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缸里 山里过夜
    邬常安找来胡老,“你有没有见过老陶匠儿子?”
    “见过,去年见过一次。”胡老说,“你问这个做什么?去砍棍子,今年抬两个大?水缸去抱月山。”
    邬常安看陶椿一眼,他抬手拍门:“老陶匠,你给我拿两根扁担,我们要把?水缸抬走。”
    屋里除了狗吠,没有旁的?动静。
    “这老家伙,性子越发古怪了,动不动不理?人。”胡老不高兴,“算了算了,你去砍两根木头,不用他的?扁担。”
    陶椿靠近他,说:“我怀疑陶匠的?儿子没了,你没发现他精神不对?劲?”
    胡老一愣,他细细想了下,这倒不是没可?能。去年他跟老陶匠抱怨抱月山的?陵户挑剔,老陶匠还玩笑说他做陶坯的?时候留一手,陶器不耐用就不缺人买。但老陶匠做不出这种事?,一向是出窑的?陶器有瑕疵他就砸了,而今年这批陶器有不少劣货,他刚刚还在琢磨老陶匠怎么变了性子。
    如果是他的?独儿子死了,这就说的?通了,没伴没指望了,也就没精神气了,人又老了,有了等死的?心,干什么都?提不起劲。
    “他开门出来了。”邬常安说。
    胡老按住他,“别问了,走。”
    邬常安被胡老拽走了,陶椿走到他的?位置贴在门缝上看,目光略过晃动的?晾衣绳,对?上站在卧房门口一动不动的?身影——老陶匠盯着顶开的?门缝,脸上面无表情,像是泥铸的?陶人。
    陶椿身上一寒,她忙退后两步。
    “走,胡老不让问,他说要是老陶匠的?儿子真死了,我们这个时候问也没什么意义,他不想说,我们就当他儿子还活着。”邬常安拽着陶椿的?衣摆牵走她,“他一个人住在这儿,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也是可?怜。”
    其他人从胡老嘴里得知老陶匠的?儿子可?能死了,他们顿时理?解了他,先?前憋着的?火也消了。
    盘子和碗装陶釜和陶盆里捆在牛背上,坛子不常移动,坏的?也就少,去年驮过去的?坛子就换出去了一个,今年他们不带坛子过去了,转而抬两个大?水缸。水缸用麻绳捆起来,串个棍子过去,一前一后两个人合力扛肩上。
    都?忙完了,二?十多个人拿出从家里带的?干粮坐在地上吃。
    烙饼冷了又硬又干,陶椿咬了两口就扔给了狗,她剥两个水煮蛋填肚子。
    胡老又去棚子去一趟,他拿了个豁口的?盘子,从自己的?包袱里拿五个白面包子摆盘子里。
    “老桐,我们走了啊,等我回去了再来找你唠嗑。”胡老拍拍门,“晌午了你也不做饭,我给你拿几个包子在门口放着,你记得吃。”
    邬常安拿四个鸡蛋飞快跑过去放在门口,其他人见了,纷纷从自己的?干粮里分出一点?放过去。
    “一、二?、起!”抬缸的?人喊着号子抬起大?水缸。
    牵牛牵狗的?走在前面开路,陶椿跟在邬常安旁边,见他回头看,她也跟着回头。
    “我觉得老陶匠的?儿子是死了。”邬常安说,“你怎么发现的??胡老都?没察觉。”
    “就是感觉他精神不对?劲。”
    邬常安不信,他试探着小?声问:“你看见他儿子了吧?”
    陶椿:……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想到这个方?向来。
    见她不吭声,邬常安以为自己猜对?了,他竟然有点?兴奋,也不知道兴奋个什么劲。
    走出断头峰下的?山谷,前路……没有前路,这条路还是去年的?这个时候有人走过,早就长满了草,没有路。
    走在最前面开路的?人穿着长至膝盖的?皮靴,走路累归累,但能肆无忌惮地走,不怕踩到蛇。
    二?十四头牛踩过去,轮到陶椿了,前面新踏出来的?小?路蚊虫飞舞,黑狼和黑豹走在前面不住甩头,它们个矮,蚊虫一个劲往它们嘴里和眼睛里飞。
    陶椿拿件外衫罩头上,一心专注地看路。
    半个时辰后,走在后面抬缸的?人喊:“换人,抬不动了。”
    邬常安往后看,他把?狗绳交给陶椿,说:“我去抬,狗跟着你,它们要是想跑就解了绳子。”
    “好。”陶椿拿出水囊喝两口水,又往带柄的?陶盘里倒水,“给,你俩也喝点?水,忘了你俩了,我该拿个钵给你俩当狗碗的?。算了,这个给你俩用吧。”
    狗喝了水精神了,草深处有野鸡嘎嘎叫着飞起来,它俩挣着绳子汪汪叫。
    前面的?路被横过来的?山堵着了,开路的?人拐道上了山,牛群跟了上去。
    山中蚊虫少,陶椿取下头上罩的?外衫,她拿个烙饼慢慢地嚼打发时间?。
    又过半个时辰,邬常安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他拿自己的?水囊猛灌几口水。
    抬缸的?人换了五波,林间?的?光线暗了下来,胡老发令原地休息,邬常安解开拴狗的?绳子,放它们自行?去打猎。
    陶椿折几根树枝扫开地上的?落叶,没带铁锹,她用砍刀在地上挖坑准备烧火。
    “胡老安排我跟姐夫去找水。”邬常安跑来跟她说,“我去了啊。”
    陶椿敷衍地点头,去就去呗。
    火坑挖好,陶椿在附近捡一捆枯枝抱回来,火烧着了,她去砍三根粗树枝,削尖一头砸进土里,她解下腿上的?麻绳用来绑木头做架子。
    两根尖头木头隔着一步远砸进土里,上面再一刀劈开,陶椿拿起另一根细一点?的?木头卡在劈开的?木头里,接口缠上麻绳固定,她把?铜壶挂了上去。
    阿胜提着一串猕猴桃路过,见陶椿干活麻利,已经煮上饭了,他顿住脚,问:“你吃不吃野果子?”
    “哪儿摘的??”陶椿伸手,“给我两个,酸不酸?”
    “不酸,就是个头小?。”阿胜扔给她六个,“你忙,我走了。”
    陶椿没顾上吃,铜壶烧热了,她赶忙把?水囊里剩下的?水倒进去,干硬的?饼子掰成?小?块儿扔进去煮。
    打水的?人回来了,邬常安提了半壶水回来,“你做的?什么饭?”
    “水煮饼子,明早泡一根排骨,晌午做番薯排骨焖饭。”陶椿说。
    邬常安要饿昏了,一听见肉就受不了,他取下弓箭,说:“我去看看能不能打到兔子或是野鸡。”
    “天黑了还看得见?狗也走了,我不建议你去。”陶椿从火堆里刨出一个烤得蛋壳发黄的?鸡蛋,说:“有鸡蛋,烤的?,挺香。”
    邬常安看了看树影婆娑的?丛林,阴影蒙上心头,他坐下了,从火堆扒拉出一个烤鸡蛋。
    陶椿先?吃了两个烤鸡蛋垫垫肚子,又盛一碗煮的?饼边吹边吃,邬常安见她吃水煮的?饼都?吃得津津有味,心想这女鬼倒是不挑,有啥吃啥。
    肚子饱了,陶椿舒坦了,她擦了擦脸上的?汗,拿出猕猴桃对?着火光剥。
    “哪来的??”邬常安问。
    “你的?好兄弟给的?,阿胜。”手里的?猕猴桃像个狗蛋,真就狗蛋大?小?,陶椿剥了皮一口就吞下了,树熟的?果子,又多汁又甜,比之前摘回去的?五个好吃多了。
    “你吃不吃?”她递出去两个,“挺甜的?,我们明早走的?时候多摘几串带在路上吃。”
    邬常安摆手,“你吃吧,我去找阿胜问问树在哪儿。”
    陶椿把?六个猕猴桃都?吃了,她往旁处看,其他人也都?在吃饭,吃的?都?还是从家里带来的?干粮。
    陶椿拿两个大?番薯埋在火堆里,接下来不管是守夜还是喂牛都?轮不上她,她披着她的?鼠皮雨披靠在树上睡觉。
    “哎,陶椿……”
    陶椿刚睡着,她火大?地睁开眼,“你最好有很重要的?事?。”
    “……这么吵你还睡着了?你要不要睡在水缸里面?睡缸里没虫子。”邬常安说。
    经他这么一说陶椿才发现这会儿挺热闹,狗打猎回来了,有的?狗还给主人带了猎物回来,他们乐滋滋地吃起了软饭。
    “黑狼和黑豹回来了?”她问。
    “回来了,空爪回来的?。你睡不睡缸里?我喊姐夫抬过来一个缸。”邬常安又问。
    “行?,多谢你。”陶椿再乐意不过了。
    邬常安喊上杜月去抬缸,陶椿把?她带的?两身衣裳都?拿出来,一套冬衣一套秋装。
    “邬老三,你媳妇睡缸里,你明天可?要多抬一会儿。”有人说。
    “好说。”邬常安应得痛快。
    大?水缸抬过来,陶椿喊声
    姐夫打招呼。
    杜月点?了点?头,“我走了。”
    陶椿跨进缸里,人坐下去,头也跟着下去了,从外面看压根看不出里面有人。她调整了下姿势躺下,再把?衣裳垫在身下,鼠皮披风盖在身上。
    邬常安等缸里没动静了,他靠近看一眼,这就睡着了?一个鬼越过越像个人,没睡好还发脾气。
    你最好有重要的?事?……他怪里怪气地默念一遍,嘁!
    “没事?了吧?”陶椿睁眼,“没事?了我就睡了,别再喊醒我。”
    “没事?了没事?了。”邬常安忙露出笑,“你睡,我也睡了。”
    他想再刺激自己一下,思来想去,他拿上薄被靠在水缸上睡觉。
    不多一会儿,两只狗溜达回来,它俩一左一右睡在邬常安腿边,邬常安摸摸狗头,这下踏实了。
    林子里渐渐安静下来,牛都?吃饱趴下了,有一群狗放哨守夜,人也靠在牛身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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