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滩,邬常顺打着赤脚抱着一捆湿乎乎的稻子?上?岸,他正?琢磨着是不是该回?家吃饭了,一旁的阿婶说:“常顺,你看陵长?是不是在冲你招手。”
    “哪儿?噢,看见了。”邬常顺指了指自己,大声问:“陵长?,你找我?”
    陵长?又招了下手,他领着几个人往山下走,免得让路过的人听见他们的话?。
    邬常顺大步跑过去,他冲录事官笑:“几位大人好。”
    “他们找你问点?事,山外有人状告你弟妹在侯府的时候跟一个账房的儿子?有私情,为了私情还寻死殉情。”陵长?抢先说,“你跟几位大人说说,陶椿来你家后有没有寻死觅活,有没有喝汤药补身子??”
    崔录事皱眉,这老陵长?真够狡诈的,陶椿装病躲侯府享乐几年他是压根不提,吞药寻死多?是因?为不愿意再回?山守陵,他们提了好几遍,这老家伙像是没记住一样?。
    “谁?我弟妹?”邬常顺愤怒,这愤怒不是装的,他可算明白老三两口?子?咋要分房睡了,原来是陶椿心里藏人瞧不上?老三。
    “对,你弟妹,陶椿。”徐录事已?经无力说话?了,遇到的几个人都是这个反应,他从一开始的奇怪已?经转变成果然如此的平静。
    “你兄弟跟你说过吗?”崔录事耐下心继续问。
    邬常顺老实摇头,“没有,还是你们说我才知道。”
    崔录事精神一震,有门?,这个人不像他媳妇还有陵长?老两口?,一门?心思维护陶椿,八成能从他口?中问到真实的情况。
    他抓紧机会问:“你见没见过你弟妹喝药?她的身子?有没有毛病?她下地干活吗?”
    “没喝过药,下地干活,不像有病。”邬常顺一一回?答,他仔细回?忆一通,确定地说:“我弟妹的身子?和精神都没问题,你们真能确定她吞药寻死了?还跟山外的人私定终身?不像啊,她跟我家老三……私定终身是假的吧?她没哭哭啼啼过,也没寻死觅活啊。”
    邬常顺越说越觉得奇怪,他肯定不愿意让自家兄弟当绿头王八,他语气坚定地反驳:“你们弄错了,我弟妹跟我家老三过得好好的,没跟旁人私定终身,这里面有误会……”
    崔录事打断他的话?,“你前几句说她跟你家老三……怎么没说下去?你原本?想说啥?”
    邬常顺想不起来了。
    “私定终身是假的吧?上?一句。”崔录事提醒。
    “对,私定终身是假的。”邬常顺点?头。
    崔录事气得“哎呀”一声。
    陵长?想笑,他扭头看向旁处。
    “都说陶椿没问题,你们可不能非把这盆污水往我们陵户头上?泼。”山陵使阴下了脸,“现?在我认为是那侯府的老账房在污蔑陶椿,他管不住儿子?,儿子?死了只能朝陶椿发怒,他污蔑她私德不修、品行败坏,这是在给我们陵户泼脏水。我们陵户在山里老老实实守皇陵,日子?过得好好的,可没人盼着下山过日子?,你们不能因?为我们老实就?欺压我们啊。”
    “没有没有,山陵使别误会。”崔录事赶忙赔笑,“你们陵户为皇室守陵,我们在外为朝廷办事,我们是同僚,都为皇家尽忠,只是问问话?,可没有欺压一说。”
    陵户守山,忠的时候是官,奸的时候就?是贼,朝廷为了保证陵户的忠心给他们发祭田发俸禄,还专门?置办一个学堂教养陵户的后代,可谓是待遇优厚,山外多?少戴官帽的大人都没这个待遇。崔录事可从来没想过要跟山里的陵户闹矛盾,更不敢担上?欺压陵户的罪名。
    “那这事你说要咋办?总不能追着陶椿非把罪名给她扣上?。”陵长?说,“她要真是个贪图享乐,不愿回?山守陵的人,不消你们说,我们都容不下她,就?是她爹娘也落不到好。可她偏偏不是,回?山这一个月就?没歇过,不瞒你们说,这两年用陶器换粮的行情不好,这个小媳妇是个通透的,她一眼就?看破了,这才跟着换粮队去抱月山看情况。这么通透的女娃不可能做糊涂事,我可不能让你们祸害她。”
    崔录事打起退堂鼓,他们进?山之前没料到这个情况,原本?是打算抓到人销籍为奴,罚为守陵宫女进?地宫添油赎罪,眼下肯定不能这么做,山陵使和陵长?指定不会配合。
    “我们哥几个在此借住些日子?,总要见陶椿一面,跟本?人探明情况才好回?去交差。”崔录事说,“给陵长?带来打扰还望见谅。”
    “行啊,你们以往送俸禄都是来去匆匆,我倒是想留你们做客,一直没留成。”陵长?转怒为喜,他抓住机会诉苦:“正?好你们看看我们陵里的情况,回?去了跟寺卿多?说说,你看我们陵里祭田少,吃饭的嘴巴却一年比一年多?,粮食不够啊。这就?罢了,我们自己能想办法用陶器换粮,但前两年死了个陶匠,这个陶匠也老了,他一个忙不过来,我们想跟朝廷再讨两个陶匠,咋一直没信?”
    崔录事:“这、这我不清楚,回?去我打听打听。”
    “唉,去年你们的同僚也是这么说的。”陵长苦笑。
    他们之后还说了什么,邬常顺就?不知道了,他站在原地发了会儿愣,听到小叔喊了一声,他回?过神去河岸上?穿上?鞋,来不及洗脚就?跑了。
    ……
    “红玉,红玉,陵长?带人来咱家了吗?”邬常顺到家就?喊,“小核桃,你娘呢?”
    “在做饭。”
    姜红玉扭头,说:“慌慌张张做啥?”
    “我跟你说,不得了,刚刚陵长?带着山陵使和三个录事官去找我,说陶椿……小核桃你出去,我跟你娘说说话?。”他担心孩子?不懂事,听见了再说出去了。
    “不用说了,我晓得,陵长?先带人来找我了。”姜红玉已?经平静下来了,“我觉得弟妹不是那种人。”
    “但、但……”邬常顺把小核桃赶走,他低声说:“你不觉得老三奇怪?他兴冲冲出山接媳妇,把媳妇接回?来了又分两间屋子?睡,这中间肯定有事。我之前还想不通,要是按他们说的,陶椿心里另有人,老三也知道,那就?说得通了。”
    姜红玉沉默。
    “这是啥事噢!”邬常顺气得拍巴掌。
    “这只是你猜的,我觉得弟妹不是那种糊涂的人。”姜红玉摇头,“明知道陵户不能跟外面的人通婚,她咋会喜欢上?一个账房的儿子??还有,你觉得她像是会寻死的人?”
    “不像。”邬常顺就?是疑惑这一点?,他说不来词形容,这么说吧,陶椿一睁眼就?一身的劲,像采蜜的蜜蜂,是朵花不论香臭都要采一下,这种人舍得死?
    “是吧,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姜红玉信誓旦旦说,“老三肯定也是知情的,他能把陶椿带回?来,指定没大事。这事说来说去只跟他们两口?子?有关,只要人家能好好过日子?,我们俩就?别插嘴碍事。”
    姜红玉甚至不觉得陶椿在山外跟一个男子?有情是什么大错,她没嫁人的时候也喜欢跟小姐妹们谈论哪个小伙有力气哪个小伙长?得好,做梦还梦到过好几个男人,也没耽误她嫁人啊。
    “也不晓得老三是咋想的。”邬常顺还是有点?不高兴,要是事先知道陶椿心里还有人,他哪会跟陶家攀亲家。
    “我爹就?叫邬常顺。”小核桃在外面说话?,“爹,有人找你。”
    “谁?”邬常顺跟姜红玉对视一眼,两人一起出门?。
    是陵长?的堂孙子?,六七岁的孩子?,他捧着烤番薯吃得一嘴黑,见人出来,他含糊不清地问:“你是邬常顺吗?”
    “是,我就?是,你有啥事?”邬常顺问。
    “我大奶奶叫我来跟你说,你们老老实实在家干活,啥也别做,哪也别去。”
    “你大奶奶说的?”姜红玉问,“她还说啥了?”
    “没了,我回?去吃饭了。”小孩把话?带到,蹦蹦跳跳走了。
    “年婶子?是啥意思?”姜红玉拉着小核桃进?屋,嘟囔说:“我原本?还打算让你去他们回?来的路上?等着,让弟妹等录事官走了再回?来,免得被抓了。要是陵长?和山陵使要罚她,不如让她先躲在山里。”
    “她一个女人,一个人躲在山里能活啊?”邬常顺觉得她这想法荒唐,“我看陵长?挺向着陶椿的,估计他会想法子?,也可能是怕我们去通风报信再被录事官抓住了。”
    邬常顺没想错,下午的时候,徐录事独自一人又上?门?了,邬常顺和姜红玉挑着两筐番薯正?要去河边洗,两方遇上?,徐录事跟着他们一起去洗番薯。
    隔天,姜红玉在家翻晒番薯干的时候,她瞄见崔录事又在附近打转,她心想不至于吧?陶椿又没杀人,就?是犯错了也改了,不至于非要把她抓住受罚吧?
    陵长?私下跟年婶子?嘀咕,老两口?一致认为这三个录事官拿了老账房的好处,要抓了陶椿去平息他丧子?的怒气。
    越是如此,他们越要保住陶椿。
    三个录事官分开在陵里转了一天,次日吃了早饭,崔录事提出要去山里看一下烧陶的陶窑。
    陵长?一滞,他安排去报信的人就?在陶窑所?在的山谷里守着,大概还住在陶匠家里。
    “有问题吗?”崔录事问。
    “有啥问题?我巴不得你们过去,刚好看看老陶匠的老胳膊老腿,他做不动了。我们安排人给他帮忙,他也做不出几件好陶器。”陵长?说,“那咱们这就?走?”
    “走。”
    “我就?不去了,在山里打转累人。”山陵使不想动,“我就?在家等你们。”
    陵长?叫上?六个人,拿上?弓箭一起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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