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的?清晨,天亮得格外早,邬常安开?门?时只有零星的?鸡鸣,见外面没有下雪,他嘶着?气跑出?去,去隔壁屋穿衣裳。
    男人走了,床上宽敞多了,陶椿伸个懒腰,摊手摊脚躺在床上,她这晚睡得还不赖,被窝里着?实暖和,夜里还给她睡出?汗了。
    “你再躺一会儿,我待会儿把洗脸水给你端来?。”邬常安推开?门?挤个脑袋进来?,“早上吃啥?煎几个鸡蛋煮一锅粉条汤?”
    “行吧,这天喝汤身上暖和。”陶椿说,“昨晚发了盆面,你蒸锅馒头,我们路上吃。”
    “好,离饭好还早,你再睡一会儿。”邬常安关上门?,一扭头看见几步远的?地方探出?来?半个身子。
    “过来?。”邬常顺小声说。
    邬常安不想?过去,他径直去灶房。
    邬常顺暗骂,他回屋穿上棉袄棉裤,追到灶房问?:“你昨晚跟弟妹在闹啥?我们都要睡了听见她一声吼。”
    邬常安瞥他一眼没说话。
    邬常顺讪讪的?,他嘟囔说:“我跟你大嫂都听见了,你们没吵架吧?”
    “没有。”
    “那就好,我们就担心?你们吵架。”邬常顺有些心?虚,他在灶房里转一圈,见老三洗手揉面,他坐到灶下烧火。
    水烧热,邬常安舀两瓢出?来?泡粉条。
    “哎,你俩昨晚同?房了?”邬常顺压低了声音问?。
    邬常安顺手扬起?水瓢敲过去,“你再瞎打听,以后?有机会我们就搬出?去。”
    邬常顺脸色一凝,见老三神色不似作假,他虚张声势地骂他翅膀硬了。
    邬常安擦擦手,继续去揉面。
    邬常顺在灶前呆坐一会儿,说:“我不管你了,我去喂牛。”
    邬常安明白?他是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听着?脚步声出?去,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本是随口一说的?话,他这会儿倒是入心?了,这样住在一起?是有些不方便。
    苞谷面馒头揉好上锅蒸,邬常安从后?锅舀盆热水端进陶椿睡的?屋,他进屋喊:“起?了,馒头上锅蒸了,一会儿就好了。”
    陶椿应一声,“晓得了。”
    邬常安走到床头,他把椅子上放的?棉袄拿到床边,腆着?笑脸问?:“昨晚睡得好吗?”
    “挺好。”陶椿实事求是。
    “那我们今晚到了陶家,是不是还能睡一间屋?”他厚着?脸皮问?。
    “我三妹应该想?跟我睡。”
    “我也想?啊。”
    陶椿斜眼看他,她坐起?来?穿上棉袄,嘴角翘了一下。
    “就这么说好了。”邬常安绷不住笑,“我们睡一起?,陶家人看见了心?里踏实,免得还要为我们操心?。”
    陶椿掀开?被子穿上棉裤,再在棉裤外套一条裙子,她下床去梳头,透过铜镜看着?他,纠正说:“一点?一点?适应,别陶家陶家的?,也别说那是她爹娘,就是我爹娘了,也是你老丈人和老丈母娘。”
    “哎,行。”邬常安答得痛快,“我记住了。”
    “这做饭的?人呢?”姜红玉喊,“灶里的?柴都要掉了。”
    邬常安赶忙出?去,一出?门?就跟大嫂对上眼,见她瞅着?自己笑,又往门?内看,他也笑了笑。
    姜红玉替老三两口子高兴,可算跨出?这一步了,不过她没调侃也没打听,转口问?:“你大哥呢?”
    “说是喂牛去了。”
    然而姜红玉给小核桃洗漱好,邬常顺还没回来?,她绕到牛棚里看,刀疤脸已经?吃上了,狗也在牛棚里,但不见人。
    “你大儿子呢?”姜红玉问?一句,她顺着?脚印看,有一趟新?鲜的?脚印往南去了,她估计他是去赶牛车了。
    回去了,她说:“我们先吃饭,不等他,他估计去找胡家文领牛车了。”
    刚拿上筷子还没吃几口,邬常顺赶着?两辆拉陶器的?牛车回来?,一块长木板像套犁一样套在牛脖子上,木板上堆着?干草,干草堆里塞着?陶器,这样不会被撞坏。
    把鸡蛋粉条汤吃完,一锅馒头各分一半,再把粉条搬出?来?,门?锁上,一家人就准备走了。
    惠陵和康陵在两个方向,陶椿跟姜红玉不同?路,两人就在家门?口分别,一东一西往两边去。
    陶椿捂着?狼皮骑刀疤脸身上,邬常安穿着?长靴走在雪地里牵拉货的?大青牛,他甩牛鞭把跟上来?的?狗赶走,远远看见他二叔,他高声喊:“二叔,记得给我家狗喂饭。”
    邬二叔扬了下手。
    出?了陵,雪地里的?脚印少了许多,只有两条拖行的?雪印,是昨天回娘家的?人行走的?痕迹。
    大雪天,山里安静,邬常安跟陶椿没有说话,山里只有大青牛的呼吸声和木板在雪地上拖行的?沙沙声。
    陶椿坐的?高看的?远,她负责警戒,一路看下来?,雪地上只有零星的兽爪印,像是兔子的?。某一瞬,她在一棵树下看见一抹黑黄色,赶忙拉弓射一箭,箭射偏了,但那抹黑黄色的?身影没动。
    “邬老三,不晓得什么东西冻死了,你过去看看。”陶椿说。
    邬常安拎着?砍刀跑过去,他提起?一只僵硬的?黄貂,黄貂身上没有伤口。他抬头往树上看,又用砍刀拨开?雪层,雪层下方有蹄印,踩下的?蹄印不浅,不像是黄貂的?。
    “咋了?还在找什么?”陶椿问?。
    邬常安比个“嘘”的?手势,他拨开?一大片雪,在树后?面三尺远的地方发现一片血迹。他又在黄貂身上翻找一遍,确定它身上没有伤口,他放下黄貂继续寻找。
    陶椿也想?下去,但她穿的?是短筒靴,下去了鞋里要灌雪,只能坐在牛背上翘首以待。
    邬常安越走越远,他回头都快看不见陶椿和牛了,担心?她会遇到危险,他打算折返回去。然而一偏头,他看见一抹灰褐色的?东西,跟树根的?颜色很像。他淌着?雪过去,把披着?灰褐色毛发的?东西拽出?来?,是一只公麂鹿。
    陶椿看见邬常安跑出?来?,她松了口气,“发现啥了?我都要以为你走丢了。”
    “一只黄貂,一只麂鹿。”邬常安左拎右扛,“应该是停雪之前,这只黄貂遇见了这只公麂鹿,貂咬破了鹿脖子,鹿角顶破了貂内脏,两败俱伤,一个跑不了冻死了,一个流血过多死了。”
    他把黄貂和麂鹿扔木板上,说:“走,我们继续走。”
    陶椿盯
    着?木板上的?黄貂和麂鹿,这两个东西都是小体型,加起?来?可能才三四十斤。
    “等回去了,我用麂皮给你做一双长筒靴。”邬常安说,“还是你眼尖,这黄貂和麂鹿死的?最少也有三天了,昨天走这条路的?人都没发现,便宜我们了。”
    “我骑在牛背上,看的?远。”陶椿继续四处寻摸,想?着?能不能在路上再捡点?肉。
    又走一个时辰,天色暗了一些,陶椿收回目光,不再四处张望了。
    远处突然响起?狗吠,邬常安跟陶椿具是一惊。
    “这附近没人家吧?”陶椿问?。
    “没有。”邬常安望天,“不该啊,以我们的?脚程,要再走一个多时辰才能到定远侯陵。我们没走错路吧?”
    “应该没有,可能是我哥来?接我们了。”陶椿心?有猜测,“走快点?。”
    狗吠声越来?越近,陶椿在昏暗的?天光下看见几个人影。
    “是不是陶椿?”陶青松大喊。
    “是我哥。”陶椿高兴,“真是他来?接我们了。”
    离得近了,陶椿大声问?:“哥,你来?接我们啊?还是在巡山?”
    “来?接你们,昨天晚上你们陵里的?两个陵户路过我们那儿,一个叫雪娘的?阿嫂托人传话,说你们今天要回来?,我吃过午饭喊上青柏和青竹过来?迎一迎。”陶青松拍上邬常安的?肩,说:“一路过来?受冻了,来?,喝点?热水。”
    他们堂兄弟三个在雪地里生了火,还吊了一罐开?水。
    “柏哥,竹弟,好些年没见了。”陶椿跳下牛背,说:“上次我回去碰上你们巡山去了,没有见到面。”
    “我们回去听我爹说了。”青柏打量着?陶椿,见她不似传闻中的?样子,他莫名觉得奇怪,也就说不来?话。
    “常安,这是我堂哥和堂弟,他俩是小叔家的?。”陶椿做介绍。
    邬常安把热水碗递给她,他笑着?打招呼。
    陶青松用雪把火堆埋了,说:“天快黑了,我们赶快回家,有话路上聊。”
    陶椿又坐上牛背,陶青松把装热水的?罐子递给她,“你抱着?捂手。”
    路上多了三个人,哪怕天色越来?越暗,陶椿也不害怕了,她倾着?身跟陶青松说话:“大陶缸不好往这儿驮,我就只带了两个过来?,哥,就不用你费心?给大陶缸找主家了。我这次带了七十斤粉条,还要你帮忙吆喝吆喝。”
    “粉条是啥?”陶青柏问?。
    “跟面条差不多,但比面条顶饱,一碗粉条汤顶两碗面条。”陶椿说,“晚上回去了我煮一锅,你们在我家吃了再回去。”
    “晚上把鹿肉炖了。”邬常安开?口,“我们在路上捡到一只麂鹿和一只黄貂,估计死三四天,好在是下雪天,肉没有坏。”
    “好。”陶青竹朗声答应,“我有三四年没尝过鹿了。”
    绕过一座山,寒风里有了炊烟的?味道,雪地里,门?扉里映出?的?光亮如闪烁的?萤火。
    陵里狗吠大作,家家户户都开?门?出?来?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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