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制陶的陵户跟着花管事离开?,没用完的陶泥随意地堆在木棚里,在风吹日晒下,泥堆发干发硬已不能再?用,只能和废弃的泥坯一起砸碎重新浇水和泥。砸泥坯时,邬常安过去帮忙,清扫时他看见一个裂成两半的暖瓶坯,而且还是竖着裂开?,形成两个泥槽的形状,他晃了一眼,困扰他好?几天的难题瞬间裂开?个缝,他找到替代?石槽的东西了。
    邬常安兴致勃勃地跟陶椿描述他要做的东西,他打算多烧几条陶槽,多做几个双轨槽道,加快磨番薯的速度,赶在年底把积攒的番薯消耗干净。
    “你跟花管事商量,你想增两窑陶器,看花管事肯不肯改变计划配合你。”陶椿当着两个管事的面说。
    “配合,肯定配合。”花管事哈哈笑两声,她心想邬常安不单是邬管事,他还是陶陵长的枕边人,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他。以后她的孩子要是能被陶椿选中?,她的孩子还要在邬常安腿边打转,她哪会?得罪他。
    “邬管事的事更重要,他要是把陶槽和陶轱辘烧制出?来,陵里的人可轻松多了,我们做粉条的进度也能拉快,这可不是我多烧两窑暖瓶或木炭能比的。”花管事说,“等这窑暖瓶都搬出?来,我就?交代?下去,让制陶的人配合邬管事干活儿?。”
    邬常安有些尴尬,他干巴巴说:“花管事说笑了,你我的事没有轻重之分,一样重要。”
    陶椿老神在在的瞟他一眼。
    “……我欠花管事一个人情,往后只要我得空,随你使唤。”邬常安想了想,又补一句。
    花管事可没这个意思,她说的是实?话,邬常安的主意眼下对陵里更有用,不过是当着陶陵长的面,她有意吹捧一下。
    “不说这话,你又不是外陵的,我俩一个陵的人,都是为?陵里办事,也不是给你行方便干私事,没有欠人情一说。”花管事的目光端端正正转移到邬常安身上?,不再?隔着陶椿跟他对话,她笑着说:“邬兄弟莫不是脸皮薄?你该跟杜星学学,他是个脸皮厚的,一回陵把我们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我跟陈妹子快成他的马前卒了。”
    邬常安扯个笑,懒得再?说场面话。
    “走了,下山。”陶椿带头走,“我下去做饭,吃过饭你们上?来搬陶器,平安队早早吃完饭也早点回陵。”
    花管事闻言,立马下山把平安队的人喊上?来,趁饭还没好?,她使唤他们把窑里的陶器搬出?来。
    下午,花管事跟平安队一起挑走半窑暖瓶回陵,余下的人制陶的制陶,榨油的榨油,只有陶椿和花斑狗无所事事。
    杜星看陶椿闲得无聊追着狗跑,一人一狗在山谷里蹿来蹿去,他忍不住使唤道:“陶陵长,闲着也是闲着,你过来帮我炒花生呗。”
    “谁说我闲?我不闲,我还有安排。”陶椿拒绝,哪有劳心还费力的,陵里的事步上?正轨,眼下轮到她享清福了。
    “你还有啥安排?你都躲到这儿?来了,陵里的人寻不到你,你万事不沾,还不清闲?”杜星忍不住说,山谷里没啥重要的事,陶椿却久住不走,他察觉她就?是想躲事。
    “我可不是躲,我是有得力干将,我的左膀右臂能干,我自然?而然?就?清闲了。”陶椿得意地笑,她看他一眼,吹捧道:“我能得清闲,有杜管事的功劳啊。”
    杜星闻言,再?不好?意思开?口?让陶陵长受累。
    之后为?了避免扎人眼,陶椿挎着弓箭带上?花斑狗上?山,她并不走远,就?在山脚附近打转。秋天雾大露水重,枯木变腐木,树杆上?的木耳长得肥厚。而这附近砍伐的树多,腐烂的树桩也多,陶椿一棵棵找过去,木耳一摘一大把。
    邬常安和平安队寻回来的三块儿?石板成了陶椿晾晒山货的好?地方,皂荚晒干装进麻袋,清洗干净的木耳倒上?去铺开?继续晒。
    邬常安摔打陶泥时,陶椿抡着棒槌捶打麻袋里的皂荚。
    陶泥还没捶打上?劲,皂荚的荚壳和种子分裂开?,荚豆装进麻袋送进屋里,荚壳引火煮饭。
    两麻袋皂荚只捶出?半麻袋的荚豆,陶椿带着花斑狗又进山摘皂荚。
    “我找个人陪你上?山?”邬常安不放心她一个人孤身上?山。
    陶椿摆手,“我就?在断头峰上?,有事大声喊你,你能听见。”
    邬常安拿她没法子,只能说:“行吧,那你可别跑远了。”
    陶椿日日用半天的时间带着狗上?山摘皂荚,等邬常安和十三个制陶人捏制的二?十七个泥槽进窑,她攒下三麻袋又一筐荚豆,足有四?五百斤。
    待泥槽烧成陶槽,胡青峰又来送羊肉,一同送来的还有棕褐色的卤豆干和一坛咸鹅蛋。
    “卤豆干是定远侯陵送来的,这是他们作坊生产的头一批卤豆干,半卖半送,请我们尝尝味。这坛咸鹅蛋是你娘家人送来的,姜嫂子差我给你们捎来。你猜卤豆干和咸鹅蛋是谁送来的?”胡青峰神秘道。
    “我大哥?”陶椿问。
    “真?没意思。”一猜就?中?,胡青峰不跟她说了,转而问:“邬兄弟呢?我听我花大嫂说他要烧陶槽和陶轱辘,做得咋样了?”
    “在山上?,今
    天开?窑,你去帮忙吧。”陶椿随手一指,她暗暗揣测春仙是真?没人手用了,不得不撸掉陶青松身上?轻松的活计,从放牛的转为?押货的。
    “卤豆干是啥价?”陶椿大声问。
    胡青峰走远了,他没听清。
    陶椿作罢,再?过四?天又要开?集,到时候她自然?会?知道。她转身进厨房着手做饭,干木耳泡一瓢,咸鹅蛋泡水里,卤豆干也用清水冲一冲。
    邬常安做陶槽时,泥坯用的厚实?,底厚六寸,两侧槽缘为?双手合并的厚度,且有一掌高,一整个陶槽足有邬常安的膝盖高。泥坯厚实?,烧制出?不了问题。
    果然?,陶窑打开?,二?十七个陶槽没有一个裂开?的。
    胡青峰帮忙搬陶槽出?来,他看陶槽两端有嵌有凸,一时看不明白。不过多搬两个他就?看明白了,陶槽一头一尾可以跟另一个陶槽嵌合。
    “邬兄弟,两个陶槽嵌合的地方会?不会?压裂?”胡青峰问。
    “压裂了再?换新的,这还不简单,咱们自己烧制的东西,难度又不大,一年裂三十个也不是大事。”邬常安毫无负担地说,“你下午回去吧?明天叫平安队带上?绳索进山一趟,把这二?十七个陶槽抬回去。”
    胡青峰应下。
    花斑狗跑上?山,邬常安看狗脖子上?黏着米粒,说:“狗来喊吃饭了,我们下山。”
    陶椿上?山时带上?花斑狗,不上?山的时候陪它在山谷里疯跑,还给它梳毛,一人一狗感情进展飞快,花斑狗现在已经成为?她的狗腿子,听得最明白的一句指令是去找邬常安。
    晌午吃焖饭,南瓜焖干饭,还有一盆木耳炒卤豆干,以及二?十二?瓣蒸熟的咸鹅蛋。
    “没炒羊肉啊?我还想着来混一顿羊肉。”胡青峰嘀咕。
    没人理他。
    杜星得知明天平安队要过来,他嘱咐胡青峰回去交代?一句,让平安队把陵里这些日子剥的花生顺路捎来。
    “我差点忘了,陈管事交代?过我,她叫我来问问油坊里存的花生还够不够用,快用完了她就?安排人送花生过来。”胡青峰说。
    “这事你都能忘记?”杜星恼火,“你进山就?为?两件事,你还能忘一件?”
    胡青峰也不高兴,“一点小事你嚷啥嚷?我又没真?忘。你要是真?着急你自己回去一趟不就?行了,油坊是你管着,又不关我的事,我好?心捎话你还一肚子意见。”
    “叫你捎句话难不成还承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不等杜星说话,陶椿先开?口?,“你要是做不到你就?别答应,你要是觉得一句口?信累着你了,往后不用你来,我回去叫你爹进山送肉。”
    胡青峰哑口?无言,他爹晓得了他又得挨揍。他憋屈地扒完一碗饭,牵上?大青牛黑着脸离开?。
    “啥人啊。”杜星暗骂一句,他瞟陶椿一眼,暗戳戳上?眼药:“他们胡家真?是陵里的尊贵人,使唤不得,托他捎句话都不得了。”
    “可不是尊贵人嘛,下一任陵长又是他们胡家的,我们都是受人家管的,哪能使唤他们。”一个制陶的小子嘟囔。
    陶椿看他一眼,这个小子她有印象,好?像是陈青榆的亲兄弟。
    “陶陵长,你咋不生个孩子?你的孩子当下一个陵长我们都没意见。”有那看不惯胡家人的小子莽撞地说。
    杜星扬一下唇角,果然?还是傻小子敢问。
    “对啊,你的孩子肯定比姓胡的受欢迎。”他状若无意地应和。
    邬常安深吸一口?气,他正琢磨要不要再?谎称自己不能生,就?见陶椿给他使个眼色,他咽下到嘴的话。
    “我答应过胡阿嬷的。”陶椿说。
    “她都死了。”陈青榆的兄弟说。
    “她算啥啊?她又不是山陵使。”另有人不满道。
    陶椿摆手,她正色说:“我能当上?陵长,胡阿嬷出?了很大的力,她虽已过世,也非山陵使,但我承诺的我会?守信,我不会?生孩子。”
    杜星不遮不掩地“唉”一声,他看着陶椿,直接问:“以后我们要是不服姓胡的当陵长呢?你打算怎么办?”
    “不关我的事,你们又不是不服我,跟我有啥关系。”陶椿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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