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金良丝毫没有把葛宝生的求助电话放在心上,当夜,他丢下话筒,喝瓶啤酒,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忘光光,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了。
    中午时,他出去找饭吃,恰好在五十米街处见到了刚出厂门的周长城,本着维护关系的想法,他上前去打个招呼,说了两句话,又想起昨晚的电话,心想,没想到葛宝生跟周长城关系还挺好,遇到这种事居然会找周工求救,摸了摸下巴,算了,当是卖个人情,传个话而已,又不少块肉,就把葛宝生昨晚来电,让他去东莞赎人的事情说了。
    周长城本不想和洪金良在这儿耽误太久,昨夜他睡得晚,今天有点困,想去云记快餐吃了饭就回来午休的,昨晚他跟万云两人关了店后,又去了天河找黄锐鑫说买日本的卡拉ok机的事。
    万雪那个文具店门口的小荒地已经推开铺上了水泥,还建了篮球场和休闲区,夏天已到,纳凉活动的人也多起来,她现在正急着要妹妹妹夫帮忙买唱歌机回来,好做生意呢。
    黄锐鑫打包票一定把机子完完整整寄到万雪那儿去,他和周长城久不相见,自然有话聊,加上跟万云又是第一次见面,黄锐鑫就请他们两口子吃宵夜,三人吃吃喝喝,聊得畅快,说了不少生意和工作上的事,一直到十二点多,黄锐鑫才叫个小弟开车送他们回去。
    所以葛宝生十一点多打电话到珠贝村家里,周长城和万云才没接到。
    “什么?宝生哥昨晚给你打电话了?”周长城一听洪金良的话,脑子里的那点困意立马跑光了,打起精神问,进了收容所可不是开玩笑的,“有说要带多少钱吗?地址呢?”
    “哎哟,他就说是东莞樟木头收容所,其他的我还真不知道。”洪金良根本不在乎这些细节,能把话带给周长城已经是大发慈悲了,“周工,我够义气吧?当初我跟葛宝生闹成那样,今天还帮忙递话过来,其实我这个人也是很仗义的,你…”
    周长城实在不想跟洪金良啰嗦下去,他拔腿想往云记快餐跑,想想又折身回了昌江精密,得把证件和钱都拿上,顺便找到王忠良,跟他说了一声:“忠良哥,宝生哥被拉到东莞收容所去了,让我跑一趟赎他出来,下午你替我请个假,会议的内容让丁万里讲,他一直都在跟进的。”
    王忠良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吓懵了:“宝生怎么跑那么远了?”又说,“快去快去!下午我替你请假!带的钱够不够?我这儿还有一百,先拿着!”
    葛宝生和王忠良关系不差,大家认识这么多年,这点钱和忙都是愿意帮的。
    拿上所有证件,周长城摸着兜里的钱,又小跑去了云记快餐,现在是午饭时间,万云照例在财神爷赵元帅底下忙碌着,见了城哥,隔着人群笑着朝他招手。
    周长城挤了过去:“小云,曼姐的bb机号码是多少?”
    万云给面前的顾客找了钱,转头问:“电话本有,你自己找。怎么了,找她什么事?”
    “宝生哥昨天在东莞被治安队关押了,喊我过去赎人。”周长城长话短说,把洪金良的话说了,“不知曼姐知不知道,我等会儿准备坐车去东莞,先和她说一声。”
    “那你快去!”万云一听,也觉得棘手,也顾不上收钱了,手忙脚乱从抽屉里拿出电话本,翻到江曼的号码递过去,“罗姐店里有电话,去她那里打!”
    江曼的反应很快,今天她就在工业园,拿起bb机一看,又在街边找个地方回了周长城的电话,听完立即就骑着她那辆半新不旧的女装摩托车过来了,到店门口时,急得车子都忘了锁,匆匆跑进云记:“长城,怎么回事?宝生怎么跑那里去了?”
    周长城看江曼满脸着急的模样,具体情况他也不清楚,洪金良连个电话都没问,谁知江曼从她的大包里翻出bb机:“今早有两个外地的号码呼我,我打过去又是占线,就没管,恐怕就是他打来的!”
    “曼姐,别急,我等会儿就去坐车去樟木头,广州和东莞的车次很多。”周长城已经把自己的证件都带着了,随时都能出发,“你得回去拿一下宝生哥的证件,任何身份证明都行,结婚证也行,再拿点钱,我们要一起去。”
    “对对对,我现在就回去。”江曼一向来有主意,这时候也有点像无头苍蝇,她咽口口水,定定心神,不能慌,“长城,等会儿我们在车站见,直接去坐车。”
    这几年,江曼和葛宝生因为钱的事情,生了无数龃龉,冷战了不知多少回,躺在同一张床上也是不说话的,有时候葛宝生出去跑客户,好几日都不回来,江曼这个当妻子的都不会多问几句,这段婚姻走到现在,她也颇为心灰意冷,但毕竟是千年修来的夫妻,中间还有个儿子葛澜,她仍担心丈夫的安危,听闻他有事,也不推脱,马上决定跑一趟:“阿城,多谢你了!”
    说完,不等周长城回答,江曼又骑着她的摩托车飞快往珠贝村租的屋子里冲去,还差点撞到行人。
    “城哥,快过来吃饭,吃完饭再去!”万云不让周长城立即走,盯着他吃完午饭,又让阿英姐打包了两个盒饭,套个塑料袋,“曼姐肯定也没吃,给她带一份。”
    “好。”周长城出发之前,万云又把他的证件点了一番,确定没问题了,再从收银台点了两百块出来让他带着,穷家富路,“路上注意安全,今晚有车回就回,没车就明天白天再回,给我打个电话就行。”
    之前周长城走夜路被劫道的事,只要一说起来,夫妻两个都心有余悸,万云什么都不求,只求周长城平平安安出门,再顺顺当当回来。
    “知道了。”如果不是店里人多,周长城真想揪着小云亲一口。
    过了一个小时,周长城和江曼两人在省汽车站见上了面,两人急哄哄地买了去东莞的票,一路摇着去了樟木头,三小时后下车,出了站,还要注意分辨真假摩的,打了摩的一路飞到看守所,那时已经是快下午五点了,太阳西坠,金光四射,晃人眼睛。
    到了看守所门口,又是一番询问。
    江曼是葛宝生的配偶,交了两百块钱,把结婚证和居住证拿出来给管理人员看,证明这人不是三无人员,也不是流浪人员,那管理员收了钱,核对姓名,让她们等着,进去喊人了。
    葛宝生跟几十个被同抓进来的人,蹲在一间不到五十平米的房间里,别说躺着,有个位置坐着就不错了,昨晚打电话给洪金良之后,他还想着再打个电话给其他朋友,但被后面的人用狠劲儿催着,只把话筒递出去,在收容所过了一夜。
    第二天他又要求打电话到珠贝村租房楼下的小卖部,但江曼和郑婆婆一早出门,没接到他的来电,呼江曼的bb机也是久无复电。
    收容所有自己的管理流程,哪能容收押人员一直不停地打电话,于是葛宝生又被送回那个潮湿发霉、人挤人的房间里,不过管理员也说,如果有他的回电,会叫他出来听。
    毕竟抓人不是目的,城市人员管理才是。
    能到收容所的,总是因为各种因由进来的,幸运的话能找到熟人亲戚把自己赎出去,实在找不到人,就只能是被押送到韶关等劳改场所,进行为期一到三个月的强制劳动改造,改造好之后,领取改造费,送回老家,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那个年代珠三角的治安不太好,各省市人流乱窜的也多,身份证和介绍信全都可以假冒,犯罪层出不穷,有不少都是干一票就跑的亡命徒,在一些交通交汇点和警力不足的地方,盗人钱财,杀人性命。
    城市治安管理只能采取高压手段,甚至“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没有正规证件的,通通押回来。
    从改革开放之后,有十几年的时间,广州和深圳都是严厉管控外来人口的城市,要求外来人口要办理暂住证,如果是刚从火车或汽车上下来的人,凭借着手上当天的车票,治安队查了,一般不会为难,只会提醒他落定后一定要及时办暂住证。
    葛宝生这回其实是到东莞长安见一个欠了他款的客户,就五千块货款,欠了整整一年,怎么催都催不动,葛宝生不得不跑过来要债,那客户看他一直到傍晚还在厂里不肯走,就给他付了三千块。这钱是客户现取的,趁着银行还没下班,在门口给他结了一大半的数,说好还有两千,再宽限几个月。
    怎么说也算是拿到钱了,葛宝生只能把这笔钱装在自己随身背着的包里,他打了个摩的去汽车站,准备回广州,刚进汽车站,迎头就看到东莞开往深圳的车,这地方跟深圳离得本来也不远,一个多小时就到了,不知想到了什么,鬼使神差的,他又买了张票往深圳跑,反正手上有钱,准备看一眼特区长什么样,住一晚就回广州。
    车子在深莞交界的站点停稳,刚好是晚饭时间,司机下车放水,葛宝生就跟着大家探出头去买吃的,或许就是在那个地方不小心露了富,终点站是深圳宝安,到站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小站台上只有一盏微朦的大路灯,他还没瞧清楚四周长什么样,立即就被飞车党抢了包!
    葛宝生踏下车,准备找地方上厕所,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扯得跌倒在地上,不过是三秒钟的时间,挂在他肩上的包就被抢走了,没有挂牌的摩托车飞驰而去,只留下两个猖狂的背影,四周站着几个跟他一样刚下车的乘客,也呆住了,竟没一人去扶他。
    过了会儿,躺在地上的葛宝生才意识到自己被抢了,立即站起来,顿足恨声:“我的包!我的证件还在里面!把证件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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