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到了一个陌生的新城市,要去适应当地的天气和饮食,感受这座城市给普通人带来的荣光,也要体会这座城市给自己带来的不安全感。
    又过了一夜,工作的事情没有进展,但桂春生让周长城和万云来医院,两人还是一早上就过来了,刚一下车,万云习惯性抬手挡住天上的烈阳日光,转头去看周长城,忽然盯住他的裤兜处,讶异说道:“城哥,你的裤子怎么破了?”
    这话说得不算小声,公交站台上一下子就有好几个人转过头来看着周长城,看到后又迅速捂紧自己的包。
    周长城往后左右看看:“哪儿呢?”
    “裤兜,被割了一条缝。看看钱还在不在?”旁边有有个阿姨指着他裤腿边上的位置,好心提醒,“公交车上小偷多,要小心啊!”
    周长城这才看到自己左腿大腿边上,裤子已经被割破了一条长缝,手伸进裤兜里去,一个大洞,手指头露出来,上车时随手放在兜里的两块钱已经没有了,再抬头去看刚刚的公交车,那车子往下一站行驶而去,远远地只能瞧见个车尾巴,追不上了。
    “晦气!”周长城皱眉,用手捂住这条露出大腿肉的缝。
    万云也用老家方言骂了一句不好听的话,又问周长城:“城哥,没弄伤你吧?”
    “没有,我根本不知道被割了。”周长城有些懊恼,他是一分钱都不想丢掉的。
    他们去的时间比昨天早一些,桂春生还在治疗室做推拿,万云去护士站借了针线,竟真被她借到了,便让周长城躲进厕所去,她快手快脚地缝好那条被割开的缝。
    这公交小偷儿手法很利落,看起来用的是小刀片,一刀割破裤子,公交车上人那么多,没被察觉,还不伤人,想来也是个惯偷了,
    裂缝不长,很快就补好了,万云嘟囔道:“有这个耐心练‘刀工’,干点什么不好?”
    周长城重新穿上裤子出来,万云去还针线包,恰好桂春生也从治疗室回来了,正慢吞吞地上着楼,万云见着,立马小跑过去扶着他。
    桂春生却是不用她搀扶:“不用不用,连着针灸几日,我只是有点累,还没到走不动路的时候。”
    桂老师不是个服老的人,也不喜欢人家干涉他,万云就松开手了,陪他慢慢走着。
    等回到病房,小两口把在公交车上被割破裤子的事情说了,桂春生也无法帮上忙,如今的广州,人口多杂乱,在公交车上,每日发生至少上百起类似的偷窃案,几乎都是团伙作案,车上车下有接应,警察和公安管都管不过来,所有的公共宣传媒介上都在变着法儿提醒市民出行要看顾好自身的财产安全。
    “有一回,我拿着个公文包在路边等人,那包里是一沓稿子,看起来很鼓胀,好似装了十几万,有两个骑摩托车的笨贼以为我是个有钱老板,车子一闪,把我的公文包给抢走了。当时我拿着不放,说里面只是文件,不是钱财,对方是年轻力壮的青年,根本不听,一个推,一个硬抢,害我差点跌跤。”桂春生说起这些事也是大大的无奈,“后来我就再不拿包出门了,非要拿东西,就自己开车,或者再叫多一个熟人。”
    “也太危险了!”光是听着,万云和周长城都觉得心惊胆战,原来光鲜的城市里,也有这样令人恐惧的场面。
    “可不是,所以这个地方,人多,机会多,好玩有趣的事情多,可暗流涌动上不得台面的也有不少。”桂春生看两个年轻人害怕的面孔,又安慰道,“但是也不用过分担心,公众场合不要过于突出,不要凑热闹,不贪小便宜,保持低调,其余时间正常生活就好了。”
    “对了,我也要提醒,不要和小偷、飞车党这些人起冲突,这些都是亡命之徒,甚至身上还有背着命案的,流窜到广州来的,要是逼急了,当场动刀子动棍子的也有,什么钱财都不如自己的生命重要。知道吗?”桂老师的这话,和孙家宁说的“莫逞匹夫之勇”有异曲同工之妙。
    周长城和万云立马点头,吸收这城市和老市民教于自己的第一节 课。
    桂春生对这两个乖顺听话的学生异常中意,主动提起给周长城问工作的事情,喝口茶,润润喉:“走吧,我们去隔壁楼的后勤部门借个电话,问问我那个当教导主任的朋友,有没有适合你的工作。”
    周长城和万云赶紧站起来,见桂春生扶着腰,又要左右去搀他。
    桂春生还是摆手:“你们不用这么小心,我没事,不要把我当成等死的老年人。”
    后来,周长城对万云说:“都是生病住院,桂老师和师父是完全两种表现,真奇怪。”
    万云想了半天,得出一个不伦不类的结论:“可能是因为桂老师读的书多,他不是老说,读书使人明理吗?所以就算生病,也比师父要讲道理吧?”
    周长城耸耸肩,接不上话,且当闲话这么过去了。
    桂春生打电话时,从兜里掏出一个本子,对着上面的一个号码拨过去,响了几声,有人声传来,听说是桂春生后,对方显然是惊讶又愉快的样子。
    “阿方,你们技工学校前阵子不是说要老师吗?我有个侄子,非常不错。”寒暄过后,桂春生提正事,把周长城的来历和特长说了,其中不免有夸大的成分,“对,在厂里已经十年了,机电和机械类,技术和人品肯定是没问题的,我敢和你打包票!”
    电话里的阿方没有立即接桂春生的话,而是笑呵呵地问:“阿桂,你可要想想清楚了,你们人住海珠,跑到我白云这个地方来上班。是不是说反了?”
    桂春生竟被这话给噎了一下,然后才说:“住房跟着工作走,也很正常嘛。”
    那个叫阿方的这才不说话,翻了翻手头的文件,说最近是要招一个助理教师。
    “什么?最近想找个教电工的助理老师?”大概是对方问了句什么话,桂春生捂住话筒,问周长城,“长城,你有电工证吗?”
    周长城摇摇头。
    桂春生不直接说周长城没有证,而是问:“阿方,这个证难考吗?”
    那个叫阿方的中年人,有一把浑厚的嗓音,从话筒那边传了零星片语过来,桂春生的表情无甚变化,周长城和万云瞧不出什么东西来。
    对方笑呵呵地和桂春生说:“这个证倒是不难考,能正确操作,考过了就行。但是这个助教必须要实打实有至少八年以上的电工经验,尤其是机械设备和工厂用电的电力系统。阿桂,我们学校总得对学生负责啊。”
    桂春生感觉到了其中的难办,他是学文的,再不懂,也知道周长城的履历和阿方的要求八竿子打不着,对方接着又问了周长城的学历这些基础问题,沉吟一阵:“这种基础的技术岗位,目前来说对学历要求不算太高。若是学历不够,经验补足也可以。”话说到这里,就没有再往下说,意思是若是学历和经验两样都不达标,那么这件事就没有办法商量,只能另寻出路。
    那个阿方显然和桂春生是多年相识,话间留了一条缝:“你也知道,我这里出去的学生不愁就业,有些工厂会直接找我们就业办的老师。”那头大概是对办公室的人交代了什么事情,和桂春生说,“问过了,还有三个礼拜,我们学校会跟几个民营厂的招聘代表见面,到时候我提前给你打电话,你这个侄子要是还没找到工作,就让他来我学校一趟,我来给他想办法。”
    “好,你打电话到我办公室去,过两日我就出院了。”得了老朋友的保证,桂春生的脸色转为好看起来。
    阿方这才听说他住院,从工作的话题转下来,问候桂春生身体如何,又说自己也有胃反酸的毛病,好多年了,一阵一阵地犯,最近在喝中药调理,两人是熟识老友,又说了谁谁谁身体如何,正事和交情都谈完,再说句“得闲饮茶”,便挂电话了。
    桂春生和阿方说的是广东话,周长城和万云连猜带蒙也听不懂,这时又察觉到了和这个地方语言上的天堑,脑子里乱乱的,来一个巨大而陌生的城市到底是不是对的?
    好在桂春生的话让他们少了些慌张。
    从医院后勤处打完电话出来后,桂春生把阿方后面的话和周长城说了一通,想了想,他说:“我朋友那里可以作为一个保底选择。这几天呢,你也开始找找工作,我的建议是不要走远,就在附近找,广州说大不大,说小肯定不算小的,再远的,你上下班就辛苦了。”
    “找工作也看缘分,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解决的,稍安勿躁。若是没有找到,得往好的放下去想,至少把周围的片区都走熟悉了,日后生活也方便些。”桂春生让周长城和万云做好心理准备,“如果当时过完年你们即时开始找工作,空缺的岗位比较多,如今四月尾,快到五月了,各企业单位的职工相对稳定,对于找工作来说,就不算是个好时机。越是难熬的时候,越是要有耐心,清楚吗?”
    周长城和万云一点城市生活的经验都没有,只觉得桂老师句句都是真理,唯有喏喏点头。
    桂春生让他们自己去找乐子,不必总待在医院陪他:“家里的东西,你们看着收拾,怎么用不用问过我。明天不用过来,后天中午吃过饭我就出院,你们过来帮我拿点东西,等出院后再打理家里的事。噢,对了,还有凌老师,你们也不必顾着他,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就是夜里回去睡一觉而已,顾着自己就行。”
    “知道了,桂老师。”周长城和万云记着桂春生的话,把他送回病房,又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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