儿又让人骂得跟孙子,一时语气也有些硬了起来。
    “暗沟这事上头还要查,咱们想办法处理那边,要是被查出来了……咱们都得完。”
    “要你说!”刘主任没好气道。
    青年干事不说话了,姜向北瞧见他举着的伞也逐渐往自己那边倾斜而去。
    刘主任冷哼一声,一把夺过雨伞,怒气冲冲地上了辆小轿车。
    “干事。”
    车子刚一启动,身后人立刻追了上去。
    青年干事静静看着,突然……朝开远的影子啐了口。
    “我就知道这个小人肯定要把所有事都推我们头上,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青年干事拿下眼镜,胡乱在衣裳上擦了擦。
    “咱们去厂长办公室!”
    “干事你再想想,刘主任背后可是副厂长。”那人犹豫,接着回头看了眼三水胡同:“要不……要不我们好好收拾一顿那个姜爱国给刘主任出出气,说不定他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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