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离开后,天色黯淡下来,陶椿把手上的一卷纸递给邬常安,让他连带带回来的包袱一起拿进?屋。
    陶椿进?灶房,看?见盆里的面团,锅里煮着粥,她心里有数,撸起袖子说:“大嫂,你跟小核桃好几天没见,回屋聊聊悄悄话去,我?跟邬常安来烙饼。”
    姜红玉没听,她坐在?灶前没动,说:“不急这一会儿,小核桃今晚跟我?睡,有的是时间说话。我?来烧火,老三烧火不行,我?可不想吃焦黑的饼子。”
    “我?在?我?丈人家,厨艺可是能排上号的,也就回来了遭嫌弃。”邬常安在?门外接话,“对了,我?哥呢?巡山去了?”
    “抬木机去山谷了。”小核桃接话,她牵着小叔的手,悄悄说:“小叔,我?跟你说个秘密,你可别伤心。”
    邬常安眉头一皱,他思索一圈,想不起来有啥值得他伤心的事,他蹲下问:“啥秘密?你说。”
    “我?娘肚子里有娃娃了。”小核桃觑着他的神色。
    “真的?这是高兴事,我?伤心啥。”邬常安双手托着大侄女的头如?揉面一样来回盘,他趁这个机会告诫说:“小叔晓得你机灵,但你还是个小孩子,不要掺和大人的事,之前是不是你跟陶桃说我?不能生的?之后也一直关心这个事,一听到生孩子就盯着我?瞧,你瞧出什么了?这不好,不讨喜,陵里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天天把生孩子挂在?嘴边。”
    小核桃脸发烫,是臊的,她明?确感觉到她小叔是真不喜她操这个心。
    “我?以后不掺和了,也不盯你了。”小核桃小声保证。
    “嗯。”邬常安放开她,问:“是不是跟你爹学的?”
    “我?爹夜里跟我?娘说的时候我?听见的,那会儿没睡着。”小核桃偷偷往灶房瞥一眼,小声说:“我?爹担心婶婶会嫌弃你,不要你。”
    邬常安深吸一口气,琢磨着要把邬常顺打一顿。
    “不会。”邬常安拍拍大侄女的头,说:“你婶婶可喜欢我?了,我?俩没孩子也能白头到老,你这个小丫头就别替我?担心了。”
    闻言,小核桃大松一口气,她是真担心她小叔留不住她小婶婶。
    “我?去看?邬菜花。”小核桃怕还要挨训,她不自在?地大步跑开。
    邬常安站在?原地想了想,他跟他大哥提过两三次了吧,但不中用,他大哥还是操心他房里的事。如?此?,他走进?灶房,笑着说:“大嫂,恭喜啊,我?听小核桃说我?又?要多个侄儿了。”
    姜红玉笑笑。
    “幸好,你没像小核桃一样叫我?别伤心。这丫头跟我?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叫我?别伤心,人小鬼大,操心的多。”邬常安佯装玩笑,见他大嫂神色有变,他接着继续说:“我?一问才晓得,她夜里装睡听见我?哥忧心因为孩子的事,陶椿会嫌弃我?离开我?,她替我?担心得不得了。”
    姜红玉听明?白了,她尴尬得笑不出来,含糊地支吾几声,她抬头直面小叔子,说:“我?晓得了,等你大哥回来,我?跟他说一声。”
    显然,不管是明?面上还是私底下,老三都不情?愿让人谈论他们?两口子的私事。姜红玉尴尬得想逃,虽然没提她的名字,但她清楚老三知道?她背后跟邬常顺议论过。
    “你去二叔家一趟,看?二堂嫂回没回来,不晓得陈雪的小婶子情?况咋样了,你打听一下。”陶椿转移话题,又?说:“大堂哥和二堂哥估计不在?家,二堂嫂要是还没回来,你问问二叔二婶,夜里要不要你去接一下。”
    “我?直接去生孩子的那家走一趟,问二堂嫂什么时候去接她合适。”邬常安说。
    陶椿点头,“你先去跟二叔二婶说一声。”
    邬常安出门离开。
    陶椿拿陶盆舀锅里的粥,说:“大嫂,有前车之鉴,你哪怕生过一胎,这一胎会好生一些也不能放松警惕,不能把肚里的孩子养太大了。”
    姜红玉不再琢磨老三的话,跟着转变话题,讨论起生孩子的事。
    锅洗干净,陶椿快速将?一坨面擀成薄饼贴在?锅上,烙死面饼子不需要油,用火星慢慢烤,来回翻面,两面都烤成微黄色,薄饼就熟了。纯面饼子,没弹性,有嚼劲,没发酵过的面瓤哏哏的,嚼着是纯麦香。
    烙第二张饼子的时候,陶椿和姜红玉母女俩分吃一张饼,这种饼子不夹菜,干吃也不噎。
    九张饼子烙好,邬常安还没回来,陶椿她们?先吃。
    临睡时,邬常安回来了,他端饭回屋吃,说:“还没生下来,我没见到二堂嫂的人,她在?屋里没出来,我?隔着门跟她说我后半夜的时候去接她。”
    陶椿放下手上的图纸,问:“生娃的妇人情?况咋样?生多久了?还有劲吗?”
    “早上发动的,一整天了,我听说已经灌上参汤了,是胎位不正,孩子的脚先出来,生得艰难,请了大夫也不中用。”邬常安捏捏鼻子,他似乎还能闻到血腥味,满院子的血气,他走一趟沾了一身?。
    陶椿想了想,她下床穿衣裳,说:“我?过去一趟。”
    “你不会接生,也没生过,又?没法力,去了也没用,除了添个人头,出不上力,还是待家里睡觉吧。”邬常安不建议她走这一趟,他劝说道?:“你今儿去这家,明?儿另一家生孩子你去不去?去了这一家就要去那一家,漏下一家就有一家不高兴。睡吧,明?早早点起来去探望一下。”
    陶椿又?坐回床上,他这番话说得在?理,她就是过去守一夜也出不了力。
    “我?要是有法力就好了。”陶椿痴心妄想。
    邬常安没敢接话,她要是有法力,他早吓死了。
    吃完两张饼子一碗粥,邬常安把碗筷洗一洗,又?打水洗漱,忙过一阵才睡在?床上。
    夜半,鸡鸣头一声,邬常安从床上爬起来,陶椿也跟着坐起来,说:“我?陪你一起去。”
    两口子开门出去,邬常安从仓房里翻出落灰的灯笼,倒上灯油点亮,两个人一人提个灯笼带着黑狼和黑豹离开家。
    邬二叔家的狗最?先听到动静,两只半岁大的小狗跑出家门狂吠,邬二婶还没睡,她开门出来,见两点亮光往西去,猜想是老三去接石慧,她进?灶房烧水,准备给儿媳妇煮碗热乎的饭。
    陵里的狗吠声接连响起,不少人惊醒了,但没人开门出去查看?,谁也不确定门外是人还是野兽。
    邬常安牵着陶椿走进?陈平家,黑狼黑豹闻到血腥味不安地呜呜叫,两只狗贴着人走。
    陈平还坐在?院子里,有人进?来他也无力起身?迎接。
    “还没生下来?”陶椿问。
    “还没有,也没声了。”
    话刚落,映出火光的卧房里发出一声嘶哑又?凄厉的痛嚎声,陈平猛地站起来,打着晃没走几步重重摔在?地上,他紧张地问:“娘,咋回事?是孩子生出来了吗?”
    屋里没人应声,石慧脱掉半件衣裳,她光着膀子跪在?床尾,颤抖着将?孩子的两条腿塞进?去。她忍着恐惧伸手进?去,不知过了多久,她扶着床站起来,一条血淋淋的胳膊垂下来。
    “胎位正了,头移过来了,大娘你推一推肚子。”石慧浑身?打哆嗦,她颤着声说。
    床上的妇人面如?金纸,眼泪和汗珠混在?一起,她闭着眼,在?婆婆的连声劝说下憋着一口气使劲。
    婴孩细微的啼哭声跟着公鸡的啼叫声一起响起,屋外的人没听见,石慧听见了,她不顾自己一身?血,赶忙跪倒在?地查看?,帮着清理胎盘。
    这会儿屋外的人听见了孩子的哭声,陈平靠在?门口大声问:“大人小孩都没事是不是?”
    陈平的老娘开门出来,说:“你媳妇睡过去了,这一胎受了大罪,要好生坐两个月的月子养一养。”
    “好好好,活着就行。”陈平抹眼泪,太吓人了,他孩子差点就没娘了。
    “给石管事做点饭,这回多亏了她。”陈母吩咐,说罢又?关门进?去。
    陶椿见陈平站起来,她阻止说:“我?二堂嫂这会儿估计没胃口,你就别忙着做饭了,待会儿她忙完我?们?接她回去。”
    另一间屋跑出来两个小孩,高一点的丫头哭着问:“爹,我?娘还活着吗?”
    “活着。”
    “我?娘能不生孩子了吗?我?想要娘,不想要弟弟妹妹了。”另一个丫头呜呜咽咽地哭,含糊地重复她想要娘。
    屋里也响起两道?孩子的哭声,这似乎是个泄洪的信号,陈平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人抱出两个小的,拥着另外两个大的坐着门口也跟着哭。
    陶椿:……
    邬常安也无话可说。
    门又?开,石慧走出来,她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外褂,手上拎着自己的脏衣裳,从光亮里走进?黑暗,她啥也看?不清。
    “二堂嫂,忙完了?我?们?来接你回去。”陶椿过去扶着她,她跟送出来的陈大娘说:“人我?们?接走了,你忙着照顾大人和小孩吧。”
    “弟妹,你咋来了?”石慧回过神。
    “二堂哥不在?家,邬常安过来接你回去,我?跟他一起过来的。”
    石慧想起来了,她忙昏头了,天刚黑那会儿,邬老三是来找过她。
    离开陈平家,石慧闻着草木的味道?,脑子清醒过来,她推开陶椿,扶着腿瘫坐在?地上,说:“我?走不动了,让我?坐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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