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厂里是不是有个叫罗荣辉的?”一个中气十足、充满爆发的女声,响在中午的家具厂大门口,说话的女人身形偏瘦,一张好看的面孔煞气十足,眉宇间显得有些狰狞。
    “是有叫罗荣辉的。你哪位?”家具厂保卫科的保安亭里坐了两个人,见眼前的女人来者不善的样子,互相看一眼,又补一句,“厂里不给外人进去。”
    “知道你们不给外人进去。”女人音调冷硬,跟她妍丽的长相尤不相配,“确定他今天来上班了是吧?”
    保卫科里的人看这女人,只觉得她脸色有些吓人,可人家没做出什么举动,也不好赶人走,自己在里面坐着,被人居高临下盯着,不自觉点头:“对。”
    “那就行。”那女人确定了,就气定神闲地走开了。
    “姐,那罗荣辉是十二点下班吧?”一个个子不高,面容秀气,却也是一脸黑气的男孩儿渐渐从不远处走过来,对着那气势汹汹的女人问道。
    “嗯。”女人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
    这女人正是万云的姐姐万雪,问话的是万云的弟弟万风。
    万雪和万风的旁边,跟着孙家宁的朋友老邢家的两个侄子,邢建辉和邢建军,建辉建军兄弟又喊了自己的三个堂兄弟,此外,还有万风带来的三个同寨子的小后生,加起来有十个人,每个人手上都藏了棍子。
    “走,不在他们厂门口等,去他回家那条路。”万雪捏着藏在手臂衣服里的棍子,皱眉,一挥手,把后面九个小弟给带走,到罗老大回家必经的路上伏击人去了。
    万云前天晚上被罗家老三罗荣涛推倒在地,撞到木头板凳上的时候,站起来清醒了一会儿,发现有些站不稳,潘老太和黄莉给她泡了一杯红糖水喝了,见她额头的包鼓起来,叫了几个人七手八脚给人送到县人民医院去了。
    夜里送到县医院,只有急诊医生在,那医生瞧见万云额头那么大一个包,“哎呀”一声:“你怎么长角了?”
    通常小孩儿不小心磕着脑袋了,才会“长龙角”,大人都是稍稍鼓起一个包,可万云这个包瞧着有些大了,让医生不得不小心瞧。
    万云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这时的她那鼓包痛得厉害,有点晕,倒是比刚开始好些。
    医生让万云赶紧躺好,拿了棉签沾了碘酒给她消毒,把万云给弄得“滋滋”叫,待了解了前因后果,叹口气:“小小年纪,打什么架?”
    万云疼得龇牙咧嘴,却硬是咬着牙不肯哭一声。
    急诊科医生摸着她的额头,看了半天,发现万云除了额头鼓得厉害,倒是没有骨折的情况,一下子撞击太大,估计慢慢有点头皮血肿,是正常的:“没办法,先躺两天吧,别乱动。等会拿几块纱布,弄点儿冰水先敷着,我再给你开点儿药油,每天要涂,等这个鼓起来的地方看得出青紫了,就用点力气推开淤积,别怕疼啊。”
    又转头和送万云来的潘老太等人说:“明天早上,我们医院有个中医老大夫,你让他给这小姑娘把把脉,开点活血化瘀的中药喝几天,能好快点儿。”
    “今晚也别回去了,在医院躺会儿。要是晕得吐了,赶紧来叫我。”急诊医生指了指旁边的急诊室,负责任地说道。
    “哎,好,多谢大夫。”大晚上的,把潘老太这个七十岁的老人家给折腾得够呛。
    万云闭着眼,过了会儿睁开,眼前只剩潘老太和黄莉姐了,其他邻居都陆续回去了,她脸色有些白,艰难地开口:“谢谢老太,谢谢莉姐。”
    “你这个倔头巴脑的妹子,我说你什么好!”黄莉身上带了钱,去给万云先交费了,领回来一卷细纱布,找护士借了个大搪瓷杯,装了一大杯冷水回来,好在四月初的平水县天气不算暖和,山里的水,用起来冰凉凉的,倒适合用来给万云的额头冷敷。
    “小周是不是还在电机厂那附近?县医院离那儿也不远,你告诉我地方,我去找他。”黄莉好人做到底,想把万云的丈夫叫来,让婆婆给万云敷额头。
    “莉姐。”万云半眯着眼睛,嗓子里带着点脆弱,“去找我姐,把我姐喊来。她叫万雪,在物资局家属房三楼。”
    这时,万云没有提周长城。
    黄莉看了万云一下,可怜见儿的,花儿一样的脸,起那么大一个包,跟个小孩儿半个拳头似的:“行,我现在就去。”
    黄莉做事,风风火火,叮嘱潘老太两句,转身就走了。
    潘老太泡湿了细纱布,万云还没再怎么着,这老太太“哎哟哎哟”地叫着,她是心疼眼前的姑娘,医院惨白的灯光下,老人家的脸色经不起细看,眼袋都要掉到鼻子下了,万云头疼,心里却愧疚得厉害,硬是挤出一个笑,小声说:“潘老太,吓着你了。等我好了,给你做一箩筐好吃的。”
    “你可别说了!我心就那么大,现在还惦记着那口吃的?”潘老太恨铁不成钢,想骂她,又无处下嘴,只好改成念叨,“平时见你不是挺机灵的,担担子的苦头都吃了,受不了房东的一点委屈?那罗家三个小子是什么好人吗?一个比一个蛮!以前我就提醒你,筒子楼的邻居们都不喜欢跟他们家往来,你还往前冲?”
    “涨租就涨租,你和人家罗师傅好好讲,让他宽限宽限,哪怕后面补上也行,就非要当下跟他顶起来,弄得不可开交?吃亏了吧?痛了吧?”
    “小周也是的,这么晚了还不回家,让你一个人在家受累。看着没破相,忍着点儿吧!”
    潘老太年纪大了,说话不免反复啰嗦,这几句话翻来倒去地讲,把万云听得眼睛湿润,却又不敢在老太太面前落泪。
    似乎过了有一个钟头,黄莉带着万雪来了,孙家宁也拐着一条腿来了。
    “阿云!”万雪还没进病房,厉厉人声就传来了。
    万云的眼睛从潘老太身上移开,朝门口看去,只见万雪急扯白脸,头发都没绑好,乱糟糟的脸色,一路冲了进来,看到妹妹苍白着脸色躺在床上,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怒火一下子就烧起来了。
    “姐。”万云还是忍着泪,声音却开始颤了。
    黄莉见姐妹俩儿见了面,肯定有话说,夜深了了,再不回去等会儿公交车都没了,扶起婆婆说:“妈,咱们先回去,小万这儿有人看着了。”
    潘老太这才放下手上的湿纱布,又絮叨了两句万云,这才跟着儿媳妇走。
    孙家宁把这一对婆媳送到医院门口,再三感谢,顺便把刚刚黄莉帮忙付的钱给还了:“等阿云好了,我和她姐带着人上您家里去道谢。”
    “我和阿云关系好着呢,大家都是邻居,不讲这个。你们好好看着阿云,尽快把长城找来,家里怎么能没个男人呢?”潘老太摆手,金牙都黯淡了不少。
    “哎,老太太,知道了,等会儿我就去找他。”孙家宁的表情客客气气的。
    等潘家婆媳和孙姐夫出去后,万云被她姐盯着看着,只有见到最亲的人才敢脆弱,积了一晚上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咧着嘴哭:“姐,我疼。”
    万雪看她哭,也难受,继续用潘老太刚刚用过的纱布给她冷敷,脸上的凝重能滴出水来,来的路上万雪已经听黄莉说过缘由,她没问周长城怎么没出现,只问:“罗家的人呢?”
    “不知道。”万云头疼,但在她最信任的姐姐面前,忍不住放声大哭,哭得鼻涕冒泡,额头更痛了,抽抽噎噎地回话,“没见着他们。”
    万雪也不嫌弃万云一脸鼻涕泡,伸手去帮她擤干净,擦干手,重新洗干净湿纱布,给万云哭得发红的脸擦了一遍,放柔和了声音:“还晕吗?”
    万云哭过一遭,眼睛红红的,感觉好些,想摇头,又不敢乱动:“不晕了,就是疼。”
    “姓罗的那家人,分家了,都住东郊是吧?”万雪跟万云确定这些信息。
    万云点点头,吸吸鼻子,狼狈得不行,见到了万雪,她的那颗心就安定下来了,又问:“你和姐夫来了,甜甜呢?”
    “把她放在廖大姐那儿了,等会儿回去接她。”万雪轻拍着万云的手,让她别操心,又难得哄她一句,“闭眼睡会儿。别怕,姐在呢。”
    万云听话地闭上眼睛,身上还是一抽一抽的,这是委屈透了。
    万雪握着万云的手,见她慢慢平复了,眼球没有乱转,这才有功夫绑好头发,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不常见的杀气,好,很好,罗家的三个兄弟,尤其是那个罗老三,好得很!
    孙家宁一早回来了,站在病房门口没进去,等到万雪出来,这才说:“我刚刚去问了医生,医生说只是磕到了,没大碍,疼个几天就好了。”
    万雪没有接孙家宁的话,而是问:“阿宁哥,你是不是有我们那乡镇中学校长的电话?”
    万风所在镇上中学,是去年拉的电话线,校长住在学校家属楼,这唯一的一个号码有两个分机,一个在办公室,一个在校长家里。
    孙家宁楞了一下:“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要打个电话找万风。”万雪眼睛里跟藏了寒冰似的。
    “万风只是个读书学生,你别把他拉进来。”孙家宁一看万雪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要干大事,从前他就知道这个妻子对妹妹和弟弟有种长姐如母的责任感,一直到现在万雪结婚有孩子了,也没有变过。
    “我要给万风打个电话。”万雪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冷得让孙家宁也有些发怵,他们吵得最厉害的时候,都没见万雪有过这样的神情,这才是她真正动怒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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