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雀在演武场上?空盘旋,愤怒地喳喳叫,灰白色的鸟粪如下雨一样从高空落下,人还?没靠近先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
    山陵使停下脚步,他仰头望着上?空数以?百计的鸟雀,麻雀、老鸹、野鸽子、灰尾雀、喜鹊都能看见。
    “要地动了?”山陵使神?色凝重地问。
    “不?是,你们来之前,我们在做粉条,山里的鸟雀来偷吃,聚拢的多。刚刚把这儿打扫干净了,它们没得吃,所以?气得喳喳叫。”邬常安说,“我们再?等一会儿,等它们散了我们再?过去。”
    “在做粉条?看来我没听错,一入陵就听见很多人的声音。”得知?不?是地动,山陵使神?色轻松不?少,他仔细看一圈,盘旋的鸟雀落在石碾子上?啄食着什么,石碾子旁边的大灶还?冒着热气,山脚下的大棚里还?聚着不?少人。
    大棚里,女?人们还?在洗番薯,陵里来了外?人不?能再?磨粉,但洗番薯不?用藏着掖着,她
    们不?担心外?来的人瞧见洗番薯就能揣摩出做粉条的法子。
    一群小孩拎着扫帚在石碾子以?及堆放番薯渣的地方?打转,番薯渣已经被男人们挑走转移到山里去了,漏下的扫过好几遍,扫不?干净的还?用水冲了。但小孩们心思细眼睛尖,大人们走了,他们再?来扫第二道。
    等鸟雀回山了,山陵使跟着胡德成穿过演武场路过一帮小孩时,他们把地上?扫得像牛舔的,除了有股淡淡的水番薯味,啥也看不?见。
    山陵使看这些小孩警惕地盯着他,他哪还?有不?明白的,一下子全明白过来了,陶椿是故意拦着他的,胡德成和年芙蕖匆忙赶过去也是拦着他的,这是怕做粉条的方?子泄露啊。
    “老胡,我来的不?是时候啊。”山陵使来一句,“耽误你们做事了。”
    “是时候是时候,今天?巡山的人扛了九头野猪下来,正好款待你们。”陵长装傻,不?正面回话。
    行至陵长家门口,陶椿和邬常安停下来,陵长和年婶子带着山陵使和他的五个随从一起进了堂屋。
    胡大嫂和胡二嫂烧好了水,不?仅有喝的,还?有洗脸洗脚的,山陵使搓洗一下被风吹得发干的脸,抹上?猪油润润,再?端水喝半碗,这才泡脚换鞋。
    陵长发现两个儿子不?在家,他把邬常安叫进来,叫他陪山陵使的随从去隔壁屋说话。
    “不?问我来做什么?”山陵使收拾好开口说话,“你们安庆公主陵去年没拿到八到十二月的俸禄,怎么也没见你去问过?这就是你这个当陵长的没做到位。”
    陵长跟年婶子对看一眼,他思索一二,说:“只有我们安庆公主陵的俸禄没发吗?我以?为?惠陵十九个陵的俸禄都没送来,只当是太常寺的人进山晚了,遇到下雪天?过不?来。去年我忙着操心陵里做粉条的事,一直到十一月还?没看到送俸禄的人才想起这个事。我还?准备过几天?等入了三月去找您问一下情况,正好带几百斤粉条顺路给帝陵的兄弟们捎去。”
    山陵使看他神?色不?似做伪,他心里不?由嗤笑一声,太常寺那帮子人送俸禄时故意把安庆公主陵搁在最后面,拖到风雪天?,正好有理由不?送了,借此为?难他们。为?了避免胡德成跟他告状,还?把俸禄撂在他那儿。然而去年一冬,胡德成压根没来找他告状,安庆公主陵的人倒是去过帝陵,也没人打听过俸禄的事。一帮子小人满怀算计,偏偏人家不?在意,也是好笑。
    山陵使朝门外?指一下,说:“我带人挑来的箱子装的就是你们公主陵去年四?个月的俸禄,你们没猜错,送俸禄的人进山晚了,来不?及给你们送,就把俸禄撂在帝陵了。”
    帮太常寺的人打补完,他接着继续说:“去年腊月你们公主陵的陵户把粉条卖去帝陵了,用番薯换粉条,这倒是新奇,我特意过来瞧瞧。粉条是用番薯做的?”
    陵长点头。
    山陵使连叹三个好,说:“番薯这噎死?人的玩意儿能做成粉条?肉炖粉条着实好吃。”
    “我们也没想到番薯还?能做成粉条,粉条顶饱又耐吃,自从有了这东西,我们陵里的陵户每天?至少要吃一顿,还?有一天?三顿都吃的,米面就此省下来了。”陵长得意的很,他一直没处炫耀,这会儿可劲炫耀,还?说:“以?后啊,我不?跟您诉苦了,我们陵里粮食够吃了,陶器也能卖出去了,您就不?用再?为?我们操心了。”
    山陵使笑笑,问:“你们一年能做出多少斤粉条?”
    “去年冬天?做了两次,估摸有四?千斤,其中一千多斤做出来就给定远侯陵送过去了。今年这次又能做三四?千斤,做出来要给康陵的帝陵送去一千八百斤。”陵长如实相告。
    “做四?千斤粉条需要多久?”山陵使继续问。
    “最少一个月。”
    山陵使算了算,又问公主陵的陵户一个月要吃几斤粉条。
    年婶子越听越不?对劲,问得太细了,这是打上?了粉条的主意啊。
    陵长还?在跟山陵使炫耀陶椿这人有多厉害,不?料突然听山陵使说:“你们公主陵不?缺粮吃了,不?如把陶椿让给帝陵。你们公主陵的人手少,地也少,就是一年到头不?停歇地做粉条,做出来的粉条也不?够卖,我想法子再?寻个人手多的陵做粉条,帮你们分担压力。”
    “不?行!”胡德成拍桌子,他这会儿气得不?论尊卑了,面红耳赤地说:“没这么欺负人的,我们过得艰难的时候,你只听不?管,好不容易能吃饱饭了,你又来夺人。帝陵的人是人,我们安庆公主陵的陵户就是畜牲?”
    山陵使被拍桌子也不动气,还?一直叫他消消气。
    胡德成的头又开始疼了,他脸色一下子变得红得发紫,年婶子怕他气死?了,忙把山陵使请出去,她扶着老头子躺床上?歇歇。
    “来,喝口水顺顺气。”年婶子扶着他喂水,她劝慰说:“他就随口一说,你当什么真??帝陵的陵户一向是待遇最好的,祭田也多,人家连番薯都不?多种,不?缺这口吃的。”
    山陵使站在外?面还?没走,闻言,他解释说:“帝陵的陵户不?缺粮吃,但其他陪葬陵也跟你们一样,陵里的人一年比一年多,祭田就那些,苞谷面当上?主食都不?够吃的。正好你们陵里有变番薯为?粉条的法子,但你们人手少,出产少,不?如别藏着掖着,把方?子拿出来,大伙儿都能吃饱肚子。”
    “不?可能。”胡德成一口拒绝,做粉条的方?子由他们陵的人攥着,他们拿粉条能换粮食换肉换菜换鱼,想吃什么换什么,想要什么换什么。把方?子交出去,其他陵的人都会做粉条了,谁还?来跟他们换?来年陵里的人只是不?缺粉条,米面又不?够吃了,到时候只能被迫拿粉条当主食,这笔账谁不?会算?
    年婶子出去说几句话把山陵使赶走了,她进屋安抚老头子。
    陵长闭眼倒在床上?,只觉得头晕得厉害,一睁眼天?旋地转的,手上?还?发麻,他感觉不?好,心里生出恐慌,怎么偏偏赶在这会儿不?中用了。
    “芙蕖,你去找姑母,把事跟她说清楚,叫她出面打消山陵使的念头。”他闭眼交代,“你去找陶椿,山陵使肯定去找她了,不?能叫她跟他走。还?有……看好老大跟老二媳妇……作?坊的事先别叫我们胡家的族人插手,这会儿越少人知?道粉条的做法越安全……”
    年婶子明白事情紧急,她没多啰嗦,交代两个儿媳妇守在家里,她就出门了。她先疾步去陵殿找胡阿嬷说明情况,又赶忙去找陶椿。她不?担心陶椿会踹了邬老三再?去帝陵找个男人,但她担心山陵使使苦肉计,装佯说其他陵里的陵户也生计艰难。想当初陶椿就是见公主陵的陵户快吃不?饱肚子了,毫不?犹豫就把做粉条的方?子献给了陵里。
    年婶子没猜错,山陵使从胡家出来毫不?犹豫地一个人前往邬家,他此次过来就是揣着这个目的,山里又不?是山外?,不?能搞出一个地主陵。
    邬家。
    山陵使站在邬家的地盘上?,没敢明目张胆地撬邬家的媳妇,而是选择一个迂回的法子,引诱邬家的人搬去帝陵。
    “帝陵跟定远侯陵只隔了小半天?的路程,你早上?出门,晌午就能赶回娘家吃饭,晚上?还?能赶回去,多方?便。”山陵使跟陶椿说。
    陶椿觉得莫名其妙,“我在公主陵住得挺好的啊,公主陵距我娘家一天?的路程,距我大嫂的娘家也一天?的路程,刚刚好,我们搬去帝陵做什么?”
    “你大嫂的娘家在哪里?”
    “康陵的帝陵。”
    “惠陵的帝陵跟康陵的帝陵隔得不?远,大半天?就到了,你们不?知?道?”山陵使问,他看向姜红玉,说:“陶椿才从山外?回来,她可能不?清楚,你是晓得的吧?”
    姜红玉不?说话,正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时,她看见年婶子过来了。
    年婶子赶走冲她吠叫的狗,她大步走进院子,这下她是真?的怒了,直接盯着山陵使问:“是我请你走还?是我赶你走?”
    山陵使脸色也不?好看,但他不?跟女?人
    干嘴仗,只能走了,走时还?叫陶椿好好想想。
    “他跟你们说什么了?”年婶子问。
    “叫我们一家搬去帝陵住。”陶椿说,“婶子,这是出啥事了?”
    年婶子松口气,山陵使不?了解陶椿,没拿准她的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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